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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杀气腾腾

作品名称:古城往事      作者:崔晓丽      发布时间:2020-05-27 22:04:00      字数:3209

  云起随父亲和兄长在柳成林的家里住了几天,始终未见着柳家长女柳芍药的面,只说柳芍药病着,不方便见客。确实也见日日有仆人在院子里熬药,往后院里送汤药和菜饭。
  云中豹也并不急着回程,只在柳家与柳成林闲叙喝茶,云中豹的长子云祥则带着一队士兵去山上闲逛,也是一副悠闲模样。
  这几日里,最难熬的当属云起。
  不论是父亲未被招安时在山寨、还是被招安后进了学堂,他平日里总与舅舅家几个年龄相仿的表兄弟一起玩耍。再不然,他还能跟着和尚了衍读书、下棋,跟着德顺打枪、骑马。
  如今被困在沙河镇上,柳家的院子虽大却全是高墙,佣人们又都闷声低头地不讲话。一来柳成林一定治家极严,把家人管教得都懂规矩;二来云中豹是大帅,在官兵面前,佣人们更添几分敬畏。出了柳家,沙河镇就只有一条街,街上除了石匠铺便是石匠铺,没什么可逛。
  云起只觉得烦燥异常。
  云起提出,要跟兄长云祥一起去山里,云祥不但不许他跟着,还揶揄他:“你在家乖乖等着见你媳妇儿吧。”
  被兄长这样一说,云起就更加别扭起来,一个年纪又大又有痨病的媳妇儿,见什么见呢!
  几天来,云起只得在儿家吃了睡,睡了吃。
  柳成林怕怠慢贵客,提出请个好的皮影班子来家里演上几天。
  沙河镇确有两样远近闻名的老手艺,那就是:雕刻石器和皮影戏
  日暮,柳家大院里灯火通明。
  驴皮影的戏台就搭在二进院子正中,台下摆了桌椅,陈设了瓜果和好茶。仆人们进进出出地伺候,不敢有丝毫怠慢。
  正席坐着云中豹和柳成林,侧席分别坐着云祥、云起兄弟,兰玉婷、柳月青母女。
  台子上唱的正是沙河镇拿手的曲目《穆桂英挂帅》。
  白幕前,描红挂翠的影人俏丽生动,高亢婉转的唱腔刺穿天幕,在沙河镇的寂静夜空中飘荡。
  一个嘹亮的嗓音,唱:
  “那年北国肖后反,
  烟尘滚滚动刀枪……”
  管家指挥着仆人们在院子里端着盘子出来进去,一个人的脸儿都被灯火照得发红发亮。
  继续唱:
  “老公父他老人家挂了元帅印,
  我夫妻前部先锋各逞刚强……”
  云中豹与柳成林相视而笑,各自拿起了泡着桂花乌龙的青瓷盖碗,跟着曲调摇晃起脑袋。
  云祥还保持着军人的警惕,不时地四下张望,然而,柳家的高墙外就是漆黑的天和天上的几颗星,与通亮的柳家大院比起来,那星光简直就像萤火虫的屁股。
  云起坐在那儿百无聊赖,他不喜欢听戏。
  柳成林的夫人兰玉婷悠闲地磕着瓜籽儿,笑盈盈地看着白色幕布后生动的影人儿,柳家大院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热闹了,她倒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十四岁的柳月青呆呆地看着台上,一字不落地听着唱词,目光专注,身材挺直,她也在跟着唱腔的流转运气、提气,仿佛那个发声的人是她。
  又唱:
  “北国有个闫老道,
  他的妖术邪法把人伤。
  我兄弟穆龙穆虎死的苦,
  可怜他们疆场见阎王……”
  柳府的前门已经闭了,值守的是两个年轻精干的门房。因为云中豹住在柳家,这几天,当兵的天天在柳府周围巡逻、驻防,今天晚上带人巡逻的是云家父子带来的排长老王。
  仍在唱:
  “道安任爷把山下,
  杀的阎荣败回乡,
  他才摆下了出生入死的天门阵,
  万丈深潭扬子江……”
  一道黑影儿从前门闪过,一个门房只感觉脖子后好像刮了一阵小凉风,还没等反应过来,便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正在巡逻的王排长一回头,见门房瘫在地上,马上警觉地云掏枪。他是久经沙场的人,意识必然是有事情发生,刚要鸣枪,可还是晚了一步,他只觉脖子上一凉,锋利的钢丝已侵入了王排长的肉里,连喉管带血管一并断了。
  柳家大院里,戏正唱到高潮处,紧扣着弦子,三弦的调子上扬,鼓点儿一阵紧似一阵。
  戏台上唱穆桂英的后生细皮嫩肉、长了一双颇有风情的吊梢眼。
  台前的柳月青已经不在座位上,她偷偷地跑到了后台,正盯着唱戏的后生在看。
  后生提气、放嗓,正在唱:
  “本爵一怒临军队,
  不带随征的众儿郎,
  出来天祖白反将,
  他耀武扬威逞刚强,
  我们俩个大战三十趟,
  反贼用计走扬长,
  奴家随后将他赶,
  一催战马抖丝疆,
  白天祖计来走线锤一柄,
  对准奴家手高扬,
  奴家我让过锤头抓住锤尾,
  复又打回把贼伤
  ……”
  他唱得快,前面的影人儿舞得也快,光影交错中,两个影人儿打得不可开交,一会儿刀光剑影,一会儿锤走流星,看台前的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忽地,“天雷勾地火——”这一声唱压过了台子上嘹亮的后生,压过了三弦锣鼓,洪钟一般中气十足,久久回荡!
