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火烧鬼半楼

　　我和夏梓萱都感到非常的震惊。一个被削掉户籍的“死人”，仍然还在顽强地释放着最大的能量，指挥若定地与官场的邪恶势力进行斗争。而更让我们震惊的是，白芸对于自己工作上的失误，竟然毫不掩饰、毫不留情地勇于担当，她的胸怀是多么的博大和坦荡。
　　“当初，寇俪俪要和我站在一起，跟贪腐势力血拼到底，被我好不容易地劝阻了。”白芸继续说道，“为了得到那个U盘，他们对我施用了酷刑。我怎么能让一位朝气蓬勃的青春少女，陪我遭受难以言表的苦难呢？寇俪俪是省委书记的女儿，只要她表现出跟我划清界线，并且勇于揭发我的罪行，他们就会对她网开一面。也正是因为她充分领会了我的意思，这才表现的那么恰如其分，从而赢得了他们的信任。当寇俪俪得知，他们要制造车祸将我秘密处死，便冒着极大的危险，导演了一场‘白芸自杀’事件。”
　　夏梓萱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是她？是她救了你的命！”
　　“没错儿，是寇俪俪救了我一命。”白芸禁不住神情黯淡地说道，“更确切地说，是我的双胞胎妹妹白菊亲手策划的，而后由寇俪俪负责具体执行。直到现在，寇俪俪都不敢直视我妹夫的眼睛，总觉得在阴阳脸的面前，她是一个夺去他妻子生命的罪人。”
　　听罢白芸的讲述，我由不得对寇俪俪肃然起敬。对于我来说，寇俪俪始终充当着一个守护神的角色。尤其当我濒临死亡边缘的时候，是她冒着风险挺身而出，使我转危为安。而我，对于这样一位忍辱负重的恩人，却妄加揣测，怎不深感内疚。
　　夏梓萱看了看我，又把脸转向了白芸，颇为歉意地说：“幸亏白县长拨云见日，不然我还误会着寇俪俪呐！被那么多人戳脊梁骨，还能坦然自若，那得有多大的胸襟。如今知道了她是怎样的人，也就没有了猜忌。早晚有一天真相大白，寇俪俪也就扬眉吐气了。”
　　我说道：“把那个U盘交给省纪委之日，便是白县长沉冤昭雪之时。”
　　白芸点了点头，说：“是！我早就盼着那一天啦！如今他们最害怕的，就是U盘落在纪检委的手里。而我们的行动，便是促使这一天早些到来。”
　　夏梓萱突然问道：“白县长，你住在这里安全吗？”
　　白芸说：“我也是前两天才搬过来。相比之下，这里还算比较安全。尽管鬼半楼一带风景不错，而且有一个举世罕见的天坑群，但毕竟还没有开发，所以前来旅游的人少之又少。鬼半楼客栈，自然也就没什么房客。看楼人隗叔，原来是个赌徒，把家产都输光了。老婆一气之下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走了。眼看着隗叔连口饭都吃不上了，我便把他安置在鬼半楼，吃住都不愁了。在火化场，是隗叔第一个带头冲上去，从狄青山的手里抢下了白菊的遗体，护送到了殡议厅。由此可见，他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自从我被‘自杀’那天起，已经換了好几个地方，甚至连山洞也住过。阴阳脸劝我回陕北躲一段时间，调养调养身子骨，可我怎么能离开柳荫县呢？找不到U盘，我哪里也不去。”
　　夏梓萱说：“临来时，我们发现院落深处，有一个头戴连衣尖帽的黑衣人，转眼之间就不见了，不会有问题吧？”
　　白芸像是很吃惊的样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说：“这个人像幽灵一样，一直跟踪着我。几次想抓住他，都没有成功。他此番又突然出现，我看不是个好苗头。为慎重起见，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我说：“既然问题这么严重，咱们还是一块走吧！”
　　“不！你们不要跟我纠缠在一起，不要被一网打尽。”白芸态度坚决地说，“万一我遭遇不测，希望你们能跟寇俪俪联手，尽快找到U盘，把它交给省纪检或者中纪委。”
　　我重重地点着头说：“好，我们记住了！”
　　夏梓萱有些担忧地说：“阴阳脸到现在还没有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芸沉稳地说道：“我们事先商量过，一旦发现被狄青山追踪，由他把警察引开，保证你们的安全。假如他不能来鬼半楼，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琢磨着，他这会儿可能是藏到了哪里，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只见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隗叔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看他那惊恐万状的脸膛，就知道出大事了。
