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怒闯柳府 发下毒誓

　　随着一阵沉闷而痛苦的吼叫声，郑伯虎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孔，慢慢地抬了起来，眼里好似在喷射着仇恨的火焰。此刻，郑伯虎的眼前，依然闪现着儿子被砍掉脑袋的一刹那，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曾经的最后一线希望，在郑伯虎的心中彻底崩溃了。他大叫一声，一拳砸下去，桌子破碎了。郑伯虎之所以没有倒下去，是仗着那一坛子的酒力。此时，郑伯虎一摇三晃地走出了家门，喷着浓烈的酒气，直奔柳府而去。
　　郑伯虎近乎疯狂地来到柳府大门口，径直往里闯，被几名门卫挡住了去路。
　　郑伯虎大叫：“我要面见柳汉臣！”
　　门卫说：“柳大人现在不会客！”
　　郑伯虎根本不听，硬往里闯。
　　门卫拉响了枪栓，大声吼道：“站远点儿，不准靠近！”
　　郑伯虎阴沉着面孔，继续往门里闯。几名门卫一拥而上，将郑伯虎死死地按往了。
　　郑伯虎拼命地挣扎着，冲着柳府大门破口大骂：“柳汉臣，你狗日的出来！出来！你为什么不敢见我？”
　　躲在大门后往外偷窥的苏宛卿，慌忙吩咐将大门紧闭，然后转身向院里跑去。两扇大门也“哐啷”一声关上了，郑伯虎的叫骂声却仍然传了进来。
　　此时，柳府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异常，钱芝峒垂手站立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脸色铁青的柳汉臣。
　　“钱先生，”柳汉臣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警察所杀郑小虎，你为什么不拦着？”
　　钱芝峒说：“警察所是在执行河洛道尹公署的命令，我如何拦得住？”
　　柳汉臣恨恨地说道：“胡韬略这一手也太阴损了，拿走了牛虎铜案，他还是把郑小虎给杀了。”
　　钱芝峒忧心忡忡地说：“大人，眼下要紧的，倒是怎样对付郑伯虎。”
　　柳汉臣自负地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不曾有愧于郑伯虎，怕他做什么？”
　　这时候，苏宛卿匆匆忙忙地奔进了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汉臣，郑伯虎在门口大喊大叫，硬要见你，怎么办呀？”
　　柳汉臣有些恼火地说：“一个盗墓贼，竟敢在县衙官邸滋事，反了他啦！钱先生，叫郑伯虎进来！”
　　苏宛卿紧张地说：“郑伯虎都快疯了，你怎么敢放他进来？”
　　钱芝峒说：“请夫人放心，我已经布置好了卫兵，不会有事的。”
　　说完，钱芝峒稳步走出了书房。
　　柳府大门外，几名大汉眼瞅着摁不住疯狂挣扎的郑伯虎，却又不敢放开他。郑伯虎寻了个破绽，一下子打倒了两个门卫。其他大汉生怕郑伯虎去撞大门，便如群狼攻虎一般扑了上去。顿时，双方打成了一团。孤身恶斗的郑伯虎毫无惧色，越来越勇。正在这个时候，柳府的大门沉重地打开了，钱芝峒走了出来。
　　“放开他！”
　　几名凶神恶煞般的门卫放开了郑伯虎。
　　郑伯虎横眉怒目地大叫：“老子非见柳汉臣狗日的不可！”
　　钱芝峒严肃地说道：“见柳大人可以，但口出恶言秽语不行。”
　　郑伯虎爽快地答应着：“中！”
　　钱芝峒冲郑伯虎打了个手势：“请吧！”
　　郑伯虎一抖衣襟，气势汹汹地走进柳府大门。在几名卫兵的监视下，郑伯虎地走过庭院，来到花厅门前，拾级而上。钱芝峒紧紧地跟在后边，一步也不敢放松。花厅里，柳汉臣威而不怒地坐在太师椅上，目光炯炯地看着走进来的郑伯虎。
　　郑伯虎当厅一站，冲柳汉臣象征性地抱拳一揖，怒不可遏地说：“柳汉臣，如今我浑身透着晦气，本不该冲犯贵府。但有一事想不明白，特来讨教。”
