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坚贞不屈(3)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5-15 10:58:41 字数:3140
文老师继续思索着:为了革命总会有牺牲的。在抗日战争年月,我看见多少同胞被日本鬼子杀害过。单是鄞西后埠桥一战,就牺牲四十多位烈士。四四年,年轻的李敏同志在樟村被敌人逮捕,敌人对她严刑逼供威胁利诱,叫她交待党组织和人民武装情况,李敏同志坚贞不屈,在敌人的剌刀下,怒目横扫敌人高呼“共产党万岁!”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壮烈牺牲在樟村街头。李敏同志也是个小学教员,是我的同行,她比我还年轻,都能做得这样英勇,我入党比她早,年龄比她大,我还有什么说的,李敏烈士就是我的榜样。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稳定了。觉得被捕也没有什么,不就是住住这样的牢笼吗,到时候不就是挨一枪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死就这么可怕?我为革命而死,虽死犹生,我为革命而死,为保护同志而死,死得值得!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寒青。”反对异族统治的明末宰相文天祥早就这样说过。自己也已活了三十岁了,孩子也有两个了,平儿党组织一定会保护好他的。我死了以后,我的生命已经有两个孩子可以为我延续了,而革命事业还将轰轰烈烈地继续下去。我为之奋斗半生的共产党很快就要战胜国民党。不久我丈夫和他的战友们——人民解放军打过长江来,新中国就要诞生了!我的孩子将会在新中国幸福地生活,我死而无憾!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从中国共产党成立至今,为革命已经有几十万同志在我们前头英勇牺牲了,今天轮到我了也没有什么!我也将冷静以对。
天黑的时候,一个警察打开铁门上的小窗,递进来一个饭团和一罐水,她口渴得冒烟,拿过水来咕噜咕噜喝了半罐,把那个饭团扔在了一边。这时送饭团的警察提醒她说:“你还是啃一点饭团吧,不吃一点到明天早上你是熬不住的。你好好坏坏还是吃一点吧。”
她想了一下,觉得狱警讲的话有理,明天早上伪法厅又会来带她去受审,一定会来折磨自己的,到那时要没有一点精力对付可是不行的,因此她勉强咬了两口。
午夜,她听见隔壁有人笃笃地敲了几下,一会从墙洞里塞过来一张用香烟纸写的条子,她拿过来借着木笼外幽暗的路灯光一看,只见上面的字是她熟悉的笔迹,纸上用铅笔写着这么几句话:“文玉兰同志,你在敌人面前的表现是好样的!希望你坚持到底,做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陈爱中。”
这是她的领导,也是现在狱中党支部书记陈爱中同志对她的鼓励。文老师看了心中受到莫大的安慰:“是啊,我一定要经得起考验,做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决不辜负组织上对我的培养和信任!”
第二天,早饭过后,果然,法警又打开笼门来带她,他们又把她推上车带到昨天审讯她的刑审室里。
进到里面一看,几个穿灯笼裤的打手凶巴巴地立在那里,特务头子腾继龙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见她进去了,他劈头就问:“文春兰,你想好了没有,考虑了一夜该把你考虑好的东西告诉我们了吧!”
文老师摇摇头。
“你还没有考虑好?”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装作关心地说,“我看你一夜功夫,已经熬得眼睛都陷了进去,你熬得过去吗?”
文老师轻蔑地斜了他一眼,仍不去理他。
腾继龙沉不住气了,他霍地站起身来,瞪着她生气地说:“那末你是一点也不肯交待了?”
文老师从容地说:“我没有什么好交待的。”
“好!今天要给你点厉害尝尝!”
“来人哪!”
扎着袖子和穿着灯笼裤的两个打手大声答应一声,就如饿虎扑食般冲了过来,一人一只胳膊,把文老师拖过去,一个满脸横肉的大个子打手,扬起盘扇般的大手掌,左右开弓就啪啪几把掌,一下子把娇弱的文老师嘴巴打出了血,带着血指印的脸颊立时青肿起来。文老师感到头晕目眩,她想用手去抹一下嘴上的血水,侧头吐了几口,感到嘴里止不住地流血,一般强烈的咸腥味,发现一颗牙齿已被打落了。她轻轻地啜吸了一下,把那颗牙齿带血吐到地上。
腾继龙冷酷地望着她说:“怎么样,你清醒一点了吗?说?还是不说?”
文老师继续吐她嘴里的血沫,不去理他。
特务头子腾继龙大怒:“把她吊起来!”
