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信来
作品名称:古城往事 作者:崔晓丽 发布时间:2020-05-29 03:23:59 字数:3106
十五年前。
云中豹还是个远近闻名的飞贼,被官兵抄了家,迫使他带着怀胎七月的妻子姚牡丹一起逃难。
逃到沙河镇,夜入了柳家大院。
柳大林知道云中豹的案子干系重大,已经惊动了朝廷,他不敢轻易收留,担下窝藏的罪名,也不敢直言将云中豹拒之门外,他深知云中豹是个悍匪,党羽众多,恐遭报复。
这时姚牡丹因奔波过度眼看要早产,云中豹索性请求犹豫不决的柳老爷柳成林将他绳之以法,交给官兵,但求他能救自己的夫人和孩子一命。
柳成林的夫人兰玉秀站在一旁,见了这情形,未等丈夫发话,便叫人将姚牡丹扶进了自己的卧室,叫丫头婆子准备接生。
就这样,姚牡丹在卧室中生下了云起。
这时候官兵已将柳家大院围住,有人说眼见云中豹逃到此处不见,便闯进来搜查。
柳家的卧室中有一间夹壁墙,急切中柳成林将云中豹夫妇藏到了夹壁墙中,因新生儿一直啼哭,只得留在了外面,由柳夫人兰玉秀抱着。
官兵闯进卧室,才发现这是一间刚产了新生儿的产房,盆子、血布都在,又看见柳夫人怀抱着新生儿,身边还靠着七岁女童柳芍药,便盯住她问:“小姑娘,这小孩儿是你什么人啊?你家里有人来过没有啊?”
这一问,把柳成林夫妇与夹壁墙中的云中豹夫妇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并未有人料到官兵会询问七岁的柳芍药,也未有人提前叮嘱过柳芍药要如何应答。
谁知,柳芍药看着官兵,一字一句地答道:“没有人来过,这是母亲生的弟弟。”
柳成林这才在心下松了一口气,上前陪笑道:“夫人产后怕被惊扰,还请各位官爷行个方便。”说完给下人使了眼色,下人忙将银子取了来,柳成林将银子塞进了为首的官兵手里。
为首的官兵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又环顾了屋子,这才招呼着人走了。
云中豹夫妇从夹壁墙中出来,跪拜了柳成林一家的救命之恩,又不免对柳芍药生出了喜爱之心。云中豹当即便提出要与柳家结亲,愿望柳芍药将来能许配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云起。
云中豹说完,煞有诚意地贴身取出一颗硕大的红色朝珠,呈在柳成林的面前。
柳成林见了这颗珠子,眼睛不自觉的就亮了。
早听说飞贼云中豹盗的是慈禧墓,此次官兵如此追拿他,想必他不光得手,还盗得了珍贵的国宝。
沙河镇原是古城,向来是盗墓者常出常入的地方,柳成林在沙河镇上没少见“老物件儿”,他鉴宝的眼光不敢说一流,也是不输行家,单看这一颗红色朝珠子,也值他柳家几十个宅子了。
“这……”柳成林迟疑着,并没有伸手接。
云中豹见柳成林迟迟地不肯接,倒不吝惜,果断地将红色朝珠放在柳成林面前,说:“若是兄长应允,我便讨侄女这把长命锁做两家订亲的信物吧。亲事,就此就算定下了!”
柳芍药的枕边放着睡前摘下的金锁,金锁上铸着:“四平八稳,福泽深广”八个字。
这是柳芍药刚出生时,柳城最大的富商兰震名——柳芍药的外祖父着名匠打造,特意送给这个外孙女的。
金锁虽精致,价值却不及红色朝珠子的万一。
柳成林的眼睛留连在珠子上,心下还未及反应。
云中豹便当他应下,拿起那把金锁,便又要从柳成林的夫人兰玉秀的怀里接过自己的小儿子云起。
兰玉秀怀抱着新生儿,竟蒙生了舔犊之情,恋恋不忍松开,含泪说:“这个时候走怎么行呢?孩子这么小……妹妹身子这么弱,这么走了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吗?住些日子养好身子再走吧!”兰玉秀的神情恳切,抱着孩子的手更是护得紧紧地,仿佛怕被人夺走。
云中豹见了这情形,只好宽慰说:“柳夫人有报不知,我这次做下的事干系重大,怕官兵不会轻易罢休,若逗留太久,走漏了风声,惹得官兵折返回来搜拿,岂不连累了你们一家。”
姚牡丹见兰玉秀疼惜地抱着孩子,不肯递给云中豹,便自己上前去,从兰玉秀手里接过孩子来,兰玉秀不好再不松手,万般不舍地看着姚牡丹从自己的手里将孩子抱走了。
姚牡丹又深深致谢道:“姐姐尽管放心,我们这样的人就是身子皮实,不消几日就恢复了。姐姐您是菩萨一样的心肠,大恩大德牡丹今生来世绝不会忘。”
兰玉秀只是不舍地看着孩子,又看看牡丹,垂下泪来,说:“那不如让夜间出城拉石料的车马送你们一程吧。”说完便看着丈夫柳成林。
柳成林只得点头答应,说:“那是,那是。”
云中豹夫妇匆匆地拜别叩谢,在柳成林的安排下,坐着马车出了城。
出城后,姚牡丹略有不解地问丈夫云中豹:“柳夫人确是个好人,只是我看柳老爷神色甚是犹豫,若没有柳夫人在,恐怕他是不会救你我的。豹哥为何突然提出与他结亲?又换了珠子和金锁做信物呢?”
