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夜袭乡公所

　　居关山处理了抓捕文玉兰烈士的特务后，三五支队名声大振，鄞西的国民党各乡镇事务员收殓了好多，他们不敢再随便抓人关人打人了。于是三五支队大摇大摆地来，不但夜里来，甚至白天都敢来。几个月后罗顺和又带着一批人来到芦苇漕找彩凤。
　　“笃，笃笃笃。”敲过之后，彩凤就过去开门，门一开见门外黑黜黜地站着一大群人。她不由吓了一跳，差点又要关门。来人忙说我是罗顺和，彩凤这才把门打开。
　　原来罗顺和他们是从杏林区几个乡收缴武器顺便过来的。四明山如今又有了游击队，但是武器跟不上，他们这就到鄞西的各个乡来武力收缴乡公所的一些武器。准备把九龙乡的武器也打算缴过去。他们今晚已经收缴了两个乡的武器。并且已经找了金士昌副乡长，让他把武器给三五支队。
　　金士昌高兴地说：你们早该来拿了，这几支枪放在乡公所里，只会让阎金堂的特务班带着它们惹是生非。你们拿去就可打反动派。下面我对几个事务员关照一下就行。只是阎金堂是罗震山的死党不大好办。你得想法子事先把他制服才行。我长久没去乡公所了，里面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老罗，这要你们自己去想办法。
　　罗顺和从金士昌家里出来，想了一下，为制服阎金堂，先要知道阎金堂在乡公住的房间和乡公所武器弹药放在什么地方，这就得要派人去了解一下内情。于是他想到了阿昌伯，阿昌伯是个小贩出身，同情穷人，心向三五支队共产党。三五支队走后，黑无常逼打审讯自卫队员时救过彩凤，他如今还在乡公所当饭师傅，他想这只有叫祥荣嫂去一趟了。于是罗顺和这天夜里带着他的武工队们又来芦苇漕找彩凤。。
　　彩凤打开门，让老罗和小姚进来：“是顺和叔呀？快进来，进来呀！”彩凤高兴地对他们说，“你们上次除掉罗振兴这个特务，真叫人高兴！你们总算为文老师她们报了仇了！为大家出了一口气。今晚你们出来又有活动是吧？
　　罗顺和高兴地说：“是啊。如今山里又兴旺起来了，可就是还缺少武器。过两天我们也还想到九龙乡来弄点家伙。金乡长已经同意了，可是里面还有点麻烦，特务是阎金堂是轻易不肯就范的，这还要请你帮一下忙呢。”听说你和乡公所饭师傅阿昌伯45年你被抓时救过你，你对阿昌伯很熟悉，我想托你叫阿昌伯帮我们做些事情。”
　　彩凤说：“阿昌伯当年救过我的命，所以我路过上升桥时有时就到他家进去坐坐，他是一个好人，你有啥事体？如果他能办得到我想他会帮我的。”
　　罗顺和便对着彩凤的耳朵，如此这般地对她说了一下，最后说你去了解里面的情况：乡公所的武器弹药都放在哪里，阎金堂住在哪间房子，以及事务员们住宿的地方都弄清楚，我们进去就好办了。
　　“我知道了。”彩凤说，“我明天就去。”
　　当下罗顺和又给她三元洋钱，彩凤怎么也不肯收，罗顺和告诉她，你去时得买点东西去，要不你空手可不好说话。彩凤只得收下了。
　　
　　第二天，彩凤到永芳店里去买了两瓶绿豆烧酒，时令已到腊月，她再买一些祭灶果、糕饼之类的点心，就到上升桥后面的阿昌伯家里去了。
　　下午，彩凤换了一件清爽一点的小棉袄，梳了一下头，提着一只小胡篮，里面装着两瓶酒和几个包头，走过乡公所所在地——慈善局，又走了里把路，沿街来到一条小弄堂弯进去，摸到阿昌伯住的村后小墙门。走近阿昌伯家门口，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坐在门口编草帽，见了彩凤忙向屋里叫：“阿妈，客人来了！”阿昌婶从屋里走出来：“彩凤你又来了？”
