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孟浩然成酩酊醉

　　席罢归来后，李白便在孟浩然家中凝神运气，一气呵成，提笔写了封信《与韩荆州书》，请孟浩然代为面呈。
　　
　　过了几天，韩荆州派人请孟浩然进城，说有事商量。孟浩然笑着对李白说:“静候佳音。”兴冲冲走了。
　　
　　孟浩然进了韩府，主人正在书房等待。
　　
　　韩朝宗开门见山道:“令友李白果然才气不小，但是才大难用啊!”说着便把李白的信拿给孟浩然看。
　　
　　孟浩然忐忑不安地接过信仔细读去。信中赞扬了韩朝宗举贤任能，表白自己雄心才智，笔势一泻千里，气势磅礴，辞采纵横。
　　
　　韩朝宗问:“孟兄以为如何?”
　　
　　孟浩然内心里实在欣赏，可是韩朝宗脸上分明流露的是不满，只好嗫嚅说:“作为文章令人叹为观止，作为求荐书却未免飞扬跋扈了些。”韩朝宗再也忍不住说:“岂但如此，简直咄咄逼人、狂妄之至。你且看这-段一
　　
　　....所以龙盘风逸之士，皆欲收名定价于君侯。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则三千宾中有毛遂，使白得脱颖而出，即其人焉!
　　
　　幸愿开张心颜，不以长揖见拒。必若接之以高宴，纵之以清谈，请日试万言，侍马可待。今天下以君侯为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权衡，一经品题，便作佳士。而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
　　
　　孟浩然垂眉跟着看去,暗暗叫苦道:老弟呀老弟，不求人也罢:既要求人，怎么能这般锋芒毕露呢?他陪笑着对韩朝宗道:“此人恃才做物，确有些狂妄，望君侯不要见怪。”
　　
　　韩朝宗捋者胡须道:“对于我来说倒无所谓。只是要向朝廷推荐，我错某可没有那样的胆量。万他得罪了圣上，我就是有十个脑搀也不够欢的。若把他留在我这儿，无非是主簿参军之类，他志存高远，断然不会为五斗米折腰。孟兄，你劝他还是到别处高就吧。
　　
　　孟浩然无精打采回来后,将韩朝宗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李白。李白大感意外道:“想不到我那么得意的3文章，却换来如此下场。孟浩然道:“我在长安时与王维兄也曾谈过为官之道。。官场中种种清规戒律、繁文缛礼数不胜数，先有七不堪，恐怕还有七不测哩!”见李白仍耿耿于怀，极力安慰道:“似你我这种性格，挥洒笔墨，在诗海文山中漫游，散淡终身也好。”
　　
　　李白黯然无语。
　　
　　第二天,李白决定离开襄阳。孟浩然联系襄阳众文友，在钟鼓楼酒店举行了一个饯别酒会。李白面对岘山落日，远望汉江碧绿如染，一江春水恰如新熟的葡萄酒。他高呼换大杯，拿鸬鹚杓来，拿鹦鹉杯来,一天喝它三百杯，喝上一百年!他沉痛地说:“你们看见没有?岘山上的堕泪碑已经剥落不堪，长满青苔了。什么德政啊，人们说得好听罢了。我既不会为它掉泪，更不会为它伤心。”
　　
　　孟浩然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说什么好。
　　
　　李白继续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石碑尚且如此，何况口碑!”他已经指得很明确了。
　　
　　孟浩然却很为难。一方面，朋友正好吐出了自己的心声;另一方面，他和李白一介布衣，天不怕地不怕，桌上其他很多文友却是官场中人，不能连累他们。
　　
　　这时天色已晚，一轮皓月悄然出现于东天之上。李白哈哈大笑道:“月亮上来了,多美的月色!多好的清风!不用花钱谁都可以享受。”孟浩然乘机道:“有月不可无诗!李兄何不乘此酒意-抒胸中块垒?”失意文人最好的安慰剂也就是诗了。
　　
　　李白慨然应充道:“还是孟兄知我!”连声唤过店小二笔墨何候，一边打着酒嘴，一边吟哦不止，瞬间便写好-首(襄阳歌):
　　
　　落日欲没岘山西，倒着接离花下述。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钢提。傍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公醉似泥。鸬鹚杓，鹦鹉杯。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领三百杯。运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发酷。北江若变作春酒，垒曲便筑精丘台。千金骏马换小安，笑坐雕鞍号歌落梅。车旁侧挂一壶酒，凤笙;龙管行相催。
　　
　　
　　第二十五章李太白作裹阳歌孟浩然成酩盯
　　
　　成阳市中叹黄犬，何如月下倾金垒。君不见，
　　
　　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舒州杓，力士铛,李白与尔同生死。
　　
　　襄王云雨今安在，江水东流猿夜声。
　　
　　孟浩然捧着这首《襄阳歌》，反复吟叹，爱不释手。他激动地在诸友面前转来转去，高声说道:“吾等天天与岘山为伴,时时到汉水濯波，却无此等情思、此等胸怀、此等文辞、此等狂想。竟有此诗，羞杀襄阳文人;幸有此诗，襄阳亦能长存矣!”