云中豹说:“柳家在当地势力不是一般,他们与官府定然是有往来的,我看柳成林也是个极有城府人。我只怕不给他些好处,他过后定会出卖我们。这次所盗之物,所只属这颗红色朝珠最值钱,还可以打动他,珠子若不给他,怕我们也走不成罢!拿了金锁,结了亲事,他柳成林便与我们有了干系,这样他才不会轻易暴露你我的行踪,还会尽力帮忙掩盖周全的。”
……
柳家后院,柳芍药在桌后执笔端坐,正在临赵孟頫的《前后赤壁赋》。
丫头庆枝将一只盛了蜂蜜水的玉碗放在一边,说:“帅府的人来了几天了,老爷天天叫人来问姑娘到底见不见,都叫我娘挡在外面了,说您咳得起不了床。昨天晚上才死了一个排长,起早他们便走了,可见这帅府的人也是纸老虎,不禁一吓。还有,今儿早我去打水的时候碰见二姑娘的丫头槐花,她说昨天晚上二姑娘挨了夫人的一顿好打。”
“打她做什么?”柳芍药淡淡地问道。
“说是因为二姑娘钻到影台子上看影去了,还问唱影的要了唱本儿,跟着学唱。”庆枝回说。
柳芍药放下了手里的笔,净了手,问:“后来呢?”
“今儿一早夫人打发走了皮影班子,还教训了宝班主,叫他管好下面的人,再不许人教二姑娘唱影了。”庆枝说着,见柳芍药净好了手,便用手绢帮着姑娘擦干了手,又把蜂蜜水递到姑娘的手里。
那是一碗清泉水调制的野蜂蜜,柳芍药接过来便喝了。
放下碗,柳芍药问:“石头哥有信儿吗?”
庆枝回说:“我爹到镇上的石匠铺去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把信给您拿回来了。”
柳芍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临过的帖子,又看了看窗外。
这时候,庆枝的娘桂婆子一掀门帘进来了,张口便说:“姑娘,日子定了。”
“什么日子?”柳芍药问。桂婆子不光是庆枝的娘,还是柳芍药的奶娘,所以在柳芍药的屋里说话儿也随便些。
“昨儿老爷跟帅府的人定了日子,五月初五,迎亲的日子。”桂婆子边说边看着柳芍药的脸色。
柳芍药紧闭着嘴,不肯答话表态。
桂婆子又近前一步,说:“这几日我进进出出的替姑娘留意了,那帅府的小少爷虽小,人还沉稳,长得也极干净漂亮,就像是……戏文里的……公瑾周郎,可不像那位帅府的大少爷,一副莽夫的模样。”
柳芍药又把笔提了起来,倦答答地说:“别说了,桂妈。”
桂婆子见她脸上尽是愁容,话便不停地说:“我总要多说两句,不要说兰老太爷时常叮嘱、夫人在世时交待过,特让我们一家跟在姑娘身边照应着,就凭我的年纪,还说姑娘不得?姑娘读书多、有见识,不如收着些主意,求个现世安稳可好?”
柳芍药听桂婆子这么一说,便抬起眼看了看她,忽就轻笑出来,问:“是有我的信吧?”
桂婆子顿住,无奈道:“好嘛,凡事瞒不得姑娘!我才说了这么几句,也被姑娘看透了!若没有这信,我也就不劝了,姑娘一个人,想也是白想。如今这节骨眼儿上来了这信,我怕是姑娘的心又活了!就只怕帅府的人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他们拿刀动枪,又是土匪出身,你纵有那凌云的志,也是一个姑娘家,听婆子的劝,莫做犯险的事吧!好不好呢?”
桂婆子说着话,见柳芍药的脸上、眼里都闪着光,耳朵里恐怕什么都没听见,只盯着她要信。只得从怀里掏出信来,放到了柳芍药面前的桌子上。
柳芍药忙将信拿起来,正是石头哥熟悉的字体,她兴奋地将信打开。
信的开头便写道:吾妹芍药,兄已归来,在柳城立足,可待时机,从长计议……
柳芍药似乎从信中读到了写信人的语气与心情,正与此时的她一样,也是那么兴奋,那么迫不及待!是啊,他们何时不是心意相通,心有灵犀呢!
什么帅府联姻?这才是她柳芍药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