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师

　　
　　圭杉下去了，弘子站起来说，班长不愧是班长啊，他把自己撕开给大家看，为了让大家看清楚些，他不惜把自己撕得血淋淋的。人不是十全十美的，圭杉给同学们遮盖过旷课，掩饰过同学们偷桃子的恶作剧，他承认自己偷吃过桃子，偷吃过食堂里的猪肉，当时他许诺过广庭要给他说媒，其实也是谎言，因为他压根就没有什么长得好看的堂妹。圭杉坦白过自己的妒忌心理，他妒嫉过陈直，不是因为陈直的才华胜过他，而是因为大家在校都没谈成女朋友，而陈直却谈成了，还结了婚。圭杉坦言当官的好处，从班干部说开去，在中国，班干部是最小的官，当了班干部就可以评得甲等助学金。圭杉毕业后也是名领导，他有没有经济问题呢，圭杉没把答案告诉我们，只给我们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圭杉说了几句俗语，一句是“叫化子烧火只往自己胯里扒”，一句是“万元进老婆裤兜，一分也要不来”，感谢老班长的坦诚。
　　弘子说，我们的聚会已经进行一个多小时了，10位同学发了言，下面该轮到我们的老师了，差不多27年没聆听老师的教诲了，老师还是要再次教育我们一下的，然后我们就跳舞，礼送老师去休息。
　　还是从万老师说起吧——
　　我远远地看着万老师，万老师很老了，应该快80岁了吧，只见他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满是皱纹，一脸的老年斑，没想到，他说起话来还是一如当年洪亮，我怀疑他吃了长白山的野山参。
　　万老师说，再次看见了你们，我心潮澎湃啊！心里的那个激动无以言表，你们若是不报姓名，我们即使当面撞见，怕也是认不出一个了。读书的时候，你们还是青涩的果子，现在，你们都快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了。古人是把30年当一世年的，你们从入学到现在整整一世年了，沧海桑田啊！
　　你们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会面吗？我去火车站接站，天气很热，你们穿着各色的衣裤，在月台上喧哗，叫着熟悉的名字，招呼着行李，然后我给你们整队，带着你们朝学校走来。
　　教你们《古文观止》时，教到韩愈的《师说》，开篇即说：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我教了几十年书，很信奉韩愈这篇文章的，总想着自己神圣的职业，给弟子传道授业解惑，自信授业还做得不错，传道就难说了，因为我一直惶惑，不知何为正统之道。解惑做得更不好，不要说为人解惑，就是自己也是在惑然中走不出来。
　　你们说的班费问题，你们说的助学金问题，我在当年没当一回事啊，没想到在你们心里留下了这么深的烙印，到底有不有贪污我不记得了，到底有没有照顾，那肯定是有的，我和班委会有做得不好的一面，你们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们应该起来监督呀，可是当年没见你们谁提过意见呀。
　　第一年带你们的时候，是利用过中午带你们学习画画。其实，当时就有很多人批评过我，说班里有很不错的美术老师，我这样做，他心里如何想；再说，同学们也是需要休息的。我呢，全不听，一味坚持下去，只想把全身的本事教给你们，最后弄了个鸡飞蛋打，你们离我越来越远。刚才有同学总结我，说我是在黥了面被改正后的一种报恩心态，他说的对，不光我这样，当时百分之九十黥了面被改正的人都这样，现在想想也是可笑，我们是什么，就是个有点墨水的奴才。
　　同学们对我意见最大的还是带你们去种菜和去采石场劳动，这都是过去时了，有不有这样的经历是完全不同的。有个文学家说过，诗人生活太顺，那是写不出好诗来的，只有经过极度的艰难困苦，对生活和生命有所感悟，他才能写出好诗来。把这句话移过来换几个词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有经过艰难困苦的磨砺才能成长起来。你们有这么一段经历，未必就是件坏事。
　　比起我们被黥面的历史，你们的经历简直不值一提。我现在很忧虑，你们的时代比起我们那一代大不相同，你们下一代生活的时代比起你们又大不相同，这样下去如何得了？将来一旦遇到灾难，比如极度的天灾兵灾，谁经得起挫折，还有没有柱国的人才？
　　万老师说完就坐下去了，会场爆发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轮到任老师发言了，任老师说，我不知道你们都找到爱情了没有，我是直到现在还没看见。你们知道郁达夫和王映霞的故事吗？说给你们听听。郁达夫是个浪荡公子，有一次，他在一位朋友家里遇见了王映霞，王映霞是当时杭州第一美女，郁达夫早闻其名，偶然一见，即为之心动，爱上了王映霞，无奈自己困在婚姻围城中，而王映霞却是个没出阁的闺女。王映霞呢，她读过郁达夫的小说，早就知道了郁达夫这个人物，今日一见，也是怦然心动。
　　郁达夫在围城中，王映霞也是名花有主，按说，他们是不可能再发生故事的，但是，在朋友家分手后，郁达夫想王映霞想得茶饭不思，便给王映霞写信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啊，遇见了，永不忘记。王映霞为了郁达夫，推掉了当时的婚约，两个人就这样书信往来，一直沉迷于爱情之中。
