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口吐真言

　　我和夏梓萱回到县城，天已经大亮了。夏梓萱把我送到县委机关大院门口，就马不停蹄地开车走了。放火烧毁了鬼半楼，又烧死了隗叔，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请。夏梓萱决定以记者的身份，去沽州市公安局报案，并要求老同学黄仲秋尽快赶赴案发现场。她最担心的是，现场一旦被纵火犯破坏了，就会给案件的侦破带来很多阻力和困难。不过，夏梓萱折腾了一夜，又开车去沽州城，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一走进县委机关大院，便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头。那么多的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见到我却又唯恐避之不及，匆匆散开。待我走过去，又重新聚到一块议论纷纷。我想，大概是鬼半楼纵火案已经传开了，我似乎成了他们眼中的嫌疑分子。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脚走进了县委办文秘室。一位同事对我说，寇主任已经来过两次了，叫我到了之后马上去她的办公室。我不敢怠慢，转身就去拜见寇俪俪。
　　坐立不安的寇俪俪一见我走进办公室，忙上前关上了房门，然后拉着我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却一句话也不说。
　　“寇主任，”我说道，“听同事说，你两次去办公室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寇俪俪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上班了呢！”
　　我问道：“为什么？”
　　寇俪俪给我沏了一杯茶水，说：“你们把汽车扔在星月湖畔的小码头，登上了一只来历不明的汽艇，紧接着便发生了鬼半楼客栈纵火案，而且还闹出了人命。你们的汽车已经被狄青山扣押了，同时也把你们列为了嫌疑人。”
　　我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喝了两口茶水，说：“狄青山说得都是真的，我和夏梓萱的确弃车上了一只汽艇。在阴阳脸的掩护下，我们俩在鬼半楼见到了白芸。我想，这件事情你是应该知道的吧！”
　　寇俪俪说：“你跟夏梓萱已经拿到了白芸仍然活着的证据，她也就无须避而不见了。白芸出现在星巴克，都是事先布置好的。一是向你们证实，白芸确实还活着；二是请你们加入反腐斗争的行列。所以安排你们跟白芸见面，也是事先筹划好的。但是，火烧鬼半楼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说话，只是掏出手机，点开录下的鬼半楼火场视频，让寇俪俪看。
　　寇俪俪看过之后说：“你把这段视频发到我的手机上吧！”
　　我虽然不知道寇俪俪的用意，但却照着她的话做了，然后问道：“你知道阴阳脸的下落吗？”
　　寇俪俪说：“他已经被狄青山逮捕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理由？”
　　“狄青山抓人，从来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寇俪俪说道，“狄青山注意阴阳脸，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苦于阴阳脸的行踪飘忽不定，狄青山摸不透他的来龙去脉，一直在放长线钓大鱼。但是你跟阴阳脸的每次接触，却都在狄青山的监视之下。这一次你们跟阴阳脸在汽艇上见面，使狄青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初，他是整白芸的急先锋，所以非常害怕有人给白芸翻案。”
　　“狄青山把我例入嫌疑人，会怎么样呢？”
　　“他最拿手的就是制造车祸。”
　　“暗杀？”
　　“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办？”
　　“你那么急着找我，是怕狄青山对我下毒手？”
　　“嗯哼！难道不需要担忧吗？”寇俪俪说道，“他们对隗叔下毒手，是为了灭口。而对你下毒手，却是为了阻断‘白芸自杀’案的深入调查。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你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顽固分子。”
　　“虽然隗叔死得很凄惨，但他也是咎由自取。跟狄青山那种人讲诚信，决没有好果子吃。”
　　“烧死隗叔的人，不是狄青山。”
　　“不是他？”我真的吃了一惊，“那个蒙面黑衣人头目，从体形和个头儿，都太像是狄青山了。尤其是说话的嗓音，怎么听也是狄青山。”
　　“他是陈炳斋！”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只见过陈炳斋一面，虽然他给我的印象是，虚伪、轻浮、刚愎自用，但他不是个杀气腾腾的野土匪。可是在处置隗叔时的样子，简直就是个没有人性的法西斯分子。难怪柳荫县的穷苦乡民，会那么念想着白芸县长。