一个瘦瘦的打手,解开她的镣铐,把预先挂在胡卢上的两根粗硬的麻绳缚住她的两手,那个大个子拉动胡卢上的麻绳,一使劲就把文老师扯老鹰飞似地轻轻地扯了起来,文老师“喔唷”了一声,她感到两只手臂被麻绳勒得像刀割般的疼痛,胸脯被拉得透不过气来。但她没有半点畏惧,而是双目圆睁更加愤怒地瞪着特务们。
腾继龙冷酷地望着她说:“这不大舒服吧!现在还来得及,你讲还是不讲?”
她摇了摇头,依旧不吭气。
腾继龙气得咬了咬牙,从牙缝里喷出话来:“给我打——”
那个满脸横肉的打手,提起一条浸过桐油的皮鞭,便向文老师无情地打去,皮鞭呼呼作响,文老师咬着牙齿情不自禁地“啊啊”呻吟着,但却不流一滴眼泪。
那样一个瘦弱白嫩的女人的身体,怎么禁得起这样残暴的鞭打?这种皮鞭即使打在牛的背上牛也会蹭下去的。她穿在外面的夹衣早已被打破,露出里面簿簿的一件毛线背心和衬衣,殷红的鲜红从白衬衣里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怎么样,你受不了了吧?我看你还是交待吧!”
文玉兰那垂着的披头散发的脑袋摇了两摇仍不啃气。
腾继龙气得脸都变了色,他咬着牙齿大声命令他的打手:“这个顽固的女共产党!再给我狠狠地打——”
残酷的打手挥起皮鞭像条毒蛇又使劲地在文老师背上腰上腿上继续呼呼地舞动起来,起初文老师还会“哦!哦!”地呻吟着,几鞭后,便被打得衣衫破碎,混身血痕,白嫩的皮肉一条一条地破裂,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腾继龙挥了一下手,打手们把她放下来,一个打手去她的鼻子里试了一下,说:“好像没有气了。”解开绳子把她撂在水泥地上。
文静安详的女老师一下子变了人样!刚从宁波解来时一个穿得整整齐齐,眉清目秀,好端端的青年女子,此刻只见她头发披散,脸色青灰,嘴角流血,眼睛紧闭,全身衣衫破烂,满身血迹斑斑,躺在地上一动也不会动了。
如果她的学生们和她的亲人们此时看到她这个样子,准会伤心得号啕痛哭。但是她那满是伤痕的脸上,只有黑影和血印,却不见半滴眼泪。
腾继龙坐在桌旁望了她一眼残酷地说:“共产党人骨头硬得狠,这样打打会死了?泼水!”
打手们提过水桶将大半桶水向她身上泼去,文老师身体抖动了一下。
“怎么样,文春兰,我说你装死吧!你到底说不说?不说还要打!”瘫在地上的文老师呼吸急促地痛苦地喘息着,眼睛和嘴巴依旧紧闭着,一动不动。
“文春兰!我看你已经差不多了,你死到临头还这么犟硬,还是讲吧,讲了让你休息两天就可以立即放你回去,去看你的孩子和老父母。”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仇恨地瞪了他一下,嘴唇微微翕动着。腾继龙赶快低下头去侧向她的脸仔细地听她说话,只听她声音微弱但却口齿清楚地说:“我进来……就没有……打算出去……随你们便吧……”她头一侧又昏了过去。
腾继龙气得大叫:“把她拖出去!”
两个打手一人一只手就把文老师拖到外面交给警察,然后他们把她送回牢笼里去。
女难友们看到文玉兰好好地出去,此刻半死不活地被扔进来,都难过得哭了起来。大家赶快给她擦拭身上的血迹,擦拭脸上的血水,把她破碎的衣裳整了整,她的背脊被打得不能平躺,大家扶着她让她侧身横躺着,轻轻抚摸着她那遍体鳞伤的手脚和身体。大家知道她是个共产党员,自己身在牢中还关心着别人。上段时期,她身边还有点钱,叫狱警买来一点食物,她都分给了她们吃;后来她的家人和亲戚带点食物和衣服来,她又都分给大家。平常那每顿一碗的糙米饭和一点菜汤也尽让着她们吃,自己真饿不过了才吃一点点。谁知今天被国民党反动派们打成这样。难友们都为她难过得哭泣不止。
半夜里她醒过来了,她轻轻地喊口渴,难友们向狱警要水,可是狱警根本不理她们,直等天亮了再三呼叫,才弄来一碗水,她喝了半碗水才好一点。上午,一天两顿的九四饭开饭时,难友们优先给她打了半碗黄糙米饭喂她,她摇摇头,一口也不要吃。真到第三天,才慢慢地吃一点,当她自己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她就关切地问隔壁监里陈爱中的情况:“陈爱中怎样了?”
听她问起陈爱中,难友们也关心起陈爱中来。
那么陈爱中现在的情况究竟怎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