　　“快！快！警察来啦！”
　　我和夏梓萱闻听，急忙奔到窗前往外张望，只见黑黝黝的山道上，有几辆闪着大灯的汽车正在快速地移动着。毫无疑问，白芸在鬼半楼藏身的消息，不胫而走。一阵狂风猛地吹开窗户，窗帘飞舞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那个头戴连衣尖帽的黑衣人，朝我们开来的四驱越野车走去。接着，远远地传来了那几辆汽车的轰鸣声。
　　“不要慌，”白芸镇静地说道，“他们是奔我来的，你们赶紧走吧！”
　　此时，我们感受到了白芸的力量。那种临危不乱的气魄，彰显了她的人格魅力。然而，在这危急的关头，我们怎么能够丢下她而逃跑呢？我和夏梓萱站在白芸的左右，分别架起她的胳膊朝着房门奔去。这时候，我听见窗外传来了剌耳的刹车声。
　　“出不去啦！”隗叔惊慌地叫道，“赶紧去地下窒躲起来吧！快！快！”
　　楼道里十分昏暗，我和夏梓萱想也没想，便搀扶着白芸随着隗叔匆忙地往前奔走。跑到楼梯口，我透过窗户看见院子里停着三辆黑色越野车，几名蒙面黑衣人手持武器，从车上迅速地跳了下来。我们不敢怠慢，沿着楼梯疾速地往下跑。我只觉得楼梯变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扭曲，几乎没有了尽头。我的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朝前一扑，便骨碌碌地滚下楼去。我摇摇晃晃地刚爬起来，就被夏梓萱和白芸一边一个地架着往前跑。在隗叔的带领下，七弯八拐地跑进了地下室。一股阴凉的潮湿气迎面扑来。
　　“隗叔，”夏梓萱用手机的照明灯扫视着空旷的地下室，“这里安全吗？隗叔……”
　　这时我们才发现，地下室里根本就没有隗叔的身影。我忙冲到地下室的门口，门却死活打不开。很显然，门从外面锁住了。看似忠厚老实的隗叔，竟然干下了如此卑鄙的勾当，我的肺都快要气炸啦！蓦然间，我们好像从哪里听到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循着声音找去，只见一个小窗口时而闪着手电光。我们三人连忙奔过去，看见窗外不远的地方，站着几个蒙面的黑衣人。
　　“把房子围起来，别叫他们跑啦！”
　　显然，喊话的是黑衣人头目。但是那声音，我却听着非常耳熟。这时候，我们看见隗叔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黑衣人头目的跟前，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
　　“白……白……都锁在地下室啦！”
　　“烧死她！”
　　话音一落，便见几个蒙面黑衣人绰起早已准备好的家伙，往楼房喷汽油。接着，将点燃的打火机扔了出去，顷刻之间便燃烧起来。这是一栋砖木结构的建筑，风助火势，火借风威，鬼半楼很快就呑没在了熊熊的烈火之中。隗叔好像如梦初醒似的，一下子扑向黑衣人头目，发疯地又撕又咬。那个黑衣人头目狞笑一声，一巴掌把隗叔打倒在地。隗叔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嘴里喷出一口血水。
　　“你……你骗了我！”隗叔声嘶力竭地叫骂着，“你…-你个狼子野心的东西！”
　　那个蒙面黑衣人头目嘿嘿地冷笑几声，忽地用手冲隗叔一指，便有一个蒙面黑衣人绰起汽油桶，对着隗叔兜头浇下来。黑衣人头目将烟头朝隗叔一弹，炽烈的火焰顿时腾空而起。隗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散发开来。隗叔扑通一声冲着燃烧的鬼半楼跪了下来，嘶哑地狂叫着。
　　“白县长！我对不起你们啊！”
　　浑身蹿着火苗的隗叔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陈炳斋走去。一步两步，他没有走到陈炳斋跟前，便扑身倒地了。这时候，地下室里浓烟滚滚，呛得我们泪流满面，直个劲地咳嗽。
　　“是我连累了你们！”
　　“不，白县长！”夏梓萱说道，“跟你死在一块，我们并不后悔。”