　　“桑老师，”寇俪俪说道，“我很后悔把你调到柳荫县。假如你还是一名记者，你便可以带着夏梓萱远走高飞。当下，在某些官员的眼里，柳荫县就像是一口热锅，他们就像是被炙烤的蚂蚁。党中央的反腐态势，雷厉风行，坚定不移。眼瞅着那么多大老虎被揪出来，他们都吓破了胆。在这个时候，要是把白芸的案子翻过来，那会怎么样？你大概想不到，狄青山把阴阳脸抓起来，被上边的大人物骂了个狗血喷头。你说，你审不审他？你怎么审他？他能老老实实地照着你给编的口供交待吗？这不是在看守所里，安放了一颗定时炸弹吗？如今是关不能关，放不能放，急得狄青山恨不能撞南墙。这时候，狄青山才明白，为什么陈炳斋能当县长，而他狄青山却不能的道理。”
　　“这就是要我和夏梓萱离开柳荫县的原因？”
　　“但我知道你们不会离开。”
　　“是，不会离开！”
　　“那就尽快找到U盘吧！”
　　“我很明白，只要找到了U盘，就可以一下子把白芸的案子翻过来。可是，茫茫人海无边无际，我怎么知道U盘在谁的手里？”
　　“桑老师，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送进肥吧住宿吗？”寇俪俪说道，“U盘是在葛老汉的手里丢失的，我们只能从那里找线索。我不相信葛老汉会把U盘埋错了地方，也不相信葛老汉有意地藏匿起来。那末，只有一种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也是这样分析的。”
　　“那问题就来了，‘黄雀’是谁呢？”
　　“反正不是他们那伙人。”
　　“没错儿！假如是那伙人的话，他们也不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寇俪俪说道，“我曾问过白县长，在她去找葛老汉的路上，是否被人跟踪了。白县长非常肯定地回答说，绝对没有被人跟踪。这就是说，情况发生在肥吧里。可是，谁会在月黑风高的深夜，待在肥吧里啊？”
　　“房客？”
　　“阴阳脸曾经找葛老汉详细了解过，那天夜里，肥吧没有一个留宿的房客。”
　　“你……”我惊异地瞪着寇俪俪，“你是说----肥姐？”
　　寇俪俪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她起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来，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档案袋往桌上一放，说：“拿去吧！这是被狄青山扣押的采访材料，我替你要了回来。”
　　我走过去拿起了档案袋，说道：“寇主任，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阴阳脸一定在里面遭了不少罪，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寇俪俪反问我：“当初往外捞你，因为你是桑厅长的‘侄子’。那么你给个建议，阴阳脸应该是哪位首长的晚辈？”
　　我语塞了。阴阳脸来自陕北米脂县，可我总不能说，他跟闯王李自成是亲戚吧？其实我应该明白，提出营救阴阳脸，本身就是一个十分幼稚的想法。于是乎，我冲寇俪俪莞尔一笑，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你等等！”
　　我站往了，回过身来默默地注视着寇俪俪。只见她不愠不怒地走到我的跟前，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胸口。
　　“没有答应你的要求，有情绪？”
　　“不，没有，是我难为你了。”
　　“听着好像是真心话。”寇俪俪笑了笑，说，“自始至终，你都没有告诉我，白县长的情况怎么样了。”
　　“躲在一位老乡家的密室里，不会有危险的。那位老乡叫……”
　　“不，不要说，起码现在不要说。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当然可以走了。”寇俪俪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汽车钥匙，“我的车你认识，就在停车场，你开走吧！”
　　“你用车怎么办？”
　　“我去哪儿弄不来一辆车？”
　　寇俪俪说得没错儿，以她的身份，不愁找不到坐骑。于是我便拿着汽车钥匙，心安理得地走了。我想，开着寇俪俪的汽车，安全系数应该高一些。善于制造车祸的狄青山，想必不敢随便拿寇俪俪的车制造交通事故吧！
　　我刚来到机关大院停车场，夏梓萱便打来了电话。她说，市局刑侦处已经立案，并派黄仲秋立即带队出现场。眼下，她随着现场勘查刑警赶到了鬼半楼，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火灾现场被纵火犯破坏了。在偌大的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到半条汽车的车辙，也没有杂沓的脚印。就连隗叔的遗骸也移动了位置，仿佛是在楼房里被烧死的。纵火犯企图造成鬼半楼是因为电线短路而发生的火灾，隗叔也是由于逃跑不及时给烧死的。夏梓萱看到这些非常气愤，要我立即把当时录下的视频发到她的手机上，以便交给刑侦处备案。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没有把那个视频发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