　　彩凤把那只小篮子往桌上一放说：“我特地来望望伯伯，伯伯又去乡公所了吧？”
　　“还能到那里去。他等下会来的——唉哟，彩凤，你买这些东西作啥！贵贵的，你又不是生客。”
　　“没有啥东西。这两瓶酒给伯伯喝。又快过年了，我又想起伯伯来，伯伯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伯伯我这条命和我的小儿子早在义冢滩叫野狗吃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当把祭灶果拿出来时，阿昌婶硬是按住了她的手：“多少年的事了，你一直记着。好了，好了，酒我收下，祭灶果和包头你拿回去，给你的小孩子吃，我家现在已没有小孩子，你拿回去。”
　　“小妹不是小孩子？给小妹吃。”.两人夺来夺去夺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让彩凤把篮子躲过不让她放回去。
　　“多少是我一点心意。阿婶，你不收就是嫌我少了。我既然有心拿来了，再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阿昌婶强不过她，只好收下。把她的篮子拿进去，给篮子里装了半篮鸡蛋。
　　“阿婶，你算什么？换这么多蛋在篮里？我来做生意呀？”
　　“我没有东西好送你，鸡蛋是自己的鸡生的，给你孩子吃吃。”
　　彩凤拿点出来，可阿昌婶怎么也不让，彩凤也只得作罢。
　　“伯伯这些年来身体还硬朗吧？”彩凤接过阿婶送来的一杯茶，放在桌子上关切地问。
　　“他还好的。没病没痛，还天天给他们烧饭。”
　　一会，阿昌伯来了，彩凤一见忙高兴地起身相迎。
　　“阿昌伯，你回来了？”
　　老阿昌望见她吃了一惊，说：“小娘？你怎么今天又到这里来了？”原来今天是礼拜天，乡公所吃饭的人不多，他到外头买点东西顺便来家转一转。
　　“我来看看伯伯呀。伯伯，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比我自己的父亲还亲，快过年了，我想您了，所以特地来看看您。”
　　“我有什么好看的，没病没痛死不了。”
　　他向外张望了一下，看看没有人，挥手叫彩凤到里面房间里去坐。说：“近来风头又很紧，人家避还避不及，你今天还到上升镇来？”
　　彩凤将对他的耳朵低声地对他说：“伯伯，今天我一来是来看看您，二来我有点事情想相烦伯伯一下。”
　　“相烦我？我能帮你们做什么呢？”阿昌伯早知道彩凤是通三五支队的。从四年前救彩凤起，他也已经把彩凤当作自己女儿了。
　　彩凤倾过身，乌黑的眼珠盯着她：“伯伯，你知道吗，四明山的三五支队又兴旺起来了，只是目前他们武器不够，过两天要到这里来借点武器。”
　　“借武器？你是说三五他们要来乡公所？”阿昌伯怔了一下，“嗯，小娘，这很危险呢？特务班夜里也住在乡公所里的。”
　　彩凤对他说：这些你不用担心，金乡长也已经同意了，只是要把阎金堂这块绊脚石搬他一下，阎金堂是罗震山的死党，他不会轻易把武器让给三五支队的。”
　　“喔，我知道了，只是我只顾自己弄饭，里面的情况我也不大知道呀。”
　　“阎金堂和特务班都住在那些房子里，里面的枪支弹药放在啥地方？这你总晓得吧？”
　　“哦，这个我知道。”
　　“再如乡公所大门平常都是谁关的？门闩都怎么开的，里面平常上不上锁？枪支弹药库的钥匙谁保管着？”
　　“钥匙在小阎王手里，平常他就住在那房子里，外边的大门平常都是我关的……”阿昌伯把彩凤所要了解的情况和每间房子里都住着什么人，都告诉了彩凤。