　　
　　若在平时，李白或许谦虚几句。今日他醉了，所以顾不了那多，他紧紧握住孟浩然的手，连连摇晃道:“孟兄呀孟兄，你看一”
　　
　　孟浩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竟在墨蓝色的天空。
　　
　　天上一轮金黄色的圆月在云朵里脉脉含情地俯瞰大地，似乎也想下来与饮者同醉。在座诸友突然同声高吟道:“襄王云雨今安在?江水东流猿夜声。”
　　
　　第二天曙色未开，李白即悄然离开襄阳。
　　
　　又过了一年，开元二十三年春，玄宗下令各地官员举荐天下贤能良才。诏书上说:....如果有这种人，他拥有治国的雄才大略，透彻研究了天地人文间的关系，武能够行兵打仗、统帅三军，文能够修经撰史胜任宰首，一定不能埋没在民间。各州五品以上清官及刺史均可以直接向中央推荐一人。”
　　
　　韩朝宗接旨大喜。对于有才华的民间志士，这倒是个平步青云的绝好途径。韩朝宗对李白的狂妄虽然不大感冒,对孟浩然一生潦倒却深为惋惜，想诚心诚意举荐。既然有了一个宝贵的名额，他便趁进京晋见皇帝的时机，详细准备了-.份材料,约孟浩然再次北上。
　　
　　韩朝宗专门为此事渡过汉水，到润南园告诉孟浩然，说这次要面呈皇上，大力推荐，请他作好准备。
　　
　　孟浩然听说后只是苦笑声。他-来信心不足，二来兴趣不大，本欲婉拒;但老朋友的关照令他十分感动。孟浩然是个面皮很薄的人，只好装着很高兴的样子应允同行。张徐徐则高兴地替丈夫准备行李。
　　
　　不料动身那天，远游在外的倒霉蛋J风突然风尘仆仆出现在涧南园的大门口。丁风一眼见孟浩然是副出门的打扮，却不知趣，大声说着恭贺的话，又说有王昌龄、王维等人的的口信要转达。孟浩然信以为真，换掉出门的靴子，唤庄丁拿出酒肉待客。那丁风正饿极了，如狼似虎，频频举杯，连连挟肉。孟浩然当然要显得热情，不多会两人就喝得酩酊大醉。
　　
　　这时韩朝宗的仆人前来通知，赴京队伍要马上出发。
　　
　　那丁风心里不舒服，乘着醉意，故意大声说:“孟兄，你的仕途要紧，朋友的酒算什么。你快走吧!”
　　
　　张徐徐最看不起丁风这种志大才疏、装腔作势的人，便道:“丁先生，您终年在外奔波,不就是图这点么?”又对丈夫说:“六郎，不能让韩大人久等。你快去吧。万一丁先生没有喝好，我来陪他!”
　　
　　孟浩然其实也在考虑如何打发丁风，但妻子那不容置疑的口气却惹恼了他。他也乘着酒意哈哈大笑道:“依我看来，喝酒乃天下第-大事。其余的事能等，唯独喝酒不行。”他扭头对韩朝宗派来的衙役道:“回禀你们大人，就说我在喝酒赴京的事以后再说吧。”
　　
　　那衙役本来对这个又穷酸又自大的老头子从心里瞧不起，听到这话扭头就走。回去后给韩朝宗禀告时，添油加醋说那老孟如何不识抬举等等。
　　
　　韩朝宗跺脚嚷道:“老孟怎么如此糊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岂可轻易错过!”再遭一个地位较高的参事去催。
　　
　　参事到了孟浩然家里。孟浩然酒是没喝了，却正跟老妻吵得一团精。原来张徐徐一怒之下,把那赖着吃喝的丁风骂走了。孟浩然觉得自己实在太丢面子,把酒杯-摔就变了脸。
　　
　　参事略等了片刻，见他们夫妻俩吵得热闹，一一时半会儿体不了战，便径直回来，把孟浩然贬得一无是处。韩朝宗听昊参事的汇报，长叹一声,把马鞭一扬，，怒气冲冲命令队伍立即出发。
　　
　　孟活然那天的确醉得，不轻，所以才敢跟张徐徐斗嘴。待第二天酒完全醒来，依稀记起昨天的事，，赶紧问庄丁。庄丁说韩大人的队伍恐怕已经快到南阳境内了。
　　这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王维因公路过襄州，没有惊动当地官府，直接来到润南园.在孟浩然家里作客。两个好朋友爬岘山观云，到汉水踏波，有时玩得忘了时间，甚至点起蜡烛赶路。他们尽发感慨，各逞诗才。孟浩然写到:
　　
　　羊公观山下，神女汉皋曲。雪罢冰复开，春潭千丈绿。轻舟恣来往,探玩无厌足。波影摇妓钗，沙光逐人目。倾杯鱼乌醉,联句莺花续。良会难再逢，日入须秉烛。
　　
　　王维亦写下游襄阳的名篇: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王维前脚刚走，张子容突然返乡。原来他通过在京友人之助,升任郎中，并到义王府中任司马。孟浩然亦为友人感到高兴。酒酣之余，赠诗一首:《送张郎中迁京》:
　　
　　碧溪常共赏，朱邸忽迁荣。预有相思意，闻君琴上声。
　　
　　率真自然，信手拈来，把平淡真实的生活涂上一层诗意的色彩，并在其中感觉到无穷的乐趣.这就是孟浩然-首诗诞生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