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试药（1）

　　梅致远尚未作答，梅纤雨已经反应过来，开口就唱：“天雷劫，血魔亡，魂魄散，恶咒现，千百年，祸世间，赤妖星，倾城颜，浅浅笑，魅众生……”
　　她五音不全，唱的着实难听。看到舒平皱着眉头不堪忍受的模样，恶作剧之心顿起，将声音拔高了数倍，故意刺激他。
　　舒平捂着耳朵，终于受不了，抗议道：“别唱了，我要疯了。”
　　梅纤雨笑道：“我娘当初也被我的歌声刺激的头皮发麻，一个大巴掌抡在我背上，你敢抡我巴掌吗？”
　　提到了萧微，她本尊就来了，直奔会客厅，大喝一声：“小雨。”
　　梅纤雨吓了一跳。
　　梅致远迎了上去，道：“难得微姨过来，快坐下。”
　　随后吩咐舒平：“快去准备雨前茶，通知少夫人，今日的午饭要准备的丰盛一些。”
　　“大公子不必客气，我带上小孽障就走。”
　　萧微穿着干活的衣裳，一身浓浓的药味，手中拿着打人贼疼的竹条，晃了几晃，道：“还不跟我快走，你呜呜呀呀嚎了些什么，不嫌丢人。”
　　梅纤雨嘻嘻笑道：“您干嘛呀，我跟大哥聊天聊得正高兴呢，您不是很支持我们兄妹和睦相处吗。”
　　萧微道：“药庐里已经忙翻了天，你忍心让我受累？”
　　梅纤雨道：“您找哥哥呀，他这些日子活得可滋润啦。”
　　萧微气冲冲道：“子谦跟着三公子学习灵术，在干正经事。你个小混蛋存心要气死我，一时看不住就出去作妖。连累大公子差点被巨蟒吞了，你是多厚的脸皮还敢过来瞎溜达。最后说一遍，不走可以，我打折你两条胳膊两条腿。”
　　梅纤雨相信梅致远会护着他，立即躲到他身后，道：“我饿了，我要在大哥家蹭顿饭。您既然来了，不妨跟我蹭一顿呗。”
　　梅致远道：“苏云已经去准备小雨爱吃的东西了，不差一顿饭的功夫，吃完再走。”
　　舒平道：“就是，您不能让人饿着肚子。”
　　萧微拿着竹条指向他，晃了几晃。神情虽不是咬牙切齿的，却远比咬牙切齿更吓人。
　　舒平吓得跳到椅子上，蹲下来，双臂环着膝盖，泪汪汪地看着梅纤雨，道：“骗人，你个大骗子。”
　　萧微的双目黑漆漆亮晶晶的，仿佛两块黑色的寒冰，包裹着两团毁天灭地的火焰。
　　她道：“大公子，我这个人谁都敢打，你再护着她，我就不客气了。”
　　说来也怪，萧微也是毫无灵力之人，梅致远见她发怒却和舒平一样，两条腿直颤，挤出一丝笑容，道：“您要连我一起打啊？”
　　“梅君则过来我也敢下手。”萧微撂下一句重话，伸手把梅纤雨拽过来。
　　梅纤雨叫了两声，萧微揪着她的耳朵往外拽。
　　梅纤雨疼得龇牙咧嘴，频频求饶，院子里的仆婢看到这一幕，有的震惊，有的想笑不敢笑。
　　梅致远硬着头皮一路跟着她，好言好语劝了一箩筐，萧微丝毫不留情面，把梅纤雨的耳朵揪得又红又肿，始终不肯松手。
　　梅纤雨倒抽凉气之时，梅良辰和梅子谦并肩走进静德轩的大门，问道：“这是怎么了？”
　　萧微道：“小孽障害的大公子差点被蛇吞，回去看我不打死她。谁都不准跟来，否则我饶不了她。”
　　梅子谦憋着笑，道：“小雨，你的耳朵可以炒一盘下酒菜了。”
　　萧微斥道：“你少幸灾乐祸的，你要是也敢不老实，我揪掉你两只耳朵。”
　　梅子谦一溜烟躲到梅良辰身后去了。
　　梅纤雨硬生生地被她揪出了静德轩，梅良辰心中担忧，道：“想个办法让微姨消了怒火才是。”
　　梅子谦拍拍心口，道：“没事，竹条都没往小雨身上招呼，回去也就是骂两句。”
　　梅良辰道：“你确定没事？”
　　梅子谦道：“我娘要是真想揍人，都是当场直接抡棍子，一点面子都不给，不会忍半天再动手。”
　　梅致远回想萧微适才的神态，与其说是狂怒，不如说是深入骨髓的一种恐惧。
　　想必父亲已经跟她道出了实情，萧微害怕梅纤雨引火烧身，极力将女儿从漩涡中拽出去。
　　整件事情是他思虑不周。
　　不知不觉间把梅纤雨看做军师的角色，盼着和她一起商量个主意，挖出龙世昭的底细。
　　梅纤雨的目的是还父亲一个清白，目的已经达到，实在不该让她继续蹚浑水。
　　念及此处，梅致远心中愧疚之意油然而生。
　　梅子谦小声道：“大哥，你会帮我吗？”
　　梅致远回过神来，道：“遇到难处了？”
