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视死如归（1）

　　陈爱中和他同时被捕的六个人与文玉兰一起押到杭州后，也被关进了省保安司令部的看守所。国民党浙江省保安队已经知道他是共党的宁波（鄞县）特派员，是浙东游击纵队北撤以后留下来的少数坚持在四明山里的共产党领导人之一。国民党的军统特务机关对他更加重视，手段也更加厉害。
　　但陈爱中显得很平静，没有半点惧怕。国民党军统头子，见这个人年纪不大，却很老道，实在是个难对付的主儿。
　　从一个店员家庭出身的陈爱中，他参加革命已经十多年了，他当过区委宣传部长、当过区委书记、当过县武工队长。浙东游击队北撤以后他留下来被任命为鄞县特派员。他为革命出生入死，已经经历过许许多多斗争，和同志们一道也杀过许多罪大恶极的敌人，知道革命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一旦被敌人抓获，就会有被杀头的危险，所以他从被捕一刻起已经作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在狱中回忆起自己短短的二十七年所做过的事情，觉得自己这二十七年没有白活。
　　1920年8月9日，陈爱中出生在浙南乐清县大荆乡的一个山村里，出身书香门第，祖父还是个前清秀才。父亲出外当店员为生。他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一家人就靠父亲的一点微薄工资生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陈安中小时读书天资聪明，学习勤奋，成绩优异，常受老师表扬。
　　1934年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家庭生活困难，就去乐清大荆一家药店当学徒。一年后不幸父母相继病逝。家中留下两个未出嫁的妹妹和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弟弟，生活陷入极度困难之中。陈安中感到如今没了大人，家里只能靠他自力更生来支撑门庭了。
　　第二年五月，在他堂叔的鼓励下，辞去药店工作，自己开起一家小药铺。他爱好革命文学，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一面做生意，一面还认真阅读邹韬奋、郁达夫等进步作家的书藉。
　　1937年“七七”事变后，抗日救亡潮流遍及全国，浙南党组织发动党员深入农村，宣传、组织群众抗日，建立抗日救亡团体，年轻的陈爱中就积极投入抗日救亡运动中。他在斗争中进步很快，1938年春经堂叔裘雪清介绍，参加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后又参加青年服务团和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这年九月底，又经裘雪清等介绍参加了中国共产党。
　　陈爱中入党后把自己交给了人民革命事业，一心扑在民族解放运动上。他密切配合领导，把大荆区抗日救亡的宣传工作搞得轰轰烈烈。同年十月，党组织发展壮大，陈爱中就任区委宣传委员。1939年，陈爱中任中共龙岙乡党支部书记。
　　十月以后，任中共里山区区委书记。
　　1942年夏，根据组织上的安排，陈安中通过多道封锁线绕道三北来到四明山根据地。
　　到了四明山后，根据当地工作需要，他又从基层干起，开始当党小组长，后来又当支部书记、鄞慈县委区武工队长、鄞慈县组织部长，古林区委书记、鄞县特派员。他能上能下，总是诚诚恳恳兢兢业业地为党工作，从无一句怨言。
　　他打仗时勇敢机灵，敢打敢拼。
　　1945年8月，一天，陈爱中带领县机关干部和县武工队在鄞西一个村庄里帮助农民种田，突遇四十多名国民党慈溪县游击队窜犯半漕村，进村挨家挨户抢劫村民财物。陈爱中当机立断沉着应战，待国民党慈溪县游击队进入包围圈时，他带领一百多名干部群众齐声呼喊，大家一齐开枪，吓得敌人惊慌失措，乱作一团，只得跪地求饶缴械投降。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陈爱中带领县武工队和各区警卫队和自卫队，对盘据在鄞江、古林、高桥、新桥伪军进行强攻，吓得伪军纷纷投降，解放了鄞西。
　　9月底，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奉命北撤，浙东区党委留下少数干部，坚持四明地区的斗争。陈爱中受命任中共鄞县特派员，率领十余名地下党员隐居山中，活动在鄞慈鄞奉边界，树立党的旗帜，保存实力，以待时机。
　　国民党的六届二中全会后彻底推翻停战协定，斗争形势更趋紧张，陈爱中根据上级党指示精神，抓住时机，决定一部分同志去平原隐藏，带一部分同志开辟樟水区，以樟水为据点，展开周围地区党的活动，恢复相邻地区的工作。在此其间，陈爱中坚持与四明地区的同志，在鄞奉交界的十八岗上，搭起草棚，建起“永安公司”，以玉米、蕃茄及野菜为食，坚持与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
　　为适应斗争需要，便于开展工作，当时陈爱中将鄞西划为山区和平原两个区，自己亲任山区区委书记。对地下党员逐个考察，接上关系，恢复和建立了农村基层党的组织。