　　柳汉臣威严地说道：“讲！”
　　郑伯虎说：“如果我质问你，收了我的重礼，为什么还要杀我的儿子，你一定能找出一千个理由，说郑小虎罪不容诛。但自古以来，无功不受祿。既为人谋，就要守信守义。”
　　钱芝峒冷若冰霜地说道：“郑伯虎，柳大人为了救你的儿子，在河洛道尹面前，忍气吞声；并且冒着被邙山刀客截杀的风险，亲自把牛虎铜案送到了河洛道尹胡韬略大人的手里，他已经尽心尽力了。处决郑小虎，是河洛道尹越过孟津知事衙门，直接给警察所下的公文。柳大人从洛阳赶回孟津，你的儿子已经被处斩了。”
　　郑伯虎冷冷一笑，说：“这样的浑话，你们也好意思拿来糊弄我。以柳汉臣的学识，深知牛虎铜案的价值，怎么会为救一介小小的草民，舍弃价值连城的国宝？你们不必巧言令色，还我的牛虎铜案来！”
　　钱芝峒喝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郑伯虎，”柳汉臣说，“王陵中的所有冥器，归属国家，岂可因你从墓中盗出，就变成你的私有品？我不办你的罪，已是对你的宽容，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郑伯虎叫嚷着：“要杀要剐，你柳汉臣只冲着我来！”
　　钱芝峒说：“郑伯虎，你不要无理取闹！这里是县衙官邸，岂容你在此咆哮？”
　　柳汉臣说：“钱先生，不必跟他废话！郑伯虎，你还有什么要问我？”
　　郑伯虎逼近一步说：“你曾说过，我的惜子之情，你能感同身受。我的丧子之痛，你也能感同身受吗？”
　　柳汉臣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郑伯虎异常阴冷地说道：“柳汉臣，今天我来找你，要的就是这句话。郑小虎死而不可复生，牛虎铜案失而不能复得。这不怪别人，只怪我一念之差。但你柳汉臣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尝尝感同身受的真正滋味！”
　　柳汉臣义正词严地说：“郑伯虎，自你盗出牛虎铜案，厄运就已经降临在你的头上。惹下塌天大祸，却仍不醒悟。天有公理，人有常情，你背道而驰，岂能有好下场。钱先生，送客！”
　　钱芝峒厉声喊道：“来人呐，把他轰出去！”
　　郑伯虎用手一指柳汉臣：“柳汉臣，天不饶你，也叫你断子绝孙！”
　　这时，几名卫兵冲进花厅，恶虎扑食般地按住郑伯虎就往外拖。郑伯虎挣扎着，叫骂着，臂膀一较劲儿，一下子甩开了那几名大汉，然后仰天哈哈大笑，迈开大步走出了花厅。柳汉臣忽地站起身来，撵到花厅门口，望着渐渐远去的郑伯虎，由不得双眉紧蹙。这时候，苏宛卿赶了过来，看到这一情景，由不得心惊肉跳。
　　“唉，”苏宛卿叹道，“当初就不该收下牛虎铜案呀！”
　　柳汉臣语气沉重地说道：“宛卿，尽管郑伯虎对我恨之入骨，但郑小虎非我所杀，我的心是坦然的。
　　苏宛卿说：“汉臣，那牛虎铜案不在你的手里，你为什么不跟郑伯虎解释清楚？”
　　柳汉臣说道：“漫说牛虎铜案已被胡韬略夺走，即便还在我的手上，也决不能交还给郑伯虎。这并非是我贪心。牛虎铜案是旷世国宝，我宁肯遭人误解，也决不能让它成为万劫不复的魔物；再者说，我是堂堂的政府官员，是孟津县的父母官，跟一个卑贱的盗墓贼坦诚相待，岂不有损我的身份？”
　　苏宛卿说：“你又是何苦呢？牛虎铜案落入了胡韬略的手里，倒教他白捡了便宜。”
　　柳汉臣说：“我总觉得，我与牛虎铜案有不解之缘。终有一天，它还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苏宛卿说：“既然你的感觉这么好，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但愿郑伯虎对你的误解，也能早日消除。”
　　柳汉臣说：“区区一个贱民，何必耿耿于心？”
　　苏宛卿说：“那就打起精神，准备给咱们的龙凤胎过生日吧！咱们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冲冲晦气！”
