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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北邙山下 祭奠亡子

作品名称:邙山恩仇录      作者:寒塘瘦石      发布时间:2020-05-28 10:13:16      字数:5331

  汹涌澎湃的黄河水,好似奔腾的野马,在高低错落的河床倾泻着。黄河岸边,北邙山下,一座孤坟落滿了圆圆的纸钱。时而有风吹来,纸钱随风飘零。坟前的石碑上,赫然镌刻着:爱子郑小虎之墓。
  郑伯虎将儿子郑小虎埋葬在这里,也是费了一番周折的。法场收尸后,请来遗体整容师将身首异处的郑小虎,缝合整容,然后装殓入棺。为避人耳目,郑伯虎孤身一人驱赶马车,来到这一荒芜凄凉之处,将儿子草草下葬。恰如“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在儿子的坟前,郑伯虎火化了郑小虎的随身常用物品,只留下了一件斑斑血衣,收藏在一个宋代元佑年间景德镇青花瓷罐里。
  云龙纹青花罐呈八棱形,闪烁着幽雅的紫罗兰色彩,是青花瓷器中的极品。郑伯虎之所以将儿子的血衣收藏在这只宋青花罐中,是因为郑小虎生前非常喜欢此物。孩子曾多次跟郑伯虎讨要这件物品,只因它过于珍贵而没有答应。而今,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小小的宋青花罐中,封藏着一个父亲深沉的眷爱与刻骨的仇恨。悲痛欲绝的郑伯虎,用解腕刀割破手指,将鲜红的血滴入酒碗之中,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碗砰地摔在儿子的石碑上,发下了撕心裂肺的血誓:要让誓不两立的柳汉臣,同样尝到肝肠寸断的失子之痛!
  今夜此时,郑伯虎又来到了儿子的坟前,除了那一堆燃烧的纸钱,又多了一个装在竹背篓里的孩子。那个似乎熟睡中的男孩儿,身着大红吉祥装,脖子上挂着青玉蟠螭双劙璧。他,就是柳府失踪的小寿星——柳雪龙。那天夜里,郑伯虎用一只小白兔,诱引柳雪龙钻入树丛里,一口迷魂烟将他迷倒,然后挟在腋下潜出了柳府后花园。
  郑伯虎果然没有对儿子食言,他把柳汉臣的亲生儿子,掳到了郑小虎的坟前。一刀下去,柳汉臣就会在自己儿子的牌位前,哭天抢地,哀哀欲绝。想到此处,郑伯虎一把将柳雪龙从竹背篓里揪出来,恶狠狠地举起那把尖长柄短背厚刃薄的解腕尖刀,就要往柳雪龙的胸口刺去。就在这个时候,柳雪龙突然惊醒过来,一口咬在郑伯虎抓他的那只手上。顿时,满腹仇恨的郑伯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眼看那把锋利的解腕刀就要扎进柳雪龙的胸膛,一个沉闷的声音在郑伯虎的耳边猛地响起:杀了他,只解一时痛快。留下他,也去做个盗墓贼,让他老子去砍他的人头,岂不快哉!
  郑伯虎惊住了,他放眼四顾,荒野里杳无人影。只见一股旋风起于坟前,卷着纸钱燃烧的灰烬,摇摇晃晃地消失在浓郁的夜色之中。此刻,远处传来了黄河汹涌湍急的涛声。郑伯虎握刀的手陡然垂落下来,死死抓住柳雪龙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直到多少年后,他也摸不清那震慑心灵的声音,是发自郑小虎幽怨的冥念,还是出于自己极度仇恨的心田。
  猛可里,郑伯虎只觉得喉咙一热,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溅红了那把解腕尖刀。但听他一声狂怒嘶哑地孔叫,那把带血的尖刀,忽地插在了石碑前的泥土里。
  月光之下,古老的黄河渡口,停泊着一只随浪颠簸的渡船。古渡旁的德顺客栈,静悄悄地屹立着。这时候,一条人影闪身走进了客栈大门。那人借着射进走廊的月光,模索着来到一个房间门前,轻轻拍打着。
  “谁呀?”房间传来孙秀霞警惕的声音。
  “虎子他娘,”郑伯虎压低了声音说,“是我,快开门吧!”
