第十章

　　青兰站在窗口前，看着外面漆黑一片，唯有路灯还在为这夜晚增添着微弱的光亮。
　　杨雨薇的声音从心底传来：“你在犹豫不决。这不像你。”
　　青兰冷冷地说：“别以为跟了我两天，就很了解我，我随时都有可能杀了你。”
　　杨雨薇也想明白了，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对自己的控制权，无论是身体还是魂魄，都被青兰压制着，跟死没有任何区别：“有区别吗？我现在这样，跟死没有区别。”
　　青兰嘴角微扬：“你很想死吗？”
　　“不想。”
　　“你想出来吗？做你自己。”
　　“想。”
　　青兰看着远处的灯火，轻声说：“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杨雨薇听到她要放自己出来，激动万分：“什么机会？”
　　青兰说：“我要去一个地方，去查清楚一些事情。在我回来之前，你这张绝色容颜暂时归还于你。”
　　“真的吗？”杨雨薇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被关了两天，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甩开这个千年花妖，永远都不能再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机会，她要离开了，所以杨雨薇才忍不住激动不已。没有人愿意失去自己身体的主导权，那跟植物人没有区别。
　　青兰见她如此激动，阴冷的声音说道：“我说的是暂时归还于你，我还会回来的。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能离开这座城市。你若胆敢离开，我便前往紫阳城，让你全家人为你陪葬。”
　　杨雨薇沉默了片刻，强忍着内心的愤怒，恭敬地说：“我不会离开的。”
　　青兰满意地笑了笑。想她一个凡人，手无缚鸡之力，料定她也不敢违背自己的旨意。
　　“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杨雨薇问：“什么事？”
　　“我要你想办法接近李耀杰，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事情。”
　　杨雨薇不敢不答应：“好。”
　　青兰依旧看着远处的灯火，此刻的城市安静万分。天空中几点星光，点缀着漆黑的夜空。她的心就像是这座安静的城市一般，虽然看起来平静如水，但隐藏在平静背后的是太多太多的故事。
　　青兰闭上双眼，感受着天地之间万物生气之后便化作一缕青色身影，从杨雨薇的身体里走出来，走到她的身前，转身看着她。
　　杨雨薇的身体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七魂六魄各自寻找着自己的位置，顺着经络游走在体内，直到所有魂魄找到位置，充实着她的身体。等她睁开眼，看到一身青色羽衣的女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青兰说：“不要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情，在这座城里等我。”
　　杨雨薇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双腿，抬了抬手，所有感觉都在，忙点点头。
　　青兰转身挥了挥手，玻璃窗被打开，只见她纵身一跃，飞到窗外，定格在半空中。一个闪身，只见一道青色影子穿梭于城市上空，瞬息之间，已在百米开外。
　　杨雨薇的呼吸很急促，眼看着青兰的身影消失不见，沉重的步伐向后退了两步，一下子瘫坐在床上，大口地呼吸着，抬起双手，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天，对于身体，却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看了几秒钟后，整个人瘫在了床上。
　　清晨，温柔的阳光抚摸着大地，叫醒了沉睡的人们，让这座城市又恢复了繁华。周彤一觉醒来，拉开窗帘，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让她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一只鬼。
　　她看着躺在床上睡觉的李耀杰，昨晚因为四个人都喝多了酒，赵雷被她请到了冯帆的房间，只留下了李耀杰一人。李耀杰的酒量不像他的八极拳造诣，很差，三瓶啤酒下肚，就不知所云了。周彤伺候他脱衣脱鞋，还细心地帮他用热毛巾擦拭面容，整整一夜都陪在他左右。
　　突然，对面房间传来了一个声音，听声音是张妍在呼喊：“哎呀！要迟到了！”
　　张妍一看时间，都八点半了，而自己上班的时间是九点钟。女孩子起床梳洗打扮，至少需要半个小时，也就是说，她没有时间化妆了。她赶紧将手机扔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掀开被子起身。突然看见冯帆正睡在床上，睡得正香。她被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捂着胸口，拿起地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穿起来。