　　夏梓萱说出了我的心声。在反腐战线上，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我们虽然死了，但寇俪俪还在，阴阳脸还在，肥姐和葛老汉也还在，他们不会停止战斗的。我紧紧地握住了白芸和夏梓萱的手，互相传递着告别时的祝福。猛不丁，我觉得有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头戴连衣尖帽的黑衣人。只是烟雾太重，看不清他的面孔。
　　“快跟我来！快！”
　　我们三个人顾不得多问，便摸索着随那个头戴连衣尖帽的黑衣人走去。此时，我们几乎快要窒息了。当他把我们带到一个打开的洞口，只觉得一阵山风吹来，呼吸顿时变得畅通了。在他的引领下，我们顺着暗道离开了鬼半楼。
　　工夫不大，我们鱼贯地钻出了狭窄的洞口，望着满天的星斗，恍如隔世一般。半山腰的鬼半楼，仍然在烈火中挣扎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终于，鬼半楼轰隆一声坍塌了，腾起的烟尘半空中翻滚着。三辆黑色越野车陆续驶离了鬼半楼废墟，沿着弯曲的山道渐渐远去。我们也被尖帽黑衣人带离洞口，来到一处山道回车坪。我和夏梓萱开来的那辆四驱越野，就停在倚山的路侧。
　　“你们赶紧离开吧！”尖帽黑衣人说道，“过不多久，便会有人来清理火场。一旦找不到你的遗骸，就会立即封山。”
　　“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谁？”
　　尖帽黑衣人冲问话的白芸笑了笑，然后行了个举手礼，转身匆匆地走了。眨眼之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沉沉的山路上了。我们不敢久留，赶忙奔到四驱越野车前。我很奇怪，尖帽黑衣人没有车钥匙，他是怎么打开了车门，又是怎样发动的引擎呢？
　　我驾驶着汽车在崎岖不平的盘山道上颠簸着，心中笼罩着一团迷雾。今夜发生的一切，让我几乎变成了惊弓之鸟。无论哪里发出轻微的响动，我的心都会怦怦乱跳。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是，所有的事情都来的那样突兀，连个预兆都没有。尤其是隗叔这个人，叫我不知道应该恨他还是同情他。
　　“凯子，”夏梓萱打破了车内沉闷的气氛，“咱们这是去哪儿？”
　　我说：“把白县长送到灵芝那里，我们回肥吧。”
　　白芸问道：“灵芝是谁？”
　　夏梓萱开玩笑地说：“你的粉丝！”
　　“粉丝？”白芸笑了，“我还有粉丝？”
　　我说：“刚才那个尖帽黑衣人，说不定就是你的铁杆粉丝。白县长，你当初推行的政策，让很多人发家致富了。可惜好景不长，陈炳斋上台后，一切都推翻了。所以很多乡亲都对你心存感恩，灵芝就是其中的一个。她家里有一个密室，你先在那儿躲避几天。等我俩跟寇俪俪和阴阳脸取得联系，再做安排。你看这样行吗？”
　　白芸点了点头，说：“就照你说的办吧！不过，你们去肥吧，会不会有危险？”
　　我说道：“你在鬼半楼落脚，可能是隗叔告的密。我和夏梓萱没有暴露身份，他就是想要告密，恐怕也说不清楚。况且，我现在是县委办文秘组长，有寇俪俪顶着，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动不了我，又怎么敢动夏梓萱？”
　　夏梓萱说：“白县长，只是藏在秘室里，委屈你啦！”
　　白芸笑着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受不了的。只要能还柳荫县一片蓝天，割肉挖心我都干。”
　　此时此刻，我们并不知道鬼半楼一带，正如尖帽黑衣人说得那样封山了。所幸者，我们已经驶出了山区。在经过万家坟场的时候，夏梓萱竟突发奇想，央求白芸唱一唱世界禁曲《自杀没有痛》。白芸拗不过夏梓萱，只得轻声地唱了起来：
　　
　　自杀是没有痛苦的
　　它可以带来很多改变
　　如果我想
　　我可以接受或者放弃它
　　生活的游戏一点都不容易
　　无论如何我会输掉它
　　我一手的臭牌总有一天要摊开来
　　这就是我要说的
　　……
　　
　　听着白芸的歌声，我情不自禁地往黑蒙蒙的坟场望去，仿佛又看见了那盏绿色的灯笼，在坟包间缓缓地游动。而那个骇人的鬼魂，此刻就坐在我的身边。奇怪的是，曾经让我感到空灵恐惧的歌声，如今竟然变了味道。四驱越野车载着不可思议的禁歌，一路上披星戴月，直奔灵芝居住的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