　　“嘿嘿嘿。”在梅家嫡长孙面前，梅子谦情不自禁露出些许卑微之态。
　　“刚才阿爹跟我说大哥读书读得好，让我跟大哥好好学习，多识些字，练练书法。”
　　梅致远道：“父亲让你来的？就在刚才？”
　　梅子谦点点头，道：“我跟三哥一直学各种驱魔灵术，实在不好意思给他再添负担，大哥会教我的吧？”
　　梅致远神色微微一僵，不能不怀疑父亲和萧微商量好了，要双管齐下。一个让梅子谦缠住他，一个管住梅纤雨。
　　昨夜辗转反侧想了那么久，他始终忽略了一件事。
　　父亲从未说过发现真相之后把龙世昭怎么样了。此人于十七年前害死他母亲和弟弟，亡于十六年前。混账东西如何从父亲手中逃脱的？怎会继续兴风作浪？
　　难道父亲的故事没讲完，继续挖掘，还有更大的秘密？
　　梅子谦以为他不愿意，小声道：“打扰大哥了，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梅致远轻轻抓住他的胳膊，道：“子谦，你别误会，大哥有很重要的事情急着去办。等事情解决了，你想学什么尽管过来。”
　　梅子谦“哦”了一声。
　　这小子的心太过脆弱敏感，不管梅致远说什么，自卑感挥之不去。
　　梅致远甚是自责，昨天还跟父亲斩钉截铁地保证会好好护着子谦和小雨，今日就伤了子谦的心，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后去办也不迟。好吧，从今天开始，我做你的师父。”
　　梅子谦大喜过望，欢呼一声：“大哥万岁。”
　　梅致远道：“好好学，否则我会拿戒尺打你手心。”
　　梅子谦连连点头，心里一敞亮，反过来为他着想了，道：“大哥是不是还在牵挂采药一事？我帮你啊。”
　　梅良辰道：“子谦采药的经验很是丰富，大哥需要什么何必瞒着我们，一起去就是了。”
　　“不用不用，我当初一时心血来潮，没什么意思。”
　　梅致远带着二人往书房走去。
　　梅良辰默默观察他片刻，道：“大哥真是出去采药了？”
　　梅致远面不改色，道：“当然，一想到自己多年来对云霄宫没有特殊的贡献，心里愧疚的厉害。”
　　梅良辰道：“大哥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你辛苦了多年。怎说对云霄宫没有特殊的贡献。你处理的那些事情我就处理不了，一听就烦，头疼无比。”
　　梅致远笑了几声，暗自庆幸，好歹算是把老三糊弄过去了。
　　但接下来整整一个月，他只能强颜欢笑了。梅子谦太努力太勤奋，天天往静德轩跑，从清晨到日落，拽着他和梅良辰一起泡在书房里。
　　梅致远根本无法脱身，龙世昭可能涉及到更为惊人的秘密，也不好交托于心腹弟子去查。
　　没有他严格把关，万一露出破绽，让老爷子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他下墓一事就糟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收起心思，认认真真当起了教书先生。
　　梅子谦天赋极高，无论多么复杂的字看一眼就能记住，长篇诗文看一遍就能一字不差背出来。但他的书法实在糟糕，闷头练习了一个月，写字一直像鸡爪子刨坑，字帖上最简单的“一二三四五”，个个难看到令人不忍卒视的程度。
　　梅致远将练习书法的心得讲了无数遍，手把手教导，却连他握笔的姿势都纠正不过来。除了摇头苦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梅良辰也被他折磨的半死不活，皱着眉道：“我真是服了，老四，你写个‘一’怎么能斜到南天门去？瞧瞧你写的‘八’，一撇一捺隔得那么远，你手指头抠什么呢，笔杆子就要被你抠碎了。别咬了，全是牙印。”
　　两兄弟齐齐靠在椅背上，唉声叹气，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颓废状态。
　　梅子谦看着自己练的书法，傻笑了一阵，道：“不学了，能认字我就心满意足了。”
