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蛊疫

　　“哥，你到底怎么了？”
　　“听我话，走的远远的，永远别回来。就算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不要回来。”
　　梅良辰快急哭了，道：“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那一天，父亲提议让他跟着一块走时，梅良辰动了心。他可以继续教子谦驱魔灵术，可以天天看到梅纤雨，可以帮助微姨采集各种草药治病救人。
　　闷了可以出去闯一闯，累了就回家，有热乎乎的饭菜等着他。
　　多么逍遥快活的日子，远离尔虞我诈的是非漩涡，不必再看到老爷子那张虚伪恶毒的嘴脸。
　　梅致远开口阻止，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位大哥。母亲和二哥都已不在，他一走，留下大哥孤孤单单的饱受煎熬。
　　“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动心，大哥别生我气。”
　　梅致远道：“胡说什么，我从来不会生你的气。良辰，梅家不适合你。你太正直，眼里不揉沙子。老爷子……他疯了。不要相信他曾经发过的毒誓，一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梅良辰道：“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你别问，听我话，回去偷偷准备一下，我晚上送你走。”
　　“我不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他身边。别再劝，打死也不走。”
　　梅致远仔细考虑片刻，道：“你可以留下来，必须听我的话，装聋子哑巴。再敢和他硬碰硬，你我兄弟之情一刀两断，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梅致远动了真格的，梅良辰纵然气恼，也只能答应。
　　从这以后，他开始装病，躲在雁鸣轩过自己的清净日子。从前每隔三五天向老爷子请安，如今以养病为由，面子上的客套敷衍也省去了。
　　梅君则也不想看到他，随便吧，不吵不闹就行。
　　梅致远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老爷子今年死里逃生，尤为重视这次寿辰。要比往年办的更为隆重。
　　开宴的吉时由他选定，蔬菜、鸡鸭鱼肉、好酒好茶由他亲自去采购，厨子由他精心挑选，每晚拿着算盘核对账单。
　　表演剑舞的弟子由他安排，戏班子也由他选定。
　　老爷子特别指示，今年在寿宴上要放生积福。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活物，也让梅致远亲自去买。
　　大事小事，重要的琐碎的，梅致远事必躬亲。
　　舒平暗中抱怨，哪有这样的，大公子坐镇指挥就行，老爷子当主事弟子和账房先生是死的吗？
　　梅致远心里清楚，老爷子是要借此机会看他的表现。决不能流露出一丝不满之意。
　　狠狠斥责了舒平之后，他更加卖力地忙前忙后。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剑舞队一名弟子训练时没跟上节奏，他一声令下，将其痛打三十大板，让备选弟子上阵。
　　厨房里一个婆子嘴馋，偷了两根黄瓜吃，被他抓个现行，立即下令把婆子轰了出去，永不录用。
　　事情一传开，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公子从前不是这样的，他最温和宽厚，最是心软，没干作奸犯科的大恶，他便一笑置之。莫说偷了两根黄瓜，有人偷过大块的猪肉偷偷烤着吃，他都没当回事。
　　剑舞队弟子没跟上节奏就挨打？不小心摔一跤的岂不是要掉脑袋？
　　他如今是怎么了？
　　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梅君则一直注意着他，颇感欣慰，道：“别以为小事就微不足道，你要立威，就得先从小事做起。这些蝼蚁都敢在你眼皮子底下犯错，各位长老堂主谁会真的服你？”
　　梅致远道：“祖父教导的是，孙儿忙了这些天，接触的事务越多，发现的弊端就越多。人人欺我心软，做起坏事毫不顾忌。核对账目时发现，从前的账明显有猫腻，厨房，酒窖，茶库，负责采购之人都有问题。”
　　梅君则道：“蛀虫多了，足以毁掉一座高楼。只要是人，控制他们的手段大同小异，就是强势压制。怕了你，就不敢鬼鬼祟祟搞小动作。”
　　梅致远恭敬答道：“是。”
　　梅君则道：“祖父这次让你事必躬亲，就是让你亲眼看看他们的嘴脸。这就是你多年来主张仁义为先的后果。纵容出一群不知好歹得存进尺的东西。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杀伐决断的主儿，亡国的仁懦之君还少吗？”
　　梅致远心想：“反抗压迫，被逼造反的也不少。恩威并施，恩在前，威在后，岂能本末倒置？”
　　口中却道：“祖父教训的是，得存进尺的东西就是孙儿纵容出来的，今后绝不再犯。”
