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张妍对冯帆好感倍增，没想到平时看起来痞里痞气的一个人，竟然会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并不熟悉的朋友而受伤。虽然跟奶牛决斗这件事，本质上看起来很神经，但也是事出有因。虽然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赵雷看到盘膝坐在床上的李耀杰一动不动，本能加好奇心，忍不住将手放在他鼻子下，探测他还有没有气息。
　　“滚开！”
　　赵雷忙将手缩回来，说：“你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只是牛的眼泪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李耀杰睁开双眼，缓慢地下了床，看着桌上的东西。开坛所需物品一应俱全，唯独少了能让人看到鬼魂的牛泪。他看到对面的房门打开着，冯帆正与张妍谈笑着，便径直走了过去。
　　张妍见李耀杰走进来，感觉这个人有点古板。整整一天都待在房间里，除了下楼吃饭根本就没有出来过。想来也算是相识，而且昨夜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按说他不至于知道自己在房间里却连个招呼都不打。
　　张妍依旧笑容满面，李耀杰怎么说也是救了自己一次的人，恭敬地说道：“李爷。”
　　李耀杰平静地说：“叫我法师。”
　　“法师。”
　　他看到冯帆的手包得跟粽子似的，冷笑一声：“怎么？干不过牛吧！”
　　“你怎么知道？”冯帆问他，“你不是在修仙冥想么？”
　　“有什么事能逃过爷的法眼！”李耀杰本来不想打断他跟张妍的甜蜜，但赵雷与他初来长安，对道路不太熟悉，需要的物品还是得他跑一趟，“没有牛的眼泪也没事，帮我再买几样东西。”
　　“您老就不能一次性买够吗？非得让我多跑一趟。”
　　“多跑一趟，不是显得你很能耐么。赶紧的，找个药店，买点薄荷、牛黄、甘草回来；再看看那家饭店有吃剩的牛骨头，带回来一个。”
　　“要这些东西干嘛？”
　　“有用。”
　　冯帆早已受够了李耀杰说话的语气与方式，无奈地说：“这不废话嘛。”说着，冲对面正在捣鼓柜子的赵雷说，“雷子，走，跟爷出去吃牛肉。”之后对张妍摆了摆头，“张妍，followme！”
　　说完，三人便一起下了楼，徒留李耀杰一人独自看守两个房间，实在郁闷。
　　三人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已临近傍晚，夕阳温了一壶秋的黄酒，拈了一抹夕阳红，写下关于这座城市的诗句。诗意盎然，如时光被风拉长。
　　冯帆几人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听见李耀杰在洗澡，放大声音问道：“李爷，你要这些中药跟骨头是干嘛的？”
　　卫生间里传来模糊的声音：“找东西把骨头打碎，辗成粉末。”
　　冯帆无奈地摇摇头，为什么他每一次说话都不一次说完呢，又得下楼去买榔头。
　　“李爷，您老见个女鬼也不用沐浴更衣吧！你是有什么特殊想法吗？”
　　“有个锤子！赶紧办正事。”
　　冯帆小声对赵雷说：“李爷肯定是对周彤的鬼魂有想法。”
　　赵雷无语：“开坛需要净身，你懂个毛。”
　　冯帆没有见过作法事，但赵雷与李耀杰同村，小时候就看过一次李耀杰的父亲开坛做法。作法事，不禁需要净身、净面、净手、漱口；还要净心，聚精会神，诚心诚意，清除杂念，思想专注，不能有一丝马虎。
　　张妍拉起冯帆的衣袖说：“赶紧弄吧。”
　　“弄完之后烧了，把骨灰留着。”
　　冯帆听到李耀杰的呼喊声，叹了一口气：“哎，大哥，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喽！”
　　几人出了门，李耀杰也洗完了澡，裹着浴巾出来，反锁了房门。走到床边，将行李箱放在床上，翻出那件久违的白色羽衣。道服本为黄色，黄色属土，土可化育万物。不过《遵生八笺》有云：道服不必立异，以布为佳，色白为上。所以李家的道服便是白色羽衣。李耀杰将其穿在身上，道服肥大宽松，以寓包藏乾坤、隔断尘凡之意。他并没有像其他道士那样头戴四方巾，因为曾祖父曾说过：心中有道，万物皆为道，不必刻意以四方巾来预想平定四方邪灵。
　　李耀杰照了照镜子，虽然自己的五官并不是标准的帅哥，但长发搭配羽衣，俨然一个从古装剧中走出来的形象。他笑了笑，打开房门，将桌子移动到两张床中间，留出一大片空地，又将桌上的东西稍做整理。倒了三杯米酒，三杯茶，三盘水果，还有三支香烛摆在中央。将黄纸摆放在香烛前，笔墨朱砂在两旁。弄好一切，静静地等着其余三个人把骨灰处理好。
　　半个多小时后，天色暗下来，不远的街上变得平静下来，路灯亮了起来。他打开了灯，正好其他三人也回来了。
　　冯帆捧着一只杯子，里面装着灰色的骨灰。进了门，看见李耀杰一身白色羽衣，先是一愣，说道：“大哥，你是穿越了吗？”
　　“这叫羽衣，也是法衣。”
　　冯帆将杯子放在桌上：“你欺负我没看过电视吗？人家道士做法穿的都是黄色的道服。”
