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春节前，白水县的财政窘迫到连人员工资都发不出来的境地。为此，他决定回省城，找财政厅副厅长廖光明求援。
　　廖光明是他钓鱼圈的朋友。说起他和廖光明的相识还有一段渊源。五年前，他去红星水库钓鱼，坐在他旁边的廖光明见他不停地上鱼就主动过来跟他搭讪：“小兄弟，你钓鱼的水平高啊，能不能指导指导我？”
　　当时他并不知道廖光明是省财政厅的副厅长，他也看到了廖光明好半天才能钓上一条鱼，他从廖光明甩大鞭子的抛竿方式他就知道这是一个使用传统落后方式的钓鱼人。他见廖光明真心求教，就耐心地从调漂的灵钝、线组的搭配、饵料的状态、扬杆儿的准确性等方面向廖厅长作了详细的讲解。
　　从那以后，廖光明晚上下班后只要有空就约他一起去钓鱼，俩人熟悉了以后，廖光明告诉他：他有一个钓鱼圈子，他们经常在周末一起出去搞钓鱼比赛，排名在后面的两个人的人一个要负责买鱼单，一个负责买晚上吃饭的单。廖光明是买单次数最多的一个，他说：“花点钱倒无所谓，但是受不了酒桌上有些人奚落他的气。最气人的是那个刘树璋，他说我要是想撵上他，得找个水库，认个师娘，学个三年五载地才有可能，你说气人不？”
　　隋缚鲲说：“是够气人的。不过，以后你不用受气了，下次钓鱼你肯定能赢他们。”
　　果然，有一天，他接到廖光明的电话，他告诉隋缚鲲，他今天比赛得了第一，并邀请他参加晚上的饭局。那天吃饭，廖厅长给他介绍认识了省交通厅副厅长刘树璋、省农行行长刘杰、市技术监督局局长王猛、省发改委地区经济处处长李伟。这时他才知道廖光明是省财政厅的副厅长。
　　酒桌上廖光明扬眉吐气般地把总是奚落他的交通厅刘副厅长奚落了一番。酒宴快结束的时候，他才告诉这些人说他的钓鱼技术是得到了隋缚鲲的指点才提高这么快的。这些人都说廖厅长不讲究、有老师不给大家共享；并都说以后钓鱼一定要带上隋缚鲲，并要求他也做他们的指导老师。就这样，当时还是科级职员的隋缚鲲融入了廖厅长的这个钓鱼的圈子，并和他们都成了好朋友。
　　他和司机小郭一起驱车来到省城，当他走进廖光明办公室的时候，廖光明惊喜地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他把隋缚鲲让到会客区的沙发上，给他沏了一杯茶，问他：“听说你到白水当县长去了，怎么样？你这个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起来了吗？”
　　他苦着脸说：“还三把火呢，一把火还没烧就没柴火了。”廖光明关心地问：“遇到困难了？”
　　隋缚鲲说：“可不是嘛，我们县财政没钱了，就连这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廖光明笑笑：“呵呵，你们白水县开不出支来又不是第一次。”
　　隋缚鲲一看廖光明满不在意就有些急了：“这次不一样啊，眼看就要过春节了，不开支大家怎么过年啊？再说我刚上任就让大家过不好春节，大家不得说我没能力吗？”
　　廖光明又笑了：“哈哈，你急什么呀？我又没说不帮你。说吧，你们县一个月人员开支大约需要多少钱？”
　　“一千一百多万。”
　　廖光明思忖了一下才说：“现在是年初，新的财政计划还没有批下来，我只能先给你拨一千万。这一千万我还得跟预算处商量一下以什么名目拨给你，不足部分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他也笑了：“我就知道大哥不会见死不救的。”
　　廖光明又说：“晚上把咱们那几个哥们叫上，我们请请你这个基层回来的县长。”