　　柳汉臣点点头：“好！就依你！”
　　是夜，昏昏沉睡的苏宛卿，猛地被一声炸雷惊醒。她似乎听见风雨声中，夹杂着既像牛吼又如虎啸一般沉闷的声音。睡在旁边的柳汉臣被苏宛卿惊醒了，伸手扭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苏宛卿问：“外面又下雨啦？好大的雷声，把我吓醒了。”
　　柳汉臣说：“星月当空，哪来的雷雨？你又是做噩梦了吧！”
　　苏宛卿侧耳听了听窗外，果然十分安静，便说：“好奇怪啊！我明明是被雷声吓醒的。那声音又像虎吼又像牛叫，不像是在做梦啊？”
　　其实，柳汉臣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儿子柳雪龙在空旷的原野上奔跑，突然一道银灰色的闪电自天而降，耀眼的弧光笼罩着柳雪龙。柳汉臣大惊，疾呼着朝柳雪龙奔去。只见柳雪龙挺身而立，一手指天高喊：“爸，我不怕！我要顶天立地！”喊声方住，突见白光一闪，柳雪龙倏忽之间不见了。柳汉臣不知此梦是吉是凶，预兆着什么，所以没敢讲给苏宛卿听，怕她又去胡思乱想。
　　柳汉臣说道：“这两天，你的精神太紧张了，难免会做噩梦，甚至出现幻觉。”
　　苏宛卿吁了一口气，说：“我的精神确实有些紧张，老是感到心慌气短。你说，郑伯虎会不会报复柳府？”
　　柳汉臣平静地说：“像郑伯虎那样的人，心狠手辣、性格怪异、热衷冒险刺激，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的儿子被杀，牛虎铜案被夺，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苏宛卿说：“他迁怒于你，把柳府恨之入骨，你可要处处小心点儿啊！”
　　柳汉臣淡淡地笑了笑，说：“我要提防的人，岂止一个郑伯虎。我身为孟津知事，又大力推行仁政，得罪了一些人。他们恨不得轰我下台，甚至欲置我于死地。我要是被这些人吓住，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倒是你和孩子要格外当心，”
　　苏宛卿点点头说：“知道了。”
　　柳汉臣问：“去绸缎庄，要不要我陪着？”
　　苏宛卿说：“没有多远的路，你不用陪着。”
　　柳汉臣说：“那好吧。出门时一定要多带上几个保镖，免生意外。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儿吧！”
　　苏宛卿“嗯”了一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柳汉臣也打了一个呵欠，渐渐沉入了梦乡。
　　由于夜里没有睡好，苏宛卿一觉醒来，日头老高了。不知什么时候，柳汉臣已经离开柳府去知事衙门了。苏宛卿起床后，便去梳洗打扮。此时，陈俪萍早已将两个孩子穿戴整齐，在起居室等待苏宛卿。
　　县城的南北大街，像往常一样人来人往。曾经因为法场刀砍人头带来的刺激与兴奋，已经消失殆尽。这时候，两辆黄包车分别载着苏宛卿、柳雪龙和陈俪萍、柳雪凤一路走来，在一家绸缎庄门前停下了。她们的身后，紧跟着几名挎着驳壳枪的保镖。当苏宛卿和陈俪萍领着一对龙凤胎走进绸缎庄的时候，一个头戴斗笠的人，从门前缓缓走过。
　　绸缎庄的老板热情地接待着苏宛卿：“夫人，给少爷小姐量体裁衣，您只管招呼一声，我就会带上最好的裁缝去府上效劳。”
　　苏宛卿和蔼地说：“我是来挑挑花色的。”
　　绸缎庄的董老板为了讨好苏宛卿，不厌其烦地拿过各种花色的绸缎，在一对龙凤胎的身上比试着。蓦地，董老板不经意发现在柳雪龙的胸前，有一颗红红的朱砂痣。
　　“夫人，”董老板说道，“这位小少爷的胸脯上有颗朱砂痣，一生必交好运啊！”
　　陈俪萍插嘴说：“那敢情！董老板，这可是给两位小寿星过生日穿的，针脚一定要讲究。”
　　绸缎庄老板得意地自我吹嘘：“不是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这孟津县境，再没有一家比得过我的手艺，你们尽管放心吧！”
