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玄阴雪蛊（第二节）

　　急忙扶着罗人杰道：“罗大侠……罗大侠……”见他一脸苍白，已说不出话来。适才当胸一剑，刺穿肺腑，兀自憋了一口气在，弥留之际，只看了无伤一眼，嘴角微微一笑，呃出一口鲜血，气绝而亡。
　　众人见戴岫烟走了，一时各持主张，乱作一团，有的认出宋、周二人来，异声叫道：“宋大侠、周女侠。”有的重按下壁上机关，慌乱中，有一半多人都进了石墙，人群中又有叫道：“郭掌门……”郭襄、太湖三杰、潇湘四侠、恒山二妙等人听闻打斗声响，都已带人赶到。吵嚷中，忽闻一个声音叫道：“二哥……”
　　但见老三施横素一头伏在罗人杰身上，嚎啕大哭，看似伤心欲绝。无伤吃了一惊，只觉他二人自幼同门，眼看师兄死于非命，定是痛不欲生。听他哭得悲凄，不免触目伤怀，又觉罗大侠心怀武林，不肯与那姓戴的蝇营狗苟，终致被人所害，思及于此，眼眶一红，说道：“施三侠，罗大侠大义凛然，此番归于极乐，你也别太过伤心了。”
　　施横素道：“宋大侠，罗师兄尸骨未寒，搁在此地，只怕被那些心存不良之人践辱了，待我寻个隐蔽之地，将师兄安顿好，再与大伙同上昆仑，揭穿戴岫烟的阴谋。”说罢抱起罗人杰尸身。无伤点了点头，见施横素转过身去，挤出人群，趔趄而走，背影蹒跚，心下又是一寒，说道：“大伙都请让一让。”但见众人兀自吵嚷不休。无伤不知为何，过了片刻，忽闻石门“轧轧”开启之声，近而又“轧轧”合拢。若男道：“不好……”
　　人群中有人叫道：“姓施的跑了……早知这狗日的也不是什么好鸟……”众人上前一看，果见那石门已然合拢，只余下罗人杰尸身，施横素半个人影也无。
　　若男又按下墙上机关，可那石门再亦纹丝不动，已是被人禁解了。无伤隔着石壁叫道：“施三侠，开门呀，快开门呀！”一时余音绕柱，却无半声回应。若男道：“哥哥，没用的，那姓施早已走远了。”无伤长叹一声，未料华山一门，老大老三皆是薄性之人。
　　人群中有人说道：“那些龟儿子良心都被狗吃了，跑去舔姓戴的屁股，只为血阴雪蛊……”有的道：“有郭掌门、宋大侠同在，还怕他怎的……”有的道：“大伙合力打破石门，与宋大侠同上昆仑……”一时众说纷纭，吵嚷不休。若男心想：心机不轨之人都随戴岫烟走了，余众倒都是些光明磊落的汉子。说道：“大伙静一静，这石壁之后并非通往昆仑必经之道，我等另择蹊径而行吧。”
　　一言方毕，人群中有人说道：“周女侠有所不知，百损道人与诸派掌门大多都已上山，沿途封堵了各路隘口，余下这道石壁，是当年昆仑开派祖师修筑的密道。那姓戴的丧尽天良，与百损道人串通一气，将我等捉来困在此处，多亏宋大侠及时赶到……”无伤道：“大伙都暂且退避，待我运功打破石门。”
　　人群中说道：“没用的，那石壁背后有块断龙石，那姓戴的龟儿子走后，定已放下断龙石……”一言未毕，突闻人群中有人叫道：“宋大哥……”但见人群中倏然挤出一个。那人身法疾快，一脸英气，虽生得瘦削，倒也结实。只是凛寒雪域之上，竟光着上身，想必是因久习至阳内气之故。
　　无伤看了看那人，只觉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那人说道：“宋大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幺娃子啊！”若男猛然忆及，笑道：“原来是凤凰山幺娃子兄弟。”幺娃子拱手作礼道：“周女侠，你好。”又转向宋无伤道，“宋大哥，我师父姓万，别称一杆烟枪走江湖……”无伤恍然大悟，想起当年万老前辈称他幺娃子，那时还是个孩子，不想晃眼十载，竟长这般大了。喜道：“幺娃子兄弟，你师父万老前辈可还安好？”
　　幺娃子道：“恩师前年便已仙逝，临去时，将一身内力传功于我。宋大哥，是师父让我来寻你的。我见衡山派莫掌门被百损道人施计所困，我们得尽快赶去相救才是。”无伤惊道：“难怪我们从宁夏赶来，一路上少有人迹！幺娃子，你几时见得莫掌门被困？他们现在何处？”幺娃子道：“我半月前赶至昆仑，那姓戴的邀在山下小镇请酒，莫掌门不明所以，酒中被他下了玄阴雪蛊，要他归顺朝廷。”