　　昨夜喝酒，是自己来西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喝醉，也是第一次有男人睡在自己房间，她看着镜子里那张不知所措的脸，不禁觉得好笑。她不想吵醒冯帆，怕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场景。至少现在不行，她没有时间了。
　　李耀杰被张妍的声音吵醒，起床后并没有看到周彤的鬼魂，朦朦胧胧地走到柜子前，拿起里面的白色羽衣，往床上一扔。朦胧地闭上眼：“赵雷呢？起这么早？”
　　周彤看到他强健的体魄，肌肉线条很流畅，除了蓬乱的长发外几乎完美。不禁面露色相，想要前去包住他。
　　李耀杰站起身，穿上衣服，周彤扑了一个空。他打开房门，走到对面门前，敲了敲门：“张妍，你要是跟不上，就让冯帆送你。”
　　张妍被李耀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穿衣服，生怕惊醒冯帆，却没想到李耀杰这个平时不怎么跟人沟通的法师，竟然突然关心起自己来。她想回答，又不敢大声。
　　李耀杰见里面没说话，冲冯帆房间大喊道：“冯帆！冯帆！赶紧起床，送张妍去上班！”
　　张妍心如死灰一般，那叫一个无奈啊！
　　“哎！知道了！”
　　声音从张妍的房里传来，李耀杰正准备转身回房，感觉不太对劲，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房门：“你在哪？”
　　冯帆慵懒的声音回答：“在这。”
　　“我靠！你们俩这是……”
　　冯帆睁开双眼，一眼便看见张妍正在扣衬衫的纽扣，他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然后看着房间里的摆设不太对，才发觉是张妍的房间，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张妍急忙扣上纽扣，拿起外套就披上，跑过来床头拿起手机，急忙说：“那个……我没时间了，要迟到了，回来再说。”
　　一开门，便与李耀杰撞个满怀。李耀杰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扶好，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笑着说：“发展真迅速。”
　　张妍害羞地低头不敢看他，赶忙侧身要走：“我得走了法师，真要迟到了。”说完，灰溜溜地跑下了楼。
　　李耀杰走进了对门房间，坐在床头拍了拍冯帆的肩膀说：“你可以啊，趁喝酒就把人给睡了。”
　　冯帆满脸的郁闷：“我怎么会睡到这里来？”
　　李耀杰挑了挑眉：“还装？这不是你一直想要达到的目的吗！既然睡了就睡了，负责就行。”
　　冯帆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上身虽然没穿衣服，但裤子完完整整地穿在腿上：“哥们只是醉了，进错房间了。”
　　李耀杰无奈地说：“哎，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赶紧起来，有事跟你商量。”
　　冯帆起床，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问他：“您老又有什么旨意？”
　　李耀杰说：“杨雨薇要来找我了，你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冯帆一愣，想不到杨雨薇竟然会单独约见李耀杰。不过想来也是，李耀杰帮她打倒了那个通缉犯，于情于理她都得感谢一翻。便说：“干嘛不见？那样的美女，要是我巴不得赶紧去呢。”
　　“你最好老实点。”李耀杰劝他，“张妍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她今天没有说什么，证明她心里其实是喜欢你的。既然你们都这样了，你就就好好跟她在一起，别到处拈花惹草的。”
　　“我有吗？”冯帆穿起衣服，看了一眼洁白的床，为自己不小心睡到这里的事情直无奈地摇头。
　　李耀杰转身离开，边走边说：“张妍是个好女孩，不要辜负她。”
　　冯帆抬杠说：“周彤也是个好女鬼，你也别辜负她。去见杨雨薇，可别留情啊！”
　　杨雨薇找李耀杰，完全是因为青兰的要求，她不喜欢李耀杰那样的人，总觉得自己是世外高人与其他人不一样，其实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但她不敢违背青兰的旨意，只能硬着头皮来找李耀杰。
　　杨雨薇递交了退学申请，完全可以不用再去学校。李耀杰没有让周彤跟着，他怕就周彤那爱闹的样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那样就很难解释了。
　　两人踩着清晨的阳光，一路顺着明德路往北走。明德路是一条窄小的巷子，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木，阳光透过枝头染黄了地上大片的落叶。二人都是一身白色羽衣，走在路边，很惬意。
　　李耀杰问她：“你休学了，准备要做什么？”
　　杨雨薇其实根本不想搭理他，但还是回答说：“还不清楚。”
　　“我不是一个想要找机会接近你的人。”李耀杰说，“那天去找你，是因为有人看到那个通缉犯跟踪你，我只是想去提醒你。”