  听得柳家大院里的所有人,都头顶发凉,倒提了一口气。
  这一声实在太真切了——这就是雷公山的土匪!立时柳家大院里引起一阵骚乱。
  此时,另一个去撒尿的门房也被这一声喊给惊着了,急忙提着裤子跑回来,这才看见两个人已经倒在了门前,借着门前的灯笼,他看见门板上用刀子钉着一张驴皮血书。
  云祥第一个站起来冲出去查看,院子里一干兵都端起了枪,上了膛,只是却四下寻不见一个人影儿,那一喊有如天上来的,一时间又消失到天外去了。
  柳夫人兰玉婷一回身,发现女儿柳月青不知何时已不见,惊恐地问身边的人道:“月青呢?”
  丫头槐花也慌着,忙回说:“夫人别急,小姐刚去了后台,想是有人照应着。”
  “快,快去找找。”兰坟婷嘴上腿上都在发颤,拉起丫头槐花便张慌着往后台去了。
  刚才那个门房跑进来跪下,给柳成林呈上那张写在驴皮上的血书,结结巴巴地叫:“老……老爷!”
  柳成林接过来,见上面写着:雷公山上雷公在,云中飞贼莫胡来,生有节义死有魂,敢动荫产有祸灾。
  柳成林将驴皮血书转呈给云中豹,云中豹接过来看了,仰头哈哈大笑。
  这时云祥着人将王排长的尸体抬了进来,他的脖子几乎断了,脑袋耷拉着,死得极惨。
  院子里的丫头、下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手里的东西都惊掉了,尖喊着扭头便跑,有的撞在人身上,有的撞在器物上,又是一阵骚乱。
  刚刚还是一个歌舞升平的儿家大院,瞬间变得令人毛骨悚然。
  云祥全然不管,他原本暴烈不羁的脸上青筋突起,喘着粗气,叫道:“爹!王排长可是三五个壮汉都近不了身的高手,就这么让人给弄死了?!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他妈这就上山,架炮轰了他雷公山!”
  柳成林看着眼前情景,心有余悸地说:“谁说不是?雷公山上的匪首楚长天欺男霸女、打家劫舍,独霸一方!实在不知他竟如此狂妄,连大帅也敢谋刺!”
  云中豹说:“是啊,看来这沙河镇远非等闲之地!不如柳兄与我就此议定婚期,改日叫小儿带着聘礼如期前来迎娶,也了却你我一桩心事。”
  云祥眼见自己的人都死了,父亲还在那里说亲事,不免急道:“父亲!就这么放过这个姓楚的土匪了?!调人来,把他们的土匪窝给端了!”
  云中豹只说:“带回去,厚葬王排长。”
  雷公山三面环山一面临崖,山前绕白水,山上长老松,一年四季总是松涛风鸣不绝,秃鹰盘居峭壁。
  不要说是夜晚,就是白日里上山,也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漆黑的松林中,一个蒙面黑衣身影行在山间,却如履平地一般。
  一声忽哨,几个人的黑影从松林中闪了出来。
  “小爷回来了?”有人说。
  黑衣人轻轻一笑,拉着轻松愉悦的唱腔说:“小爷回来了——”
  “快回去吧,爷在帐中等着你呢。”来人的话里有几分着急。
  雷公山的土匪纪律严明,楚长天的中军大帐设在山顶正中的天然石洞内,洞内篝火正旺,松烛通明。
  楚长天是个红脸的汉子,长得相貌堂堂,魁梧高大,声如洪钟一般,他质问道:“楚怀瑛!你私自下山,怎么敢不告诉爹一声?!”
  黑衣人这才除了面罩,露出一张少年的脸庞,龙眉凤目,英气十足。
  “爹!云中豹的人在我们山前山后地转了几天,再不给他些颜色看看,他真当我们山中无人,当我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还轮不到你替我做主!我平日怎么跟你说的?没我的话,绝不许你私自下山!尤其不许你去柳家!”楚长天一方面要立军纪,一方面担心儿子的安危,一时急迫,狠狠地拍了桌子。
  有人劝道:“楚爷息怒,小爷他也算得英雄,独闯柳成林的老窝,还杀了云中豹的一个排长,安然无恙地返回来,不奖赏他也就罢了。”
  楚怀天听了这话,更是怒不可遏:“混帐!若再纵容他,怕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想做英雄好汉,也该做个有谋有略的英雄好汉!若只会逞能,便只配做狗熊!”
  ……
  柳家,柳月青的闺房,兰玉婷狠狠地给了女儿一巴掌,这还是她第一次打女儿。
  兰玉婷低声骂道:“若让你爹知道,非打死你不可!你倒忘了,你大娘是怎么死的了?!”
  柳月青不肯屈服地倔强地看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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