　　九月间，四明特派员刘青扬（相当于地委书记）召集陈布衣、陈爱中、朱洪山等到“永安公司”开会，决定鄞西与慈南合并为鄞慈县，调陈安中任鄞慈县城镇地区特派员（相当于县委书记）——也称宁波特派员，同时负责三北平原地区党的恢复工作，在城里建立联络站，寻找了上级党组织，联络了台属地区党的地下组织。
　　经半年时间，在陈爱中、陈布衣和陆子奇、冯和兰等同志努力下，终于找到了上级党组织——华中局，并得到了党中央指示：在四明地区，重新开展武装斗争，再建四明地区革命根据地，加强南方武装力量，拖住国民党在南方的部队，支援北方解放战争。当时同志们听了都有欢欣鼓舞，四明地委就决定撤销城中和城郊的两个联络站，准备全力以赴与国民党展开武装斗争的时候，陈爱中不慎被叛徒兼特务叶良利出卖而被捕。
　　现在，陈爱中被国民党六区特务抓到杭州，他早作好了牺牲的准备。他参加革命十多年，与各种各样的敌人进行过斗争，他和同志们抓获过也杀过许多十恶不赦的敌人。今天不慎被叛敌人抓捕，无非是一个死。他早就认识到阶级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他从投入革命开始，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到杭州监狱后的第二天早上，陈爱中对其他难友们慷慨潇洒地说：“我们身上所有的钱都用光算了。不用光留下来，白给这班强盗们的。”他把自己衣袋里的钱都摸出来给大家，难友们就叫看守兵去买饼、买油条或小菜来吃。
　　十几天后法警来提陈爱中去审讯。陈爱中听到叫喊他的名字，穿上一件半新旧的竹布长衫，就跟着法警到军事法庭去。他们来到法庭，法庭两旁站立着全付武装的警备队士兵，杀气腾腾，中间摆着三张高高的审讯台。台上坐着三个穿着神气的审讯官，陈爱中在台下昂首挺立。
　　中间一个审讯官开始审问：“你是陈爱中吗？”
　　陈爱中平静地说：“我就是。”
　　“今年多少年纪啦？”
　　陈爱中说：“二十七啦！”
　　“你的籍贯是哪里？”
　　陈爱中说：“浙江乐清。”
　　审讯官又问：“你是共产党员吗？”
　　陈爱中慷慨激昂地回答：“我是共产党员！”
　　审讯官点了一下头说：“你倒是硬的，理直气壮地承认了。好，看来你还老实。听说你是共党宁波地区的特派员，也就是说宁波地区共产党的总头子，那我问你，你领导的地区有多少共产党员？他们都在哪里，希望你都能告诉我们好吗？”
　　陈爱中说：“这是不可能的！这是我们当一个共产党员的起码原则。我被你们捉来了，要杀要关就随你们便了，你想得到我下面的组织情况和他们的名单，甭想！”
　　审讯官摇摇头说：“你看似老实，实际上还很狡猾。你暂时不说也可以，以后会叫你说的。那我再问你一下别的事情，我听说你们部队有两架电台，这两架电台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两架电台是部队的，现在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北撤了，自然也就由部队带到北方去了。”
　　“那么，我问你，你杀过我们党国人员没有？”
　　“有！”
　　“你倒是坦率，哪么今年三月份，杀害慈溪三北窖湖乡公所的总干事沈大毛，缴去十多支枪，三百发子弹也是你们干的？”
　　“是我们干的。”
　　“和你一起干的都还有一些什么人？”
　　“这个我就不能告诉了。告诉你们不又派特务去抓他们呀，你说我会这么傻吗？”
　　“哼，看来你只承认自己是个共产党员，其他什么都不肯说。你是中毒很深执迷不误呀？你到了我们这个地方，还想再顽固不化，坚持下去可没有你的好处！“
　　陈爱中仿佛没有听到，站着一动也不动。
　　“你年纪轻轻的什么事情不好做，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去参加杀人放火的共产党呢？”
　　陈爱中听他这么说回话了：“共产党并没有随便杀人放火，我们也杀过一些人，是那些打骂迫害老百姓，他们作恶太多了，我们才去杀他们的。我们共产党是替人民除暴安良！”
　　“你说得好听。共产党共产公妻，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你为什么要去参加共产党？”
　　“参加共产党是我的信仰，因为共产党是为广大穷苦百姓办事的党，所以我就拥护共产党，参加共产党。”
　　“共产党给了你多少好处？”
　　“参加共产党好处可大了！共产党能解放劳苦大众，解放全人类，参加共产党我就能为全人类谋幸福。”
　　审讯官冷笑着说：“你们都会唱高调，唱得好听，你眼前自己都管不了啦，还唱着解放全人类，为他们谋幸福，这不就变成了一句空话了嘛？你们共产党，到处造谣惑众，扰乱社会治安，你们已经对社会犯了罪！”
　　陈爱中喷怒地说：“你这是诬蔑！在祖国遭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时候，我们共产党号召大家起来抗日，狠打日伪军，保护老百姓，这叫造谣惑众，扰乱社会治安吗？现在抗日胜利了，你们又想独占抗战胜利果实，挑起内战，破坏和平，还辱骂我们是共匪，把我们当作罪人，抓来关在牢监里。你们才是人民的罪人！扰乱社会的是你们，不是我们！你们仗着眼前暂时的统治势力，到处欺压百姓，打击镇压抗日的爱国同胞，我们抗日爱国的共产党人，与你们不可能有共同语言，共同的主张，我现在既然被你们抓来了，你们要关就关，要杀就杀，何必还审问不歇多费口舌呢！”
　　“哼，你的理论还很强，我不想和你辩。退庭——”
　　审判官们驳不倒他，摇摇头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