  孙秀霞听出了丈夫的声音,赶忙披衣下床。门开了,郑伯虎抱着熟睡的孩子,闪身进了房间,又警惕地瞧瞧门外,一下子关上了门。
  孙秀霞问道:“这是谁的孩子?”
  郑伯虎声音黯哑地说:“路上拾的,来不及找失主了。虎子他娘,咱们赶紧动身吧,晚了就过不去黄河啦!”
  孙秀霞冷冷地注视着郑伯虎:“小虎呐?”
  郑伯虎说:“过了黄河我再告诉你,快走吧!”
  孙秀霞一屁股坐在床边,说:“你不把事情讲清楚,俺哪里也不去!”
  郑伯虎着急地说道:“柳汉臣封锁了孟津所有的交通要道,我是从荒僻的小路绕道过来的。过不了多久,这个渡口也会被封,那时我们插翅也飞不出去了。”
  孙秀霞突然压抑地哽咽着:“从客栈老板娘的嘴里,俺已经知道孩子没了。这两天,俺整日价提心吊胆,生怕你干出啥惊天动地的事儿。小虎没了,你再出了事,叫俺咋办?”
  郑伯虎说:“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地来了嘛!”
  孙秀霞说:“这个孩子是咋回事儿?”
  郑伯虎瞟了一眼熟睡的孩子,没有回答。
  孙秀霞着急了:“说呀!他到底是谁?”
  郑伯虎闷声闷气地说:“我也不瞒你了,他就是柳汉臣的小杂种。”
  孙秀霞生气地说:“你报复柳汉臣,抓他的孩子干啥?”
  郑伯虎咬牙切齿地说:“我的儿子死在断头台上,叫他柳汉臣也尝尝失子之痛!”
  孙秀霞说:“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要吃要喝,你养在家里咋弄?”
  郑伯虎恨恨地说:“那就宰了他!”
  孙秀霞被惹火了,说:“这样的话,也亏你说得出来!你敢动他一手指头,我就死给你看!”
  郑伯虎说:“虎子他娘,我把这个孽种带到这儿来,就没想着要杀他。你知道吗?当小虎的脑袋被砍下来,一腔滚烫的血溅在我脸上,我的脑浆子都要炸了。我在小虎的坟前发下血誓,这杀子之仇,今生必报。虎子他娘,或者带走这个小杂种,或者一刀把他宰了。你要是不依,我就死给你看!”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绝无别的路可以走。孙秀霞长叹一声,把那个孩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两人草草地收拾了一下细软,便悄悄地潜出了德顺客栈,来到了古渡口。孤零零的渡船,载着郑伯虎和抱着熟睡孩子的孙秀霞,向黄河彼岸划去了。就这样,柳府的小寿星——柳雪龙,被郑伯虎和孙秀霞带走了,渡黄河而去,从此杳无音讯。
  然而,曾经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柳府,如今笼罩在极度的悲伤之中,举府上下一派死气沉沉。柳汉臣和苏宛卿整日里以泪洗面,哀痛欲绝。多少天过去了,柳汉臣彻底绝望了。在他看来,柳雪龙落在了满腹仇恨的郑伯虎的手里,必死无疑。可是苏宛卿却在冥冥之中,总觉得孩子依然活在世上。所以当柳汉臣主张给孩子立一个衣冠冢,遭到了苏宛卿的坚决抵制。
  那一天,柳汉臣在书房里写下了四个大字:归去来兮。站在一旁的钱芝峒,用宣纸为柳汉臣蘸着墨迹。
  柳汉臣长叹一声说:“我身为一县之长,竟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这个县太爷不做也罢!”
  钱芝峒一怔:“大人要辞官?”
  柳汉臣说:“县知事一职,本应该由县里民主选举,可实际上都是张镇芳说了算。要不是夫人的叔叔是北洋政府的财务次长,我这个县知事早就拿掉了。”
  钱芝峒有些不甘心地说:“大人,可你想过没有,你一旦辞了官,童绍坤、曹仁寿之流,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柳汉臣深感痛惜地说:“我柳汉臣又能把他们怎么样?我在台上,他们不还是把郑小虎给杀了?眼看着袁世凯上台后独揽大权,暗中集聚力量,文武并用,扩军备战,并极力寻求外国列强的支持。早晚有一天,辛亥革命的成果会被袁世凯破坏殆尽。为袁世凯、张镇芳之流卖命,非我柳汉臣所愿!我已经向河洛道尹递交了辞呈。”
  钱芝峒说道:“这么说,我也该回绍兴老家啦!”