　　梅君则心情好生舒畅，道：“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才是重头戏。各大家主前来贺寿，迎来送往的，又是一番忙乱。”
　　梅致远唯唯诺诺，躬身退下。
　　梅君则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看着里面三十一瓶解蛊丹，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他能想象到三十一位家主得到丹药时的欣喜若狂，对他感恩戴德，大仁大义之名，定会达到巅峰。
　　天有不测风云，老爷子的完美计划被一场突发事故打乱了节奏。
　　当天晚上，各处庭院的灯笼刚刚挂起，荷风庄弟子的一声凄厉长嚎，如一道惊天霹雳劈进了云霄宫。
　　“出大事了，救命啊，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此人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进了大门。
　　云霄宫弟子认识他，乃是罗夫人的第一心腹，名叫杨虎，有些本事，为人还算稳重。
　　没进大门就喊，进了大门摔在地上起不来，看样子真的发生了大事。
　　“我要见老爷子，十万火急啊，我要见老爷子。”
　　云霄宫弟子不敢懈怠，有人去通知梅致远，有人背着他去见梅君则。
　　梅致远收到消息，火速赶了过去，与杨虎几乎同时到达书房。杨虎滚到地上，砰砰磕头，哭求道：“老爷子一定要救救我们，我们马上就要扛不住了。”
　　梅君则吩咐随侍弟子给他喝了几口茶，道：“你慢慢说。”
　　杨虎放声大哭，道：“人面蛊，好多的人面蛊，就在荷风庄管辖的双溪镇作祟。已有上百名弟子染了蛊毒，镇上居民死的死伤的伤，也有百余人化为人面蛊了。”
　　此事发生在十天前的一个深夜，家家灯火已熄，万籁俱静。一批人面蛊悄无声息流窜到双溪镇，有的破门而入，有的破窗而入，于漆黑一片中闻着人味儿咬了过去。
　　有人被扯破了喉咙，有人被拽出了内脏，伤势过重，当场死亡。没有致命伤的，七十二个时辰之后毒发，也变成了狼形人面蛊。
　　荷风庄收到消息后，罗夫人立即召集好手，带上长女罗妍赶到双溪镇。罗夫人的本意是要几名死士做诱饵，将人面蛊引到不远处的山谷中，再命火弩队将其全部射杀。
　　罗慎钦这次也跟着去了，立即跳出来阻止，说荷风庄与云霄宫是姻亲，应该学学他们仁义为先。不能杀，杀不得，以后会有人骂他心狠手毒无情无义。反正萧微在研制解蛊丹，给云霄宫送个信，把萧微叫过来。
　　罗夫人本就有些不忍，打消了射杀所有人面蛊的念头。命死士将他们引到山谷中，设下结界困住。
　　另有弟子早晚换班巡逻，严防死守。双溪镇平静了几天。
　　谁知那名送信弟子突然以人面蛊的形态出现在小镇上，咬伤数人，一传十，十传百，眼看着形势就要控制不住。
　　医者联盟的人于此时赶到，辛盟主一马当先，挥舞着火的狼筅。荷风庄幸存的弟子纷纷效仿，有的捡起扫帚点着火，有的在长长的木棍一端绑上衣服燃起火，勉强开出一条路，杨虎和几个兄弟骑上快马逃出小镇，那几个兄弟向其他家族求援，他直奔云霄宫，一刻不敢停顿，跑了一天一夜。
　　双溪镇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他一无所知。最怕全军覆没，荷风庄就此从世家除名，人面蛊继续往别的村镇蔓延。
　　梅致远面色冷峻，暗中吩咐舒平，将杨虎的坐骑烧掉，他所过之处喷洒消毒药。准备好药汤，新衣鞋袜，让杨虎进行全面杀毒。
　　舒平领命而去。
　　别人都是心情沉重，梅君则却在暗暗欣喜。呵！梅家做救世主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啧啧！
　　他以为自己有生之年，等不到这种泼天的荣耀加身呢。
　　舒平很快备好了药汤，把杨虎带了下去。
　　梅君则已作出决策，道：“致远，将消息通知给各大家族，从现在开始，你负责镇守云霄宫，严加防范。让良辰带人去双溪镇支援。”
　　解蛊丹的药方已经记在他的脑子里，提笔写了出来，交给随侍弟子，道：“通知钟医师，抓紧时间炼制解蛊丹。”
　　梅致远道：“那雪灵芝……”
　　“无需雪灵芝，”梅君则道，“有防治的药物足够了。”
　　梅致远道：“祖父，您留下镇守云霄宫，孙儿带人出去找找。已经有那么多人发疯，能救下一个是一个。”
　　“救下大部分人，我们就是英雄。”
　　“可是……”
　　“可是什么？你要违逆祖父不成？”
　　梅致远无话可说，过了一会，道：“明天就是祖父的寿辰，孙儿觉得惋惜。”
　　梅君则仰天大笑，神色癫狂，道：“没关系，梅家这次立下不世之功，是给我最好的寿礼，我耗尽毕生心血，为家族殚精竭虑死而后已，老天都在帮我。老天要让所有人都瞧瞧，大难临头之际，只有梅家能力挽狂澜，云霄宫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门派，我要让乔雨林好好看看，他枉为天下第一奇才，愧对世人的赞誉，玉龙城永远别想爬到云霄宫的头上，别再妄想把第一家族的称号夺过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