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山丘 　　

　　山花回到了座位上，弘子站起来总结说，刚才山花同学说了很多人生感概，她说在南湖师范读书时，起码有一打男生向她写信求爱。表面看，山花很逗人喜爱，其实是个误会，因为山花好笑，别人就以为山花爱自己。山花还说我弘子曾给她写过十封求爱信，我仔细想了下，只记得是山花给我写了十封信，我有没有回过她一封信就不记得了。同学们听了以后肯定会疑惑，我和山花到底是谁在说谎呢，反正是有一人说谎，好吧，让大家去猜吧！
　　山花同学又说到了活着的难处，活着多难啊，工作难搞，爱人难找，找到爱人结婚了，爱人要跑，孩子要吵，总之是一大堆难事在等着你，你只要睁开眼睛，就要和难事打交道。
　　好了，下面有请山丘同学发言，山丘——
　　山丘不慌不忙地走到台上，他拿起话筒说，我就是山丘，什么是山丘呢？山丘就是小土包包，就是山馒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山丘吗？我娘生我的那年，正是没饭吃饿肚子的年代，那天，我娘提着一只竹篮扛着一把锄头去山上挖土茯苓吃，挖着挖着，她就觉得肚子胀疼，然后蹲在地上屙尿，屙着屙着，就把我生出来了。我是顺着我娘的尿水溜出来的，好像滑冰一样，快速的很。我落在我娘屙湿了的那块地上，举着两个小拳头，对着老天大声呜哇呜哇地哭叫着，宣告我来到这世上。
　　我娘没理睬我，操好裤子，拿着锄头就去挖眼，想要把我埋在地下，我继续哭叫，抗议我娘的这个粗野举动，我娘挖好了土洞，抱着我去埋掉，她看到我的胯下有只小麻雀就打消了念头，然后自己咬断脐带，脱下一块衣服，沾干我身上的尿液，把我包起来抱着回去了。
　　我娘为什么打消了埋掉我的念头呢？皆因我是个男孩。我们家单传三代了，我是家里的长子，我娘当然舍不得。从这件事可以看出，男孩的命比女孩要金贵。后来我问我娘，为什么要打洞眼埋掉我，我娘就嘿嘿笑着说，不是没埋掉你吗？我说如果我是个女孩你就把我埋掉了是不是？她说那当然。我问为什么？她说养不活。
　　你们看，我娘这是什么逻辑，难道男孩吃的饭就比女孩少吗，难道生了个男孩就有饭吃了吗？我不能当着我娘的面说她是一派胡言，但是，这样的话肯定是不清醒的。
　　后来，我爷和我娘商量给我取名字，我爷认为叫茯苓好，这是我娘在挖土茯苓时生下的我，我娘却认为叫山丘好，说我就是在山丘上生下来的，我爷争不过我娘，我就叫山丘了。
　　长大后，我就觉得这个名字不好，想要改改，可是改不了，为什么呢，别人叫惯了，没人理睬我这个改名，我爷也劝我说，其实，叫山丘很好的，不信你就查查词典，于是，我就听我爷的，翻了一下词典，山丘就是土山的意思，李白写过一首《江上吟》，里面有一联诗说：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元好问在《横波亭》诗里说：万里风涛接瀛海，千年豪杰壮山邱。
　　在南湖师范学院读书的时候，也有同学骂我的时候就叫我“坟墓”，为什么呢？因为山丘的另一个解释就是“坟墓”。我问那个骂我的同学，为什么叫我坟墓，他说，你很恐怖呀，叫人望而生畏呀！
　　我就是读南湖师范学院那年满的18岁，18岁多好啊，立事了，知道自己喜欢异性了，班里11个女生，我只看中了一个，她就是路桂香，路桂香是不是班里女生中最美的一个呢？不是的。她不太喜欢说话，但是，我发现了她一个秘密，那就是她很闷骚，表面上，她很矜持，实际上，她的心里火山一样翻腾。
　　我是怎么知道她的内心世界呢？一天，她埋头抄了两课时的书，我就坐在她的后面，伸着脑壳去偷看也看不到，后来她上厕所去了，就把本子和书放进了抽屉，没上锁，我就打开她的抽屉翻出了那个本子，只见上面抄写的全是《诗经》上关于男女相爱的诗。
　　第一首是《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第二首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还有《汉广》《静女》《女曰鸡鸣》《山有扶苏》《野有蔓草》，我最喜欢的是那首《野有蔓草》，至今我还记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路桂香回到教室后，发现我偷看了她的抄书，就很生气，说我不道德，我说，这有什么不道德啊，又不是偷了你家金银，无非是偷看了你的一颗心，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说我在想什么与你有关吗？我说当然有关呀，你在想男人，我就是个男人，你想男人就包括了想我。她就骂我流氓。我说我又没把你怎么样，无非是和你说说话，你就上纲上线了。