　　“好，好，伯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样……”也又张弄阿昌伯的耳朵说起悄悄话来。老头子眼睛都不眨一眨地谛听着。
　　“就这样，伯伯，您记住了？”
　　“记住了。”
　　“好，就这样，到时候会有人在夜里来找你的，联络信号我告诉你。”又在他的耳边说了一下。
　　在阿昌伯家里吃过中饭，下午点心时光景，彩凤挽着小胡篮把阿昌婶硬要她带回来的三十个鸡蛋带回到家里来。
　　夜里，彩凤等小芳睡着了，她从永芳读书时留下来的旧练习本里，扯下一张纸来，和永芳用过的旧铅笔，她根据阿昌伯讲的，细心地拘拘谨谨地画起九龙乡公所房子的布置图来，她会画鞋样，所以也会画一些简单的图，她把画好的图夹在一本她做花样的本子里，等老罗来了好交给他们派用场。
　　
　　三天后，罗顺和果然又来了。
　　待他们进门后彩凤忙从衣袋中摸出来自己画了老半天的那张练习簿的纸来。一面口头告诉罗顺和，那是什么房间，某某人住在那里，某某人住在另一个什么房间，枪支弹药放在那个房间里等等。
　　罗顺和听了不住住地点头，说：“嗯，嗯，好，好。你侦察得挺仔细的。”他称赞地说，接着又接过彩凤给他的她画的图纸，他映在菜油灯盏下挺感兴趣地看着，见每格表示房间的小格里躺着一两个小人，有的方格里还放着一支枪，表示那里住着的人和放着枪的，他笑了起来，“这是谁画的，有意思。”
　　“是我画的。叫你见笑了，你看不清楚吧？”彩凤不好意思地忙钻上头去望着那张图向他解释着，“那是特务班们住的房子，那是阎金堂睡的房间，那是摆弹药枪支的房间，那是门，那是……”
　　“我看得很清楚。”罗顺和笑着说，“画得蛮好，蛮清楚的，没想到祥荣嫂你还有这两下子。”他谢过彩凤就带着队伍走了。
　　罗顺和带着他的小分队，离开芦苇漕来到上升桥的时候，上升镇已经肃静了。他们一行九人，悄悄地从村后摸到离镇十几间屋面孤零零矮层层的乡公所所在地——慈善局。
　　这幢慈善局房子是像庵堂似的孤零零的一幢大房子，三面有围墙。这是幢已经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房子，围墙上长满了墨绿色的木莲藤，屋脊上和瓦缝中都长了像一支一支小蜡烛似的野生多肉植物，春夏秋冬不枯不荣。
　　房子分头门、中进、后进三进，中进除厅堂外，两侧都有好几间厢房，后进是伙房和仓库。
　　这个慈善局原来是九龙乡以前搞慈善事业的乡绅们，在灾荒年为穷人赊粥赊米的做慈善事业的房子。一度也在这里做过小学。具有讽剌意味的是，后来却成了专门收税要捐拉壮丁，搜括和迫害百姓的乡公所，抗战时一度还让日本鬼子做过营房，慈善局成了“罪恶局”。我们记得老成章和祥荣与彩凤都曾在这里让黑无常和阎金堂抓来关押过受过刑。
　　现在罗顺和他们来到慈善局后面那爬满木莲藤后墙下的一块菜籽田里蹲着，他带着小姚和其他几名青年战士，从后面迂回摸索到前面去。当他们隐蔽地来到后面的偏门，罗顺和在门上轻轻地敲两下又敲了三下，住在门边的阿昌伯听得暗号便来开门。
　　“呵，你们来了？”他把他们放进来。
　　罗顺和问他：“他们都睡静了？”
　　“都睡静了。你们进来吧。”
　　罗顺和说声好，便带了武工队员们向里面悄悄地走进去。来到暗层层的明堂里，他分派好各小组到各个房子里的任务：一小组进去立即把各事务员住地控制起来；二小组控制特务班住地房间和武器库。大家说声知道了。他自己就带着两个伙伴，向最后面第三进的一间小房间奔去。