　　二人书信往来了一段时间，都在确认着对方在爱着自己，自己也在爱着对方。王映霞希望郁达夫给她婚姻，八抬大轿将她抬进郁家。郁达夫呢，他却不想离婚，离婚是件多难的事啊，况且，他有了孩子，他只想把王映霞发展成为情人。而人的差距一天大，王映霞知道郁达夫的打算后，痛彻心扉，她承受着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压力，曾一度想要放弃爱情，拒绝和郁达夫再约会，再往来。郁达夫遭到拒绝，伤心欲绝，整日浑浑噩噩，心里一直想着王映霞，百般思念，又给王映霞写信，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王映霞被郁达夫的坚持所感动，在不被家人看好的情况下，她接受了郁达夫，两个人如愿以偿在一起了。
　　郁达夫在没和妻子离婚的情况下，和王映霞举行了婚礼，这要放在今天就是重婚罪，郁达夫的发妻最后自动退出，经历很多坎坷后，郁达夫终于和王映霞在一起了。
　　婚后，二人度过了一段甜蜜时光，郁达夫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说，是王映霞点燃自己爱情的火焰，让他看到了爱情的曙光。王映霞协助郁达夫，写出了很多的优秀文学作品。夫妻二人，互相帮助。一起走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郁达夫觉得王映霞是好女人，王映霞也觉得郁达夫是有情郎。
　　婚姻不是爱情啊，二人生活一久，矛盾就来了，郁达夫是深爱王映霞，但是他却不懂得她想要的是什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个人的矛盾愈演愈烈，最后发展到离婚的地步，一发不可收拾。
　　王映霞在晚年写了篇《郁达夫与我的婚变经过》，她说，我要的不多啊，我就要个安稳的家，让我安心。
　　同学们哪，我为什么还要给你们讲爱情故事呢？男人和女人是有很大不同的，男人是跳跃的，女人是安定的，结婚前的女人在跳跃，结婚后的女人就安定了，男人结婚后，他的心还在跳跃，所以，就有很多对夫妻离婚。
　　苟老师发言说，刚才黎小爱戏谑了一下我的姓，没关系啊，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姓氏，正如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一样，我觉得姓苟很好，如果还有来世，我仍姓苟。
　　大家知道，我是教心理学的，就是说，我研究过心理学。你们读书时，我没和你们说过心理学和爱情的关系，其实，爱情里面的心理学有很多原理，我这里只说一个最简单的现象：接吻。
　　爱情心理学认为，接吻可以帮助我们选择我们所爱的人，它更是维持持久爱情的重要力量。
　　一个人，爱不爱你的对偶，只要一接吻就知道了，若是木然，那就是无爱；若是灵动，那就是有爱，接吻就是爱情的试金石。
　　二人如果相爱，接吻时，爱意就会流进对方的心里，恨不得一口把对方吞咽下去。如果不相爱，那就是一擦而过，不起火花。
　　我就说这么多，只当是送给大家一剂良方。
　　苟老师说完后，孙老师接着说，遇见是一种缘分，1978年，我和13班的同学遇见了，而且后来还有几年的教学互动，这就是我们的缘分。我不想说什么，我也知道当年你们叫我“牛头马面”，我今天只想给你们唱支歌，说完，孙老师就唱了起来：
　　
　　挥一挥手我目送你走
　　才觉得心里好难过
　　你伤着心儿走
　　我忍着泪儿流
　　难道就这样分手
　　挥一挥手我不愿你走
　　可是不见你回头
　　你消失在眼中我无从忍受
　　此情不知等何时休
　　我望着天边的月也望着天边的星
　　期望着再相见彼此的情依旧
　　莫忘了故乡的月莫忘了故乡的人
　　莫忘了对你的情意真
　　挥一挥手我不愿你走
　　可是不见你回头
　　你消失在眼中我无从忍受
　　此情不知等何时休
　　我望着天边的月也望着天边的星
　　期望着再相见彼此的情依旧
　　莫忘了故乡的月莫忘了故乡的人
　　莫忘了对你的情意真
　　挥一挥手我不愿你走
　　可是不见你回头
　　你消失在眼中我无从忍受
　　此情不知等何时休
　　
　　我在座位上看得真切，孙老师的眼里噙着泪水。艾青说过，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孙老师眼里为什么含着泪水，那也是因为对我们爱得深沉。孙老师唱完歌后就坐下去了，真的没再说话，她的歌喉还是那么甜润，她的声音泛音和谐，听起来是那么优美动听。
　　轮到岳老师了，他站起来说，听了黎小爱的一番话，我真是受宠若惊啊，没想到，当年在南湖师范我还有那么多粉丝，竟然惹得你们女生晚上睡觉前还要意淫我一番，荣幸之至啊！
　　我比你们实际上大不了几岁，你们入学的时候，我大概是22岁。我就是和孙老师，石老师一起在你们入学的那一年分到南湖师范学院的，我们三个人的年纪一样大，你们说我们几个年轻老师上课一本正经，牛头马面，不为别的，就因为我们初登讲台，就因为我们大不了你们几岁，怕震不住你们才这样的。
　　我到师范大学读书的时候是18岁，你们知道，那时候去读大学是不需要考试的，叫做推荐上大学，叫做工农兵占领大学课堂。我们家是贫农，我父亲是大队支部书记，刚好我们大队有一个上大学的名额，我父亲就给我了。