　　柳雪龙指着一块绸料叫喊着：“我就要那个！”
　　绸缎庄老板夸赞地说：“好眼力！夫人，小公子日后必有大作为！”
　　苏宛卿看着柳雪龙欣慰地笑了，说：“这个孩子，打小就有主意。”
　　董老板量好了两个孩子的尺寸，便将苏宛卿和陈俪萍及一双龙凤胎送出了店铺门口。
　　苏宛卿叮嘱着：“董老板，千万不可耽误了日期。”
　　董老板毕恭毕敬地说：“小的记住了，保证不耽误少爷小姐穿。夫人请走好！”
　　苏宛卿和陈俪萍分别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黄包车，离开了绸缎庄。这个时候，那名头戴斗笠的人，又神秘地出现了。与此同时，从街道对面跑过来一个半大的男孩儿，他往苏宛卿的手里塞了一封信，转身就跑掉了。苏宛卿莫名其妙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方绢头。放眼一看，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只见那块绢头上，赫然写着八个血淋淋的字：“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苏宛卿大声叫起来：“停车！快抓住那个孩子！”
　　几名保镖闻听，立即跑去追赶那个半大的男孩儿。那个头戴斗笠的人，不声不响地朝苏宛卿靠过来，眼看着来到了她的身边。
　　几名保镖一直追到十字路口，忽然不见了那个半大的男孩儿，便收住脚步东张西望着。冷不丁，保镖头目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喝一声：“快回去！”其他几名保镖立即意识到了头目的意思，急忙掉头往回跑去。此时此刻，那个头戴斗笠的男人刚要把手伸向柳雪龙，忽见几名保镖匆匆跑来，便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过去。
　　保镖头目来到苏宛卿的跟前，说：“夫人，没有追到那个孩子。”
　　苏宛卿冲车夫挥挥手：“走吧！”
　　于是，几名保镖簇拥着两辆黄包车，沿着街道走了。从街道的角落里，闪出了那个头戴斗笠的人。只见他用手把斗笠的沿儿往上推了推，露出了一张阴森森的面孔。那张令人望而生畏的脸厐上，闪烁着一双鹰一般犀利的眼睛。此人正是“洛阳鬼盗”——郑伯虎。
　　苏宛卿回到柳府，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趁柳汉臣回来吃饭时，苏宛卿将那块写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血书，拿给柳汉臣看。
　　柳汉臣看罢血书，惊得眉头紧蹙，忙问：“这是从哪弄来的？”
　　苏宛卿说：“这是一个半大孩子，在我从绸缎庄回来的路上，递给我的。”
　　柳汉臣禁不住恼怒地说：“这是给我下战书来啦！还有什么情况吗？”
　　苏宛卿胆战心惊地注视着柳汉臣，说：“我叫保镖们赶紧去追那个孩子的时候，有个头戴斗笠的人，好像朝龙儿伸出了手。他看见保镖们回来了，又匆匆地走了。”
　　柳汉臣顿时陷入了沉思着：“头戴斗笠的人？”
　　苏宛卿说：“可惜没有抓住那个送信的孩子！汉臣，这会是谁干的？”
　　柳汉臣将血书放在了桌子上，脸色变得更加阴郁了：“除了郑伯虎，还能有谁？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带孩子们出门了，免得给郑伯虎可乘之机。”
　　苏宛卿惊恐地说：“他……他想打孩子的主意？”
　　柳汉臣说：“不可不防啊！”
　　苏宛卿紧张地说：“汉臣，你出门的时候，千万小心，别叫郑伯虎打了黑枪。你再叮嘱叮嘱钱先生，把柳府看得紧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