  柳汉臣一把握住钱芝峒的手,说:“钱先生,你怎么可以离开呢?不做我的师爷,还可以做我的管家嘛!”
  说话间,下人来报,说河洛道尹的秘书周思禅来访。柳汉臣不敢怠慢,连忙同钱芝峒前去迎接。在柳府花厅,柳汉臣礼貌地接待了周思禅。
  柳汉臣直截了当地问:“周秘书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周思禅说:“新上任的河洛道尹,听说你跟北洋政府的财政次长是亲戚,特派我专程来到孟津,挽留你不要离开县衙。不过,我只是奉命来传达个口信,不是来当说客的。”
  柳汉臣说:“谢谢道尹大人的错爱,我的决心已下,让道尹大人失望了。”
  周思禅说:“柳大人能看破红尘,挂印辞官,兴许倒是一件好事。其实,过几天我也要解甲归田啦!”
  柳汉臣不解地问:“周秘书年轻有为,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怎么可以轻言离任呢?”
  周思禅说:“袁世凯、张镇芳之流,到处捕杀革命党,已经激起民愤。虽说二次革命失败了,但革命的火种并没有熄灭,我要到南方投奔孙中山去。”
  柳汉臣赞叹地说道:“想不到周秘书竟是一个有为青年!”
  钱芝峒问道:“周秘书,容在下冒昧地问一句,牛虎铜案不翼而飞,实在太蹊跷了,到底会是什么人把它藏匿起来了呢?”
  周思禅叹道:“就由它去吧!为了牛虎铜案,已经死了好几条人命。”
  柳汉臣神色黯然地说:“说不定,我的儿子也已经不在人世啦!”
  周思祥说:“柳大人,请节哀!身逢乱世,人人自危,望多保重。周某也是落难之人,在此不便久留,告辞啦!”
  柳汉臣和钱芝峒送周思禅走出大门口,只见曹仁寿带领着一班全副武装的警察,将门前团团围住了。
  柳汉臣眉头一皱:“曹仁寿,你这是干什么?”
  曹仁寿双手一抱拳:“大人,得罪了!刚接到河洛道尹的密令,立即逮捕周思禅。卑职奉童所长的命令,不敢进府上抓人,故而候在这里。”
  周思禅大叫:“我犯了什么罪?”
  曹仁寿声色俱厉地说:“你是朱丹陛的死党,并暗杀前任道尹胡韬略,将牛虎铜案窃为己有,这个罪名还小吗?来呀!把他绑啦!”
  话音刚落,便见几名警察一拥而上,企图抓捕周思禅。周思禅也不示弱,一脚踢翻冲在前面的警察,拔腿就跑。曹仁寿抬手就是一枪,只见周思禅的腿部中弹,身子趔趔趄趄地往前走了几步,“扑通”倒地了。两名警察冲上去一把架起了周思禅,拖着就走。
  钱芝峒忍不住说道:“警察所也太嚣张了。”
  柳汉臣说:“马上集合保安大队!”
  钱芝峒忙说:“大人,他们是在执行河洛道尹的命令,你岂能阻档得了?”
  柳汉臣说:“新任道尹抓捕周思禅,无非是为了牛虎铜案。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探明牛虎铜案的下落。”
  钱芝峒闻听,没有再加阻拦,连忙调来四轮马车,载着柳汉臣直奔保安大队而去。
  在警察所的审讯室里,遍体鳞伤的周思禅被绑在老虎凳上。凶神恶煞般的曹仁寿,逼问周思禅把牛虎铜案藏在哪儿了,被周思禅一口血水喷在了脸上。他气急败坏地冲两名打手大喊大叫:“加砖!加砖!”周思禅的脚下垫上了一块砖,疼得他连连发出惨叫声。正在这时,柳汉臣带人冲进了刑讯室。
  柳汉臣怒不可遏地一把揪住曹仁寿的衣领:“曹仁寿!你竟敢刑讯逼供!”
  钱芝峒赶忙指挥保安大队的士兵给周思禅撤下了刑具。
  柳汉臣一把扶起了周思禅的身子问:“周秘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思禅的嘴里流着血水,说:“我中了新任道尹的圈套。他怀疑牛虎铜案在我的手里,在洛阳不便下手,就把我支到了孟津。”
  柳汉臣说:“听你的口气,好像知道牛虎铜案在谁的手里?”