　　路桂香从此就不理睬我，我这个人呢，你越是不理睬我，我就越是要找你的茬，上课的时候，我不听课，就专门给她写纸条。
　　第一次给路桂香写纸条，我就故意抬高她的身价，我说你是班里最美的女生，我从认识你就爱上了你，我们可以谈朋友吗？
　　路桂香看都没看，就把我的纸条搓成一个麻花阄，扔到了地上。
　　第二节课我又给她写纸条，我说你是那么文静，我不知道你的内心就像一团火样在熊熊燃烧，你是那么渴望爱情，说得粗俗一点，你是那么想男人，你找我做男友不是很好吗，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需要。
　　这一次，路桂香打开纸条看了，然后在背面写了两个字：流氓。再把纸条反手给了我，她给我的时候，没有回头，是把手反过来给的，她对我不屑一顾。
　　我追求爱情是不屈不挠的，又给路桂香写去第三个纸条，我说，只要你爱我，将来嫁给我，我一定对你好，带着你吃饭，把好吃的夹到你碗里；带着你睡觉，把床的里边位子让给你睡。
　　路桂香打开纸条写了三个字：臭流氓。然后把纸条反手丢在我桌子上。我看到她再一次骂我，心里就有点火气了，弓着身子往她的后脖颈里吹气，想要把冷气吹进她的身子，让她把火气消一消。
　　我坚持不懈地把纸条写下去，一直写了半个学期，直到段考时。路桂香呢，也是天天骂我，她骂我还真是骂出了一朵花，真流氓，最流氓，二流子，地痞，瘪三，小混混，狗卵子，猪尿泡，总之，只要她嘴里有就骂得出。
　　后来我就跟踪她，有一次，看见她一个人来到湖边柳树下读书，我就尾随而至，在柳树下逮住了她。
　　我说，路桂香同学，你天天骂我流氓，我就问问你，我怎么流氓了，是亲你了还是摸你了，或者是让你怀孕了？我就坐在你的身后，可是连你的衣角都没碰过一下的。
　　路桂香说，这一湖水很清澈的，你到这里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猴形，你知道你有多么猥琐吗，一脸的坨坨丁丁，一个虾公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犹如七老八十岁的人一样，你还希望我爱你嫁给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我说我是长得不好看，但是我很行的，不信就可以到野外去试试，保证你可以进入天国做神仙。
　　她说你去死吧，你这只疯狗，你别投水啊，别弄脏了这南湖的水，你去撞车吧，到学校厨房后面那条煤渣路上去撞车吧，撞死了就让校工把你叉进火炉子里烧了，蒸一餐饭给同学们吃，做点贡献，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我被路桂香的无情气得哭了起来，我还是老娘生我那时哭过的，这是第二次哭，是被路桂香骂哭的。后来看见她和陈直好上了，我才停止了追求。我今天把这个陈谷子烂芝麻倒出来晒晒，不是要挑拨离间陈直夫妻关系，他们的夫妻关系应该好的，我是因为路桂香嫌弃我，她才把我骂得那么恶毒的。
　　南湖师范学院这段痛心疾首的经历我永世难忘，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路桂香骂我猥琐，骂我长得丑。我是长得不好看，但是你不能放到嘴巴里做歌唱啊。俗话说得好，男子无丑相，你要是放在嘴巴里做歌唱，就有损我自尊，我抬不起头就会消沉下去，我消沉下去就一世年夹的卵。
　　毕业后到了社会上，没想到我勃然扬起了风帆。
　　上面首先把我分到了我们乡，我们那个乡靠近城市，是城市结合部，随着城市进程的步伐加快，我们乡很快就结合到城市里了，我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城市人口。
　　教育组的组长看我能写点东西，就把我调到了教育组，我跟着他跑了三年，布置工作，检查工作，写写总结，我把我们乡的教育说成一朵花，很灿烂的一朵花，把我们的组长夸到了天上飘着，郊区教育局就看中了我们组长，把他调到了教育局当股长，上任第二天，他就被车撞死了。
　　那个组长一走，我就成为了新的组长，成为组长的第一个晚上，我兴奋得一夜没睡，人躺在床上，却是今夜无眠。我浮想联翩，夜不成寐，我们乡是个大乡，有中小学生4千多人，教师2百多人，这该是个多大的网啊，学生读书要找我，教师晋级要找我，教师调动要找我，教师评优要找我，这里面该有多大的油水啊！我幻想着自己立刻成了百万富翁，开上了宝马车。我的教师队伍里起码有150名女教师吧，150名女教师里面起码有30个美女吧，到时候还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让我那个晚上彻夜不眠的。