　　你们不要说这是什么特权啊，大家想想，既然是工农兵占领大学课堂，我家又是贫农，我理应可以上大学啦。当然，我们大队里还有很多贫农子弟，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他们呢，因为我父亲是书记呀，他第一个知道消息呀，也是他说了算呀，刚才不是有人总结出一条俗理么，“叫化子烧火往自己胯里扒”，世俗就是这样，我父亲就是俗人一个，他这么做自有道理。
　　当时我们大队里妇联主任想把她的女儿送到大学去读书，就找我父亲理论，她对我父亲说，我女儿和你儿子同一年高中毕业，我女儿成绩还好些，为什么不是推荐我女儿去读大学啊。我父亲解释说，读大学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你家女儿做不了这难事，难事来了，我就要让我儿子上呀，锻炼他呀，让他冲在前呀，要不，将来如何当得了接班人！主任说，那我女儿怎么办？父亲说，小学容易读一些，推荐你女儿去读小学吧。主任嘴巴一瘪就走了。
　　你们别以为所有的工农兵大学生都是草包啊，比如我、石老师和孙老师，你们对我们的专业水平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吗，你们见过比我还要敬业内行的体育老师吗，见过比孙老师还教得好的音乐老师吗，谁的歌唱得比孙老师好？是宋祖英还是孙俪？石老师也是一样，你们见过谁比他画得更好？
　　今天和大家见面相聚，我很高兴，希望我继续出现在你们的梦里。
　　石老师腼腆，不想说话，他走到台子上，笑着向大家鞠了一个躬，又回到座位上，把大家逗得笑了起来。
　　弘子说，好吧，就这样吧，老师的谆谆教诲算是告一段落，大家休息一会，跳几支舞，然后送老师去休息。
　　音响播放着《今夜无眠》，老师和同学跃入舞池，我坐在一边看着他们满脸笑容，舞步随着乐声跳跃着。
　　
　　今夜无眠
　　今夜无眠
　　当欢乐穿越时空
　　激荡豪情无限
　　来吧亲爱的朋友
　　来吧亲爱的伙伴
　　让我们为相约举杯祝愿
　　舞翩翩月也无眠
　　爱在天上人间
　　歌绵绵星也有约
　　美在梦想之间
　　心相连风雨并肩
　　未来不再遥远
　　情无限祝福永远
　　幸福岁岁年年
　　今夜有约
　　今夜有约
　　当梦想挽起明天
　　拥抱生活的灿烂
　　今夜有约
　　今夜无眠
　　今夜欢乐无限
　　今夜礼花满天
　　
　　女同学主动邀请男老师，男同学主动邀请女老师，剩余的同学，有的男女共舞，有的独舞，有的对舞，第一支歌曲跳完后，再跳第二支《爱的华尔兹》
　　
　　（男）一步一步向你靠近
　　（女）一圈一圈贴我的心
　　（合）就像夜空舞蹈的流星
　　（男）一步一步抱我更近
　　（女）一圈一圈更确定
　　（合）要陪你旋转不停
　　（合）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没有谁能代替你给我依赖
　　甜蜜呀幸福啊
　　圈圈圆圆转出来
　　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没有谁能给我你给过的爱
　　我们的未来
　　是最美好的存在
　　（男）踮起脚尖
　　提起裙边
　　让我的手轻轻搭在你的肩
　　（女）舞步翩翩
　　呼吸浅浅
　　爱的华尔兹多甜
　　（男）一步一步向你靠近
　　（女）一圈一圈贴我的心
　　（合）就像夜空舞蹈的流星
　　（男）一步一步抱我更近
　　（女）一圈一圈更确定
　　（合）要陪你旋转不停
　　（合）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没有谁能代替你给我依赖
　　甜蜜呀幸福啊
　　圈圈圆圆转出来
　　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没有谁能给我你给过的爱
　　我们的未来
　　是最美好的存在
　　（女）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男）没有谁能代替你给我依赖
　　（合）甜蜜呀幸福啊
　　圈圈圆圆转出来
　　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没有谁能给我你给过的爱
　　我们的未来
　　是最美好的
　　（合）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没有谁能代替你给我依赖
　　甜蜜呀幸福啊
　　圈圈圆圆转出来
　　（女）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男）没有谁能给我你给过的爱
　　我们的未来
　　是最美好的存在
　　
　　我坐在座位上一脸的通红，那支《今夜无眠》倒是听过，那支《爱的华尔兹》就从没听过，这不等于自己被这世界边缘化了么？无论是独舞还是对舞，抑或是快三慢三、快四慢四，我都没兴趣啊！
　　接下来又跳了两支曲子，一支《魅力草原》，一支《相思树下等花开》。短暂的舞会结束了，我们把老师送到了客房休息，然后大家又坐成一圈，再次开始我们的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