　　隋缚鲲高兴地说：“好啊，临走的时候也没跟几位大哥喝顿酒，我真挺想你们的。”
　　晚上，他按照廖光明所发短信的地址来到了江南春大酒店黄鹤楼包房。推开门，他见廖光明已经到了就赶紧走过去打招呼：“廖哥来得早啊。”
　　“今天我请客，必须早到啊。”廖光明拉着他坐到了身边。
　　“廖哥，这个馆子太大了吧？”“江南春”是省城有名的大饭店，在这里请一次客肯定要让廖光明花不少钱，这让隋缚鲲有些于心不忍。
　　“今天是给你接风，不找个大一点儿的馆子也说不过去呀。”廖光明显得诚心诚意。
　　“廖哥，不能让你破费，今天的客还是由我来请。”
　　“说好了我请就是我请，你放心这个饭店的老板是我的好朋友，花不了多少钱。”
　　说话间，省交通厅的副厅长刘树璋、省农行行长钱仁杰、市技术监督局局长王猛、省发改委地区经济处处长李伟先后都到了。
　　廖光明吩咐服务员上菜。回头对大家说：“我先点了八个菜，你们想吃啥一会儿再点。”
　　大家都说够了。刘树璋把两瓶茅台酒放到了餐桌上：“光明负责请菜，我负责请酒。”
　　“有请菜的，有请酒的，我负责请烟。”刘杰把几盒“软中华”扔在桌上。
　　说话间，服务员陆续上菜。隋缚鲲拿起酒瓶就要倒酒，在这个圈子里他的年龄最小，每次聚会他都把倒酒当成自己的分内之事。
　　这时，刘树璋抢过酒瓶：“缚鲲，今天是给你接风，倒酒的事儿就交给大哥了。”他今年五十五岁，是他们哥几个里年龄最大的。隋缚鲲见他这样说也就没再坚持。
　　廖光明端起酒杯满怀豪情地说：“今天我们在这里举杯欢送缚鲲老弟去白水县当县长，我相信，若干年后，我们哥几个还会在一起举杯欢迎缚鲲老弟回来当省长。这杯酒祝愿缚鲲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努力开拓，锐意进取，不断取得更大的成绩，祝愿我们欢迎缚鲲回来当省长的时刻早日到来。干杯！”
　　李伟大叫着说：“隋省长，干杯！”
　　大家在笑声中喝掉了杯中酒。
　　刘树璋还要倒酒，隋缚鲲把酒瓶抢了过来：“这杯酒我来倒。”他给每人都倒满了酒，“临行前我也没跟各位大哥知会一声，我自罚三杯。”说罢，端起酒杯抬手就连干了三杯。他又倒满一杯，然后站起来动情地说，“我跟各位大哥因为钓鱼相识，算算前后已有七年的时间了。想当初，我还是一个科级职员，各位大哥都已经身居高位了。从年龄上来说，我与哥哥们年龄最小的也要相差十岁。承蒙各位大哥不弃，接纳了我这个小弟。而且，在这七年中，我得到了各位大哥很多教诲，可以说：我能够在三十七岁就当上了省农业厅最年轻的处长，与各位大哥平时的教诲息息相关。这杯酒我想表达的就两个字：感谢！真诚地感谢各位大哥当初的屈尊相交和平时的尊尊教诲！我干了，哥哥们随意。”
　　没有人随意，众人都喝见了杯底。
　　刘树璋拿起酒瓶给每人倒满：“我来说几句，缚鲲说我们跟他是屈尊相交，这话也不尽然，我们之所以能成为朋友，主要原因是我们的三观基本一致，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很欣赏缚鲲，我欣赏他不仅仅是因为他钓鱼的水平高，我还欣赏他的才学。通过这些年的相处，我发现他的身上有三气，那就是义气、志气和骨气。我认为这三气是一种优秀的个人品质。不过我想嘱咐缚鲲几句话：做人不可太过率直。你为人从不趋炎附势，阿谀逢迎。虽然这是一种骨气，但这也是官场中人的一种缺陷。你能这么年轻就当上处长，不仅是因为你有高学历，有很高的文化水平，还有很强的工作能力；其实，还有一点你可能没意识到，那就是你遇到了一个好领导。我跟你们杨厅长很熟，有时遇到一起也聊过你，杨厅长对你非常欣赏，他说你有能力、有胆识，工作中有韬略，有想法，你的每一次进步都与他对你的欣赏，对你的大力支持有很大关系。