　　老师总是要求进步的，小教一级老师想要评个县（区）优，再迈进小教高级老师行列。中教二级老师想要评个优，晋级到中教一级老师的行列，这是好现象啊，说明老师觉醒了啊，知道要上进啊！
　　有些不晓世情的老师跑到我办公室来卖抄手，找我讨要评优指标，我就很烦，手一挥就说，冇得冇得，回去努力工作吧，明年会有的。那些个美女老师就不同了，她们一进门就把门关好，然后笑咪咪地走到身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把脸靠近我的头部，显得很亲密的样子，她们说，亲爱的山丘组长，我想评个优，你有啥要求尽管提，我满足就是啦，一边说一边做着解衣服的样子，我看都怕看了，忙闭着眼睛说，快别这样，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在和你做交易呢。
　　我反复想过，不能和那些美女老师有什么瓜葛，她们是老师，我是她们的头，我要是和她们乱性，社会上该如何说我们老师，那我也就枉受了几年南湖师范的教育。
　　男人看见了美女是很容易乱性的，社会上不是说吗，见美女就上，见丑女就让，见不到美女就想。现在的男人，你如果想要发泄一下情绪，那还不容易。最聪明的男人不去交情人，交情人太累，他们往往去娱乐场所消遣，皮带一解，三五下万事大吉，然后和她们挥挥手，相忘于江湖，谁也记不起谁了。
　　有一次，我和几个股长校长在一起喝酒，喝了个七八分醉，就有人提议饭后去娱乐城k歌。我们好像是去了6个人吧，一到娱乐城就和领班说，快把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小姐找几个来陪我们。小姐们如数赶到，她们一进来就一人一个粘住了我们，抱着我们的脖子亲吻，笑意盈盈，弄得我们骨头都是酥软的。
　　开始唱歌了，唱着唱着就跳起了舞，先头还是彬彬有礼，跳着跳着就跳成了贴面舞。不是有句话吗，男的跳出三只手，女的跳出矿泉水。那些k歌室里都有一间小屋，里面横铺一板，每有舞伴跳到这门边，就推门溜进去了，然后就听见里面人解皮带发出来的钥匙响声，还有捶打木板的声音。
　　正在我们高兴的时候，突然来了4个警察，他们2人堵门，2人直奔内室，将正在里面的帅股长和靓小姐带了出来。我们停止了跳舞，关掉了音响，警察说要带我们去派出所问话，我们不肯去，他们说我们有义务配合问话。我们说要问什么就在这里问好了，有个胆子大的校长说，我们在这里唱歌跳舞犯天条了吗？警察说，你们唱歌跳舞是没犯法，但是你们还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明白。我们说什么也没做，就是唱歌了跳舞了，你们要是不准唱歌跳舞，就应该关掉这些娱乐场所，就应该让那些制片公司和歌唱家失业。
　　那些个警察一听我们狡辩就火了，他们说，你们一个个脱了裤子，我们要检查你们的下身，看你们有没有嫖娼，我们说，你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做，这不是侮辱我们人格吗？
　　警察又问帅股长和靓小姐在里面做什么，是不是正在操练身体，帅股长说，这个小姐有心理疾病，我正在里面辅导她，帮她矫正。警察说你们在说谎，明明是在操练身体，却说是在辅导她的心理。帅股长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们在操练身体，再说，即使操练身体也是好事呀，锻炼身体光荣么！
　　警察问我们是哪个单位的，要扣住我们让单位来领人。我们就说你们这么做的话，我们就要看你们的警官证，然后就去上面控告你们，让你们脱下这身警服。双方僵持不下，帅股长就从荷包里掏出400元钱说，好吧，给你们一人发一百元钱的辛苦费，你们走吧。
　　这几个警察走的时候说，你们唱歌就唱歌，跳舞就跳舞，别搞歪门邪道啊，再要是叫我们发现你们搞了歪门邪道，有你们好看的。
　　这是我们去娱乐场所玩耍点子最低的一次，后来有了教训，再去那里唱歌跳舞搞路子，就放一个人在外面做瞭望哨，省得大家担惊受怕。
　　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自由是相对的，不是随心所欲的，你如果想在业内乱来，那就有行业道德规范制约着你；你如果想去娱乐界鬼混，那就有警察管着你，所以，花心的男人还是要懂得收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