　　无伤道：“莫掌门一定不会屈从。”幺娃子道：“不错，莫掌门一气之下，与戴岫烟分道扬镳，临走时说：‘男儿大丈夫，有死而已！借这蛊虫之功，正好与百损道人一决生死。’”无伤道：“莫大哥借蛊虫练功了？他五神剑法技冠五岳，戴岫烟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幺娃子道：“那姓戴的倒是机警得很，假意相劝，要莫掌门考虑清楚，只要他答应百损道人，便奉他为五岳盟主。”无伤道：“那后来怎样？”
　　幺娃子道：“我怕莫掌门有失，一直悄悄跟着，后来百损道人这帮龟儿子在道上布下陷井，将莫掌门及夫人、衡山弟子十数人都捉啦！”无伤默道：“掌门夫人？莫大哥与邱姑娘都来了？”幺娃子点头道：“我本欲下山来寻你，途中遇上沈掌门，我扮作他门下弟子，绕道探上悬经阁，被他们捉来。未曾想沈掌门也遭了他们毒手。”无伤道：“真多亏了你来相告，事不宜迟，咱们这便赶上昆仑营救。幺娃子，除了这石壁密道，还有别的路吗？”
　　幺娃子道：“百损道人阴险狡诈，故意将道口封闭，布下层层陷井，是要将你据之门外，他便可为所欲为，操纵武林，妄图做武林盟主。”侯万赢笑道：“武林盟主……几时轮得到他去？我们各大派都尊我师父宋大侠做武林盟主啦，哈哈哈……”幺娃子心下一惊，见郭襄亦微微一笑，点头道是，急忙屈身下拜道：“参见宋盟主。”无伤将他扶起道：“幺娃子兄弟何必多礼。”
　　幺娃子笑道：“宋大侠，我少时同师父上过昆仑，知这悬经阁旁有处崖缝，唤作‘罅天隙’，穿过‘罅天隙’便可直达昆仑派山门。可那崖隙非但狭窄难行，沿路都是陡峰峭壁，轻功稍差的也极难过得去。”无伤道：“既如此，且出去看看再说。”
　　众人出得阁来，已是寅时将尽，抬眼望去，果是险峰峻壁。与此相距百丈，两山中夹着一处崖缝，沿壁陡峭难行，只觉要探入那崖缝也是甚难。踌躇之时，若男道：“无伤哥哥，那大汉绞盘上的绳索看似极长，趁天未尽黑，大伙都系着绳索，攀岩过崖，一定赶得急。”
　　大伙赶至绞盘处，幺娃子见那六个大汉直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想到各大派惨死之人，皆因这大汉之故，顿生怒不可遏，一拳挥去，只觉震得手痛，像是击在石块上一般。但见那大汉身体渐渐龟裂开来，霎时散碎一地。众人皆是一惊，想来因极寒之故，六人都已结冻成冰。
　　众人不敢稍迟，将三个绞盘上的绳索结成一股，系得紧了，一般地攀援而上，相互扶持。饶是如此，安然得到“罅天隙”时，天已黑尽。
　　大伙点亮火折，那峡谷果是极窄，加之山路陡峭，众人依旧结绳而行。若男见无伤一路照拂，无微不至，又顾及身后众人，只怕他分心，执意解开绳索探路。她轻功卓越，不过多时已和众人拉开数丈，眼看踏上一处崖石，耳靠着山壁，隐隐听得兵刃相交之声，心下一凛，脚下踩失一块碎石，“啊……”的一声惊呼。无伤听着碎石簌落之声，急道：“若男……”纵身上来，只见她脸色苍白，伸出左手，轻轻将她搂在怀中道：“你怎么了？”若男道：“没什么，一时走岔了气，有些扭伤。”无伤执意要与她推宫助血，若男见他小心翼翼替自个运气推拿，心下感动，柔声说道：“无伤哥哥，这山壁内好像有人。”
　　无伤道：“哪里……”只觉这狭窄的崖隙，顶多能容两人并肩而过，大伙迤逦尾随，不过二三十号人，队伍却拉得极长。见若男手指着右边崖壁，无伤耳贴着石壁细细一听，果然依稀可闻刀兵之声；伸手在崖壁上一敲，听着“咚咚”作响，只觉诧异，这石壁竟是一堵空心石墙。他吩咐众人后退，运降龙掌掌击石壁，一声砰然巨响之后，碎石齐飞，露出一个洞口。洞内漆黑，二人借着火折之光小心探入，听到有人呻吟之音，地上散乱着未烧尽的火把炭头。仔细一看，竟有数人横竖躺身于前，显然受了伤；不远处，斜身躺着数人，伤痕累累，一动不动，已然毙命。看那些人衣着服饰，倒像五岳剑派之人，只是哪门哪派的，却分不详尽。
　　突地又见远处一个星点晃动，似如鬼魅一般远远飘去，不由得一颤，若男心道：这世上哪有鬼神？她大声叫道：“是什么人……”那星点一晃，果是一人慌迭不休而走，顷刻间又去得远了。二人飞身赶上，见山洞内许多岔口，那人慌不择路，好似走错了方向。若男手上青烟一闪，火折燃尽，顿生漆黑一片，只道：“不好。”但见眼前那人手持火折，依稀可见其白发萧然，一脸警觉地看来，正是泰山派掌门海青道长。前方已然无路可走，他脚下一顿，突地踩落一块碎石，才见左侧竟濒临悬崖，海青心下一惊，说道：“莫掌门，你我五岳连枝，人各有志，你又何必苦苦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