　　“你懂个锤子！”李耀杰说，“道在心中，不在虚华。”
　　张妍噗嗤一笑，这几个人在一块真的是很热闹。她说：“法师，东西都准备好了，您要做什么？”
　　李耀杰拿起桌上一支空杯子，将薄荷、牛黄、甘草放入其中，倒入温水，伸出食指搅拌了十次呼吸的时间；然后将骨灰倒在有水的杯子里，又搅拌了十次呼吸的时间，将杯子放好。
　　冯帆问：“这是做什么的？”
　　“开阴阳眼。”
　　赵雷心中有点疑惑，感觉自己跟冯帆被耍了一次：“那牛的眼泪是做什么的？”
　　李耀杰说：“也是开阴阳眼。”
　　冯帆一听，想起来自己还隐隐作痛的手背，骂道：“既然有这种方法，你他娘的早干嘛去了？害得哥们跟奶牛大战了一场，差点挂了。”
　　李耀杰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是才想起来。”
　　赵雷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他说：“算了算了，你又干不过李爷，忍了吧。”
　　冯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着为了美女的事便忍了下来，端起杯子说：“这坨玩意怎么用？”
　　“跟女孩子涂眼影一样，涂在眼皮上。”
　　张妍接过杯子说：“我来吧，化妆我还是比较擅长的。”
　　说完，她伸出食指沾了一些骨灰浆，准备给赵雷涂上：“来，闭眼。”
　　冯帆一把拉过她的手说：“我来。”说着沾了一些骨灰浆便涂在了赵雷的眼皮上。涂完之后对张妍说：“你给我涂。”
　　其他两人看着张妍给冯帆画眼影，那动作轻巧暧昧，活像谈恋爱的小两口。
　　李耀杰说：“以后这种暧昧的动作不要在爷面前秀，爷可是要断红尘的人。”
　　张妍听后害羞地微微低下头，冯帆白了他一眼，看着赵雷眼镜上那片灰色的骨灰浆，忍不住吐槽说：“我感觉有一坨屎占领了我的眼睛。”
　　李耀杰舒了一口气说：“第一次弄，比例没有拿捏好，有点太粘稠了。”
　　冯帆没有再说什么，伸出手指沾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给张妍涂上。
　　赵雷看着他的动作，叹息说：“哎，又秀了。”
　　李耀杰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两张护身符给赵雷与冯帆。张妍本身脖子上就挂着一张护身符，所以不需要再浪费一张。李耀杰关上房门，锁好，然后来到桌子后面，面对着腾出来的大片空地，看了看站在墙角的三个人说：“我要开始喽！”
　　张妍紧挨着冯帆，攥紧拳头，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好紧张！好紧张呀！”
　　冯帆安慰她说：“没事，不就是一女鬼么？李爷可是资深的阴阳师！严谨，专业！”
　　刚说完，李耀杰说：“我去！忘记摆阵法了！”
　　冯帆有点嫌弃地说：“你行不行啊大哥！这才刚夸完你！”
　　李耀杰赶忙拿起毛笔，点上朱砂，分别在四张黄纸上写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将青龙贴在对面的墙上，将白虎贴在身后的墙上，又将朱雀贴在左边的墙上，将玄武贴在右边的墙上，最后回到法坛前面，面对着青龙。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踏阴阳步，两手背对放于胸前，右手中指勾住左手中指，右手无名指勾住左手无名指，左手由里而在旋转，双手手心皆向上，两手食指对食指，小拇指对小拇指。口中念念有词：“乾坤无极，阴阳借法。青龙在前，白虎在后，朱雀在左，玄武在右。四相出，则万物生。四相灭，则万物亡。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这是阴阳秘术中最厉害的四相阵法，目的是为了将鬼魂困在阵里。不过李耀杰法力尚浅，不能发挥出四象阵法真正的威力，但囚禁一个女鬼还是可以的。四相中有地水火风：地作坤，水作坎，火作离，风作巽。风扬尘土，日积月累，便为艮。风涨火势，风火有雷声，便为震。水溢于土，可见金珠，便为兑。水火相息，便能生气，有水之气，便为乾。此四相阵中主万物之生气，生生不息。鬼魂为纯阴之气，最怕的便是生气，因此此阵最适合囚禁鬼魂。
　　待李耀杰念完咒语之时，贴在墙壁上的四张符咒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光芒维持了一个呼吸，便褪去。李耀杰知道阵法成了，只要鬼魂想要逃跑，就会触发阵法，阵法所带来的法力变会让其苦不堪言。
　　冯帆见状，忙问他：“好了？”
　　李耀杰点了点头：“阵法已经完成了，可以开始招魂之术了。”
　　冯帆说：“那就开整吧您！”
　　李耀杰没有再浪费时间，外面的世界已经进入夜间模式。时间大概在七点四十分，马上进入戌时，日暮，五行属土。阳消阴长、阴阳交接之时，适合开坛作法。