　　杨雨薇平淡地说：“我知道，昨晚在警局我已经明白了。”停顿了一秒，她补充说，“谢谢。”
　　杨雨薇想起青兰的交代，说：“你真的是法师吗？抓鬼的法师？”
　　“对！”说起职业来，李耀杰内心的骄傲写满在脸上，“我们李家世世代代都是法师。但也不是世世代代，从我曾祖父那里开始的，传到了现在。”
　　杨雨薇问他：“抓鬼很难吗？”
　　“要看什么样的鬼。”李耀杰给她普及说，“一般的孤魂野鬼很好抓，像恶鬼跟怨灵那样的就比较难了。”
　　“那妖呢？”
　　杨雨薇突然转头看他，眼里掠过一丝期待。李耀杰说：“应该跟鬼差不多，我还没有遇到过。鬼看的是阴气，妖看的是修为。修为比较低的比较容易，修为比较高的，就很难了。你比如说，像电视里的白蛇那样修行千年的蛇妖，那就相当于仙灵了。我要想收了那样级别的妖，至少还得练五十年，并且我得是个天赋异禀的法师。差不多应该可以。”
　　青兰就是修行千年的花妖，花妖虽然比蛇妖的修为要差一些，但青兰又深得刘定峰的道门秘法，比起千年蛇妖来更胜一筹。杨雨薇的心如死灰，要想找一个修道五十年并且天赋很高的法师并不容易，而且也只是有可能收服青兰，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青兰的对手。青兰发誓要杀尽世间修道之人，可见她的修为与道法已经到了最高境界。杨雨薇觉得，她这一生，都得被青兰左右了。
　　李耀杰没有看到杨雨薇眼里的绝望，而是继续说道：“妖有很多种类，不过经过人类多年来无情地屠杀，修行千年的并不多。幻化成人，很耗修为，所以很多妖会选择吸收人的魂魄增加修为，这也是妖最可恨的地方。”
　　杨雨薇深有体会：“看来遇见了千年的妖，就只能认栽了。”
　　“对。也不对。”李耀杰说，“人应该乐观，不是么。”
　　杨雨薇突然问他：“是谁告诉你，那个通缉犯在跟踪我的？”
　　李耀杰不想骗人，况且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是法师的事实：“其实，是一只鬼。”
　　杨雨薇满眼疑惑：“一只鬼？”
　　“对。因为一次偶然，我遇到了一只鬼，她是上一个受害者，其实是她委托我帮她报仇的。她遇到了那个通缉犯，告诉了我，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杨雨薇不太理解，他一个法师，怎么会帮一只鬼：“你不是法师吗？怎么会帮一只鬼？你不是应该抓鬼吗？”
　　李耀杰笑了笑：“不管妖魔鬼怪，都有善恶之分，我只抓邪恶的鬼。”
　　杨雨薇这才明白，原来青兰说的没错，他的身边的确跟着一只女鬼。这样不抓鬼反而帮助鬼的法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增添了一丝好感。虽然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起码是个好人。
　　青兰前往的地方，就是百年前的幽磺山。幽磺山地处江南锦城，是锦城西北方向的一处山岭。她去往锦城，就是为了查看一百年前刘定峰是不是真的被青云观的人杀了。
　　锦城是一座三面环山的城市，山清水秀。而如今的锦城，已经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百年前的痕迹一丁点都没有遗留。
　　青兰站在最高峰清凉峰之巅，看着远处山脉的走势，在一处高低起伏的地方，看到了曾经的幽磺山。一个闪身，飞奔而去。
　　幽磺山如今已经被列为一级保护区，山下有专人看守，一般情况下不允许进入，每一年也只有在三月的时候，园区才会开放半个月时间。
　　青兰来到山顶，山上已经没有了青云观，没有了任何的建筑物，只有那一棵千年古树还屹立在那里，被围上了高高的铁栅栏。那是一棵桧柏，活了上千年，又经道观多年供奉，早已有了灵性。
　　青兰为花妖，与修行过百年的植物天生拥有一种沟通能力。她飞到那棵桧柏面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将手放在树身上，静静地抚摸着他，感受他树身里的生气。
　　这棵桧柏并没有任何的修为，因为身在道观，若强行修为，怕是会被那些道门中人收服。因此虽然过了一千多年，但他还是一棵桧柏，而非树妖。只是当年青兰被绑在这棵树上，受尽折磨，那时青兰所流失的修为，有一些残留在这棵树的体内，开启了他的修行之路。
　　青兰问道：“青云观搬去了哪里？”
　　桧柏的树身上张开一张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青兰说：“很多人都以为我死了。”
　　桧柏说：“没有人了，青云观已经不复存在了，若不然我怎么可能会修行。”
　　青兰不解：“怎么回事？”
　　桧柏说：“当年你大闹青云观后，被带往不知何处。过了大概三个月的时间，那天天降大雪，覆盖了整片幽磺山。”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看到了刘定峰手持那把南明离火剑，满身是血地走了出来……”
　　青兰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她早该想到了，但听到桧柏的描述，还是鼻子一酸，流下两行泪来。刘定峰果然没死，青蓬仙人将他视为己出，又怎么可能忍心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