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坚贞不屈（2）

　　又过了一段时期，在一个秋天的晚上，大家都已经睡着了，一辆汽车突然开到看守所的门口，接着下来两个穿便衣的特务，带着七八个警备部队的士兵，叫醒了文老师等难友们，把她和陈爱中等七个难友们用麻绳一个一个连起来绑上，然后再用洋铐两人一付连环铐起来。把他们排在监狱前面，难友们都起来关心地来看他们：“这样子莫不是要把他们拉去暗杀了？”
　　特务们把他们七人押上一辆上着帐蓬的大卡车。上车后，又把他们遮得严严实实。汽车就开始在一条公路上急驶，开了一阵之后，车停下来，特务们就把他们赶下来。
　　在夜里影影糊糊地向几幢小楼房走。到了那里，由一个事先侍候在那里的特务把他们带到一幢大房子里。走进里面，但见气氛森严，门口站着两道岗哨。来到里面，经过一个地方，只见四五间大的一间大房子里，热气腾腾，烟薰火燎，一股浓烈的二氧化硫气味，几只像打铁一样的炉子里，炭火红红地煨着烙铁，几个赤膊的大汉在那里呼呼地拉着风箱。屋子里的墙上、地上到处挂放着铁钩、铁钗、麻绳、皮鞭、老虎凳、水壶之类的刑具。文老师看了，怔了一下，她知道今天这关是难过的了。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心里说：“地狱也不过这样了吧。”这时她想到一句梵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谁叫我加入共产党的！为了劳苦大众的解放，今天就让我经受这地狱般的考验吧！”
　　接着特务们先把她的战友和上级陈爱中先叫进去。陈爱中出来后，第二个就轮到她。
　　特务们带着她转弯抹角，一会押她来的两个士兵把她推到了一个有三四间屋面大的大堂，两旁站列着两排全付武装的士兵，上横头的一排桌子上坐着两个戴大盖帽的国民党军法官和特务头子腾继龙。左右两边还坐着几个戴船形帽的女兵，在她面前摆放着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大概是作记录的。
　　两个士兵把她推到军法官前面，文玉兰毫无惧怕地扫了他们一眼，冷静地站在那里。
　　法官照例从姓名、年纪到籍贯等又都向她问了一遍，然后望了文玉兰一眼，直入正题地问：“文春兰，你是共产党员吗？”
　　“我是共产党员。”
　　“好，你堂堂皇皇自己承认是共产党了，是一大进步。那末你还得如实告诉我们，你在党内任何职务？你手下有多少党员？”
　　“我就是自己一个人替共产党送情报的。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是避重就轻，你不单是送情报的，你还是九龙乡支部书记。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你交待不交待？”
　　“我没有什么好交待的！”
　　“你在看守所蹲得那么久了，态度还没有一点转变！这样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文老师鼻子哼了一声侧过头去。
　　“嗯，果然是个入党多年的共党骨干分子！”和法官坐在一旁的特务头子滕继龙抽出一支香烟来慢慢地点着吸起烟来，吸了两口之后，他鼻子里喷着烟，眼睛斜着她说，“你丈夫老早已经跟三五支队走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你扔着这么一大家子的人，硬着心肠不交待问题，自己受苦不说，还要你的老母和孩子也跟着你受苦受难，你何必呢？！共产党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是一个学校老师，我看你文质彬彬，挺温柔的一个女人嘛，我们实在也不忍心怎么伤害你。你只要把你上面的领导人和下面党员的名单告诉我们一下，就没有你的事了，我们可以立刻放你回去让你和你的老母孩子团聚。”
　　文玉兰一声不响。
　　“你不想你的孩子？他们才只有三、五岁呀，你是他们的母亲，他们这么小，都还要你好好去抚养他们呀，如果你死了，你的丈夫又不在，单靠你五六十岁的老父母亲，没有经济力量，他们能活得下去嘛？你的心肠也太硬了吧！”
　　文老师咬了咬牙齿，把头别过一边仍不去理睬他们。
　　腾继龙以为她正在考虑他的话呢。望了她一下继续说：“很简单，只要你告诉我们一下就行了，我们可以替你保密。你很快就可以走的。”
　　文玉兰叹了一口气眼睛望着地下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既然进来了，我就没打算回去。”
　　“这何苦呢，我觉得你没有这个必要。你只要告诉一下他们这些人的名单，我们叫他们别再为共产党卖命了，到时候叫他们登个记就完了。实际上我们也是为这些人好。叫他们别跟着共产党瞎起哄了。”
　　文玉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做我自己的事，别人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我劝你还是再好好想一想吧，别把话说得太死。”
　　她仍然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滕继龙哼了一声冷冷地瞪着她说：“你难道不要你孩子、不要你的父母亲、不要你的家了？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的两个幼小的孩子，已经没有了父亲，再没了母亲，他们以后靠谁生活，怎么长大？你作为母亲为什么不替他们好好想想？不尽一点做母亲的责任？”