　　李耀杰深吸一口气，全身放松，两目平视，双臂自然下垂，中指与裤缝对齐，两足平行分开，与肩同宽。站定之后，静静地感受着四周的万物生气，抬起双手，于胸前作太极手印；左手为阴，右手为阳，左手为善，右手为恶。然后分开，掌心相对，右手无名指勾住左手小拇指，左手无名指勾住右手小拇指，双手大拇指压住无名指，食指与中指伸直，合掌。
　　口中念道：“太微回黄旗，无英命灵幡。摄召长夜苦，开度受生魂。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念完之后，即刻提笔，在纸上写道：“敕令，女鬼周彤七魂六魄，速速来报。罡。”然后咬破自己的大拇指，将血印印在罡字上。灵符应以血为引，方能见效。
　　写完之后，李耀杰吸吮了一口破了的拇指，将符咒拿起来，放在香烛的火焰上燃烧起来。很快，一张符咒便化为灰烬。
　　突然，前方凭空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穿着一件白色长袍睡衣，正一脸睡意地直打哈欠。一边捂着嘴巴一边看向张妍，竟开口道：“我靠！张妍！”
　　几人没想到周彤的鬼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看着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刚刚起床或者想要睡觉的女人。
　　不等张妍回答，周彤看到了冯帆，被他英俊的外表迷倒，一脸花痴样：“哇！帅哥耶！帅哥你好，我叫周彤，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看到我吗？”
　　赵雷以为鬼魂会是贞子那样可怕的，邪恶的，至少是阴气很重面容狰狞的。本来还有些担心，但没想到周彤的鬼魂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禁疑惑地看着李耀杰说：“李爷！这不会真的是鬼吧？鬼都是这样的吗？”
　　周彤听到两人说话，才回头看到李耀杰一身羽衣，面前的桌上摆放着香烛等物品，立马拉下脸来：“我靠！法师！赶紧闪人。”
　　周彤正准备离开，李耀杰开口说：“你看看周围的符，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周彤这才看到四周的墙壁上分别贴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符咒。昨天来找张妍，就吃过李耀杰符咒的亏，想一想都觉得浑身疼，不禁打了个冷颤，抛了抛媚眼说：“那就不走了呗！”
　　说完，便来到床边，侧躺了上去，面对着李耀杰，眨巴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李耀杰心想：我去，最受不了这种姨妈笑，何况还是个女鬼。
　　张妍本来也以为会被鬼魂吓到，但看到李耀杰作法召唤出已经是鬼的周彤。周彤虽然已经变成了鬼魂，但还是那样喜欢浓妆艳抹，喜欢用她婀娜多姿的身材来开玩笑。这一刻，她不觉得周彤是个鬼魂，还是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周彤。她微微一笑，走了过去：“周彤，真的是你。”
　　周彤急忙起身，想要拉起张妍的手，结果刚碰到张妍的手，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电到，直接倒在了床上。
　　张妍这才想起来自己脖子上挂着李耀杰送她的护身符，忙取下来说：“不好意思，我忘了这个了。”
　　周彤艰难地爬起来，并没有因为那张护身符而生气，好姐妹终于见面，她还是兴奋地跳着说：“张妍张妍，你能看到我了。”
　　赵雷见周彤的鬼魂与他想象中的鬼魂不大一样，有点失望地说：“这哪是见鬼，明明是姐妹淘见面会。”
　　冯帆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正聊得欢快的两个女人，笑着说：“没想到这个周彤这么漂亮，可惜呀可惜。”
　　“你可惜什么？”赵雷说，“难道你是认为张妍没有周彤漂亮？！”赵雷假装要去找张妍，对着张妍小声说，“张妍，冯帆说你比周彤长得丑。”
　　“找死。”
　　李耀杰可没有心情跟他们开玩笑，他从小就不怎么有幽默感，也不愿意幽默。虽然赵雷跟冯帆在他眼前吵吵闹闹了好几年，但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跟个面瘫似的。
　　李耀杰打断了两个女人的叙旧：“周彤，你这几天一直跟在张妍身边，不会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周彤撩拨了一下鬓角，甩了甩头说，“我本来是想请她帮忙的，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是我。这下好了，遇到你这位法师了，虽然打伤了我的元气，但能让张妍见到我，就算扯平了。”
　　“扯平！”李耀杰淡淡地说道，“人死理应魂归于天，人鬼殊途，不该贪恋红尘。你若执意留在人世，本法师便收了你，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