　　梅致远打起精神，道：“半途而废，什么都学不好。你也别灰心，我想个办法想把你的握笔姿势纠正过来。”
　　梅子谦挠挠头，道：“家族遗传，肯定没办法纠正，还是算了吧。”
　　梅良辰道：“得了吧，咱爹的字好着呢。微姨的字我也见识过，簪花小楷，非常漂亮。”
　　“我肯定属于隔代遗传。”梅子谦用医学上的知识为自己找到练不好书法的原因，心情颇为舒畅，道，“我外公留下几本医书，上面的注解只有我娘能看懂，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比我的字难看无数倍。”
　　梅致远颇感兴趣，道：“你外公也是大夫？”
　　“对呀，我外公文崇廉，是辛盟主的小师弟，辛盟主创立医者联盟，声名远播，天下无人不知。我外公因为外婆的死伤心欲绝，还没正式出道就避世隐居了。”
　　梅致远奇道：“你外公姓文，微姨怎么姓萧？”
　　梅子谦道：“随我外婆姓氏喽。”
　　梅致远沉吟片刻，曾经的疑惑再次涌上心头，道：“文家会不会有两个女儿，还有一个随了父亲的姓氏？”
　　梅子谦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个姨母。”
　　梅致远道：“独生子女随母亲姓氏的极少。有两个孩子的，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也是比较罕见的。”
　　梅子谦道：“这证明了我外公深深地爱着我外婆呀。”
　　梅良辰道：“你可听说过文娴的名字？”
　　梅子谦仔细想了想，突然“呀”了一声，道：“我娘真的不会有个姐妹吧？她有一次采了积雪莲，正准备制药膏。爹说大姐伤的那么重，仙药也白搭，还是别忙了。我娘突然和他吵了起来，说什么‘我姐姐人如其名，是最文静娴雅，最美丽的人，这一生毁了个彻彻底底，你有什么资格说风凉话’。”
　　梅良辰吃了一惊，心想：“微姨和老爷子之间的深仇大恨，该不会是因为她姐姐吧？”
　　梅致远道：“积雪莲有什么功效？”
　　“消斑祛……”
　　刚刚答了三个字，舒平突然敲门进了书房，道：“三位公子，适才有弟子来报，解蛊丹已经炼好了，老爷子通知你们过去一下，研究一下试药的步骤。”
　　梅致远心中一喜，没想到解蛊丹提前半个月炼制出来了，道：“好，我们马上去。”
　　在去找梅君则的路上，梅良辰提出一个问题：“何为试药？”
　　“最新研制出来的药物都要经过试药的步骤才能给人用的。”梅子谦看看他，又看看梅致远，奇道：“钟医师不会从未炼制过新药？”
　　梅良辰神色微冷，道：“炼过。”
　　钟医师一生醉心于医术，炼制过多种新药物，每次都是直接给人服用。
　　梅致远道：“具体有哪些步骤？”
　　梅子谦详细给二人解释起来。正所谓是药三分毒，决不能乱吃。尤其是解毒的药物，通常本身就是剧毒，更应该严格对待。
　　一种新药炼制出来，首先要拿动物做实验。确定药效之后，还要观察数天，看看是否有太大的副作用，是否会留下得不偿失的祸患。
　　打个比方说，这种解蛊丹如果在解毒之后造成患者严重的肾衰或心衰，就不能把这种药给人服用。
　　用动物做实验成功之后，还要找一个患者来进一步检验，因为动物对药物的耐受力和人还是有些不同的。这名患者必须出于自愿，绝对不能强迫。
　　实验成功之后，再找五名患者一起试药，因为不同的人对药物的耐受力也不相同。这五名患者，最好有老有少，有强有弱，另外一名在中毒之前，身体素质是正常人水平的。
　　针对不同的药物，方法可以适当地做些改变，疯蛊病患者神志不清，只能由医者来选人试药了。
　　梅致远道：“咱家没有得疯蛊病的动物，那怎么办？”
　　梅子谦道：“准备好结实的铁笼子，找条正常的狗塞进去五花大绑。再找人冒险取来疯蛊病患者的血，给那只狗强灌进去。火把火油长弓利箭也得提前准备好，万一解不了毒，必须将其射杀，烧成一堆灰。”
　　梅致远打了个寒战，道：“还得取疯蛊病患者的血？”
　　梅子谦道：“每个步骤都很危险，要不大哥跟老爷子说说，省去这几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