　　文玉兰望了一眼腾继龙说：“看来你还真慈悲！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要为全中国的父母和孩子们的幸福着想，不只是为我自己一家人的幸福考虑。”
　　腾继龙冷笑一声说：“你算了吧！今天你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啦，还管什么全中国呢！唉，我真不相信，你们这些人中毒这样深！共产党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好处？叫你们这么迷恋。像你这样年纪轻轻的，为他们工作了十年，每天冒着生命危险替他们送情报，抛家别子，餐风宿露的，他们又没有像样的待遇给你们，你们到底图个啥呢？”
　　文玉兰听了冷笑一声说：“鸦雀岂知鸿鹄之志者！你们这些人是不会明白的。”
　　滕继龙听了瞪了她一眼说：“你别唱高调了！如今你自己性命都难保，还谈什么鸿鹄之志。眼前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你向我们如实交待，老老实实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你手下共产党员的名单，我们立即就可以放你回家，让你和孩子和老父母团聚，去享天伦之乐。另一条路，是你顽抗到底。那是一条死路。好啦！何去何从，你自己去选择，等你想明白了立即告诉我们。来人！把她带走！”
　　两个法警上来说声“走”，就把她推出来重又带到车上让她们回牢笼。
　　回到牢笼里难友们都过来问：“你今天去了哪里，怎么那么多功夫？”
　　文老师说：“去特别军事法厅了。他们要我交待组织关系和下面的党员的名单。我只承认我自己是共产党员，其他什么都不想告诉他们。”
　　大家都对她称赞地点点头。
　　
　　文老师回到牢笼里，感到又累又乏，饿都不觉得了。就在地上抓些烂稻草盘腿坐了下来。只是半天没有喝水口里渴得要命，她闭上眼睛头迷茫地靠着木笼假睡着。
　　她似乎沉沉地瞌睡了一会。大约是一刻钟，或者半小时。
　　一会，她醒了，睁开眼，看看这黑古隆冬的笼子，自己坐在地上，牢笼里是一股难闻的臭气。难友们都睡着了。她的思维又恢复了。
　　“何去何从，两条道路摆在你面前，一条是你要老老实实交待，把你下面的共产党员都告诉我们，马上就可以放你回去看你的孩子！另一条是你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是啊，我有两个孩子，谁说我不想孩子呢？我是天天想，夜夜想的呀！大儿子已经七岁了，该上学了，小的还只三岁，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从生下来我都没有好好抚养过他们，全靠她们外婆带她们长大的。以前在镇海工作，路太远了，我一个月回来一趟，有时隔好几个月才回去看看。大儿子已经不大认识她是他的母亲了。唉，至于小儿子更加可怜，在镇海教书时，叫母亲和孩子一道住下来带在身边四个月，放假了奔来碌去到别处去工作，就给他断奶了，靠外婆给他塞塞米糊长大。
　　直等调到家乡梁山伯庙小学来之后，把他放在西门外党的机关的一个假家庭里，当作那个家庭的孩子。到礼拜天才有机会回去看看他。但是为了革命工作的需要，孩子刚刚会说话，会叫妈妈了，却不能叫自己为“妈妈”，只能叫“阿姨”，叫阿姨叫妈都没有什么，只要能让她看到就好了。
　　这会，再过两天又到礼拜天了，可是她却是再也回不去看她的孩子了！
　　我巴不得现在就让我回去，去见我那可爱可怜的小儿子！现在联络站被敌人破获了，也不知陆菊香带着他逃到哪里去了，会不会落在敌人手里？她恨不得现在让她立即出去找他们。
　　“你只要把你领导和你手下的共产党员名单都告诉我们，我们立刻就可以放你回去看你的孩子。”耳边又响起了国民党军法官的声音。
　　我能把这些名单都告诉他们吗？是的，我是九龙乡党支部书记，我属下有几十个共产党员，我如果把这些同志的名单提供给敌人，我可以回家去见我的孩子了。但是这几十个同志，他们就要被捕，几十家人家就会家破人亡，几十个孩子就要成为孤儿。我能这样做吗？我有权利这样做吗？我能出卖几十个同志和他们的家属来换取我自己的生命吗？
　　我没有这个权利！我要这样做太可耻了！我宁死也不做这样的人！我在入党时曾举起拳头向鲜红的党旗宣过誓：“为了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为了千千万万劳苦大众的解放，为了共产主义事业，头可断血可流，决不叛党叛国出卖同志！”
　　我如果今天向敌人招供，这不就当了叛徒？为了自己的生存出卖几十个同志，让几十个党员的生命来换取自己一条命，自己成了一个千人指万人骂的叛徒，成了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了！这样的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而且我的丈夫将来知道了也不能容我。他是个中国共产党的老党员，如今已经是人民解放部队里的一个干部，我做了可耻的叛徒他还会要我吗？我怎么对得起他呀？
　　我当时就是为了保护还没被发现的同志而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摘掉挂在门前的菖莆而被捉的。现在我怎么还会去出卖这些同志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安全呢？是啊，我绝不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