  曹仁寿警觉地凑到了跟前。
  柳汉臣猛地站起身,左右开弓给了曹仁寿两个耳光:“出去!”
  曹仁寿恐慌地退出了刑讯室。
  周思禅有气无力地说:“柳大人,他们冤枉了我,我确实不知道牛虎铜案在谁的手上。”
  柳汉臣颇感失望地点了点头,然后下令将周思禅搀扶出了刑讯室,搭到了四轮马车上。这时候,只见童绍坤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柳汉臣的跟前,后面紧跟着曹仁寿。
  童绍坤气急败坏地说:“大人,周思禅是河洛道尹亲自下令逮捕的案犯,你从警察局把人强行带走,这不太合适吧?”
  柳汉臣说道:“你把命令拿来我看。”
  童绍坤说:“命令是直接下给警察局的,大人不好过目吧?”
  柳汉臣冷笑一声:“童绍坤,你可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目前,我柳某还是孟津的知事,警察所仍然归我管辖。如果周秘书是罪犯,河洛道尹本该堂堂正正地下公文,为什么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况且,你们把周秘书弄到刑讯室,大搞刑讯逼供,这也是河洛道尹的指示吗?”
  童绍坤被柳汉臣问得张口结舌,一时难以下台。他一眼瞅见曹仁寿,便冲过去劈头盖脸地一顿大耳光,打得曹仁寿两眼直冒金星。保安大队的官兵,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瞧热闹。
  童绍坤怒气冲冲地喊叫着:“混蛋!你怎么敢往死里整周秘书?”
  曹仁寿惶惑地傻瞪着眼睛:“是……是……”
  柳汉臣说:“童绍坤,周秘书来孟津县,是在执行河洛道尹公署的公务,理应受到县衙的保护。你再敢惹事生非,别说我对你不客气!”
  曹仁寿眼巴巴地瞅着柳汉臣登上了四轮马车,带领着保安大队的士兵扬长而去了,便凑到了童绍坤的跟前:“所长大人,咱们跟河洛道尹怎么交待啊?”
  童绍坤恼羞成怒地说:“你还没挨够凑是不是?”
  柳汉臣将周思禅接进柳府,忙请来郎中给他诊治,幸好子弹没有伤着骨头,周思禅拄着单拐可以走路活动。
  周思禅感激地说:“柳大人,你的相救之恩,容我日后再报答。”
  柳汉臣扶着周思禅坐了下来:“周秘书,说这个就见外了。童绍坤、曹仁寿在我的家门口开枪打伤政府官员,我自然要问个明白。”
  周思禅颇担忧地说:“新上任的河洛道尹,比胡韬略还要阴险,你可要当心他报复你啊!”
  柳汉臣笑了笑:“由他去吧!倒是你周秘书得赶紧离开孟津,免得惨遭毒手。洛阳你是回不去了,我派人送你北渡黄河,绕道南下吧!”
  周思禅点点头,说:“好!柳大人,大恩大德,没齿不忘,我们后会有期。”
  就这样,柳汉臣派亲信送周思禅去了黄河古渡码头。
  几天之后,柳汉臣的辞呈批下来了。在这座深宅大院里,到处都有爱子的脚印,不免触景伤情。柳汉臣决定举家迁往洛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临离开孟津的前一天黄昏,夕阳西照,天边一片血红。苍茫的邙山旷野,显得十分肃穆苍凉。柳汉臣在钱芝峒的陪同下,来到了西岗给爱子烧纸钱。
  柳汉臣泪流满面地仰望着天空,颤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龙儿,你走了吗?你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吗?没想到牛虎铜案会给你带来这样的厄运。”
  一股旋风卷着纸灰,在旷野上飞扬。
  柳汉臣悲怆地呼唤着:“天苍苍兮不测风云,人茫茫兮旦夕祸福。随路往兮漫无边际,何不归来兮免为孤独。龙儿啊!魂兮归去来!”
  一轮红日在黄河的上游渐渐沉落。西天铺着一条金碧辉煌的云锦,宛若天河奔泻而下,流入了奔腾的黄河之中。两岸巍峨的山势,雾气腾腾,回荡着悲壮苍凉的黄河号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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