　　这间房间是乡队附阎金堂的卧室。房子只有一道门和一扇窗，门锁是用司别灵锁的，罗顺和先用一片锯片插进去捅一下，捅不开，阎金堂警惕性很高，他把保险扣下了，便用一把罗丝刀插进窗转脚里撬一下，窗转脚被撬起来，接着又撬一下插销，那摇窗就开了。他把那扇窗门卸下来，交给小姚，就手一托，跳了进去，并迅速把司别门打开，招呼两个伙伴进去。
　　他用手电向里面一照。房间里除了一张馄饨担式的单人床，一张两抽桌外，一个角落里还放着一只很大的柜子和一只大木箱。在眠床横头和眠床底下，还乱七八糟地放着锡制酒壶，铜火炉，锡瓶之类的东西。
　　“娘的，这些东西大概都是从老百姓屋里抢来的。”罗顺和心里说。
　　小阎王正呼呼地睡过去，他今天晚上叉麻将赢了一把睡得很安稳。裹着被子头朝里弯着身体睡得很舒服。一支驳壳枪挂在他的床头边墙壁上。罗顺和顺手把他的那支枪摘了来。三个人一齐向床上扑去，谁知小姚不小心一只脚碰到了眠床底下的一只破锅子之类的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响亮的响声，把小阎王警醒了。他叫声“谁！”双手一托跃起身来。习惯地往墙上去摸枪，一看枪已不见，却见三个黑影向他扑来，一下子一人一只胳膊把他捉住了。小阎王猛一挣扎，把两个人摔倒一边，慌忙向外逃窜。这时罗顺和冲上去，给小阎王狠狠一拳，小阎王一个趔趄跌倒在自己的床横头，屁股坐在床架上，上身倒弯到床上。那两个刚才被摔脱的人，又趁机扑了上去，一人按住他的脚；一人便去抓他的手。谁知小阎王挥起一拳，打在来抓他手的那人的鼻梁上，趁来人惊叫躲闪的时候，他挺身一跃，一脚又把抓他的人蹬倒，并迅速地从他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来，向立在门口的罗顺和剌去，罗顺和把头一躲，小阎王扑了个空，翻身又剌向罗顺和，罗顺和用枪管向小阎王拿匕首的手狠狠一击，小阎王手中的匕首当的一声被击落在地。乘这机会，那两个战士又一齐向他扑去，小阎王大喊一声，伸出两个拳头左右挥舞。两个人一时竟近不得他的身。当他再次扑过来时，罗顺和在下面扫他一脚，他终于一个狗啃屎地扑倒在地，两个战士乘势迅速扑上来把他按住。罗顺和又一脚踩到他的背上，一手用手电照着他的脸，一手用刚捡起来阎金堂的匕首在他面前晃着说：“你还是老实一点吧！”
　　小阎王借着手电灯一看，认得是当年抗日时期区警卫队罗顺和，他一下子像瘪了气的皮球似地瘫倒在地。
　　罗顺和打一声忽哨，各小组的人都跑过来了，小姚带着已经已经被绑成五花大帮的阎金堂押在一边。这时武工队员们已经来到放枪支弹药的一间暗室，把放在那里的十几支三八大盖枪与一些子弹，与一支驳壳枪，都叫来的武工队员们一人一支背上了。然后把叫起来的事务员们集中到明堂下，都把他们连夜带到四明山，由鄞大奉县委领导给他们上了一堂课，叫他们认清形势顾全大局。不要再给国民党为虎作伥了。第二天就放他们回来。
　　老百姓听说了九龙乡乡公所先生们被抓去训话过，乡公所的枪支弹药被缴去了之后，都知道共产党三五支队又来了。他们又都大胆起来。于是九龙乡在张贵法的带领下，各保各村都组织起了抗租抗丁运动。在金士昌先生的公开带领下，他们直闹到县里，去公开请愿，叫他们答应他们的要求实行二五减租。乡公所那些干事先生们去四明山受过教育，也不敢公开作恶了。再说如今乡公所已经没有了枪，老百也不怎么怕他们了。罗震山曾向县书记长再要些武器，但上面也很犹豫，老的武器已经被缴了去，新的一时也不敢再发给他们，发了恐怕又叫他们来缴去。特务班们没了枪，等于是螃蟹没了螯，还谁怕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