　　“杨厅长这个人我比较了解，他一身正气。你在工作中能遇到一个好领导是一种运气，但是，这种运气不会伴随你一生的。尤其是在基层工作，那里的地方小，熟人多，亲戚套亲戚，朋友套朋友，无形中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稍有不慎就会被这张网捆得你施展不了手脚。所以，我希望你遇事要谨慎，直线不行可以采取迂回战术。在官场中还是要讲究用一些权谋的，即使不擅权谋也要小心防止政敌的阴谋，基层工作远比你在农业厅复杂得多呀。”
　　“大哥说是。”隋缚鲲非常感动，只有贴心的朋友才能这样推心置腹地坦诚相见。
　　刘树璋举起酒杯：“来吧，我们一起喝一杯祝愿酒，祝愿缚鲲老弟在白水县工作顺利，祝愿他早日高升调回省城！”
　　撂下酒杯，刘杰接过话茬：“缚鲲兄弟要想早日高升调回省城，离不开我们大家的支持。我先许个愿：你们白水县如果搞项目需要贷款我们省农行一定全力支持。”
　　廖光明逗趣道：“他们要是还不上贷款你也贷给他吗？”
　　刘杰笑笑：“我相信缚鲲兄弟不会害我。”
　　隋缚鲲赶紧说：“那是当然，没有把握的事儿我绝不会去找刘哥。”
　　刘树璋插话道：“各位，人家刘行长已经表态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有个态度啊？我在我的权限之内至少帮白水县修一两条道路。”
　　王猛挠挠脑袋：“我们市技术监督局也帮不上什么忙啊，这样吧，我给你介绍几个省城的企业家，鼓动他们去你们县里投资如何？”
　　隋缚鲲赶紧表态：“好啊，我先代表白水县的全体人民谢谢你，也谢谢各位大哥。”
　　李伟接下来说：“缚鲲，我手上现在就有一个锂电池项目，主要是给手机、相机等小型电器做配套，一期投资一点二个亿。由于这个项目对空气有一些污染，省里决定把这个项目放到下面去。现在有四个县在争这个项目，领导还没有最后拍板，你要是想争取这个项目需要找一个大一点儿的领导跟我们发改委陈主任打个招呼。”
　　“得找多大的领导啊？”隋缚鲲问。
　　“最好是副省级以上，厅级的领导跟我们陈主任关系好的也行。”
　　“用不着。”刘树璋抢话道，“这件事儿你就交给我吧，我跟陈志强是老铁，回头我去跟他说。”
　　“那就太谢谢大哥了。”隋缚鲲站起来给每人的杯子都满上了酒，“真诚地感谢各位大哥的鼎力支持，我一定努力做个合格的县长。”
　　刘树璋抢话道：“合格不行，一定要出色！”
　　“好，出色，出色，一定出色！”隋缚鲲双手捧杯作了一个罗圈揖，大家共同一饮而尽。
　　刘树璋见隋缚鲲的事情说完了就开始拿廖光明开涮：“缚鲲哪，你这一走光明又该不会钓鱼了。原来我说他的钓鱼水平要想撵上我，得找个水库，认个师娘，学个三年五载地才有可能，现在看就是过上个十年八年的他也未必能行，哈哈哈。”
　　廖光明马上还击：“你能不能不吹？今年钓鱼你赢过我吗？”
　　刘树璋反驳道：“要不是缚鲲在你旁边做指导你能赢得了我？”
　　李伟知道这两个人一旦掐起来就会没完没了，他今年四十八岁，不好意思参与两位大哥的争论，便岔开话题：“我提议咱们一起敬缚鲲一杯吧，这些年咱们钓鱼水平的提高全是缚鲲指导的结果。”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响应。接下来酒桌的话题进入了探讨钓鱼技巧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