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并逐峨嵋（第八节）

　　无伤心知所习大无相神功，尚未参透六层心要，要勉强使出“万佛朝宗”后果难测，或是身脉俱损，或因内力耗尽而亡，种种预测，无吉有凶。他此刻要以甚深功力激出“万佛朝宗”，但求出招之时，波及甚少，能化去三大高手及“辟邪幽影”诸人功力便好。
　　气海内似如瀚海波涛，怒腾翻涌，要顷刻间激出内力，需经周身经筋逆行。他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已自通畅，依经所载，需冥观空象，内视无物，怀众苍生，方能一举功成。
　　正欲内观之时，忽听一个声音说道：“宋大侠，诸位英雄，我派弟子已布下‘四象八卦大阵’，大伙快进山门，合力应敌罢。”说话之人，正是风陵师太。
　　她见无伤神貌矜重，身旁如影随行，看似分身无数，仅以一人之力困住“辟邪幽影”数十名高手，兀自不乱，尤为惊诧。她一连唤了数声，见其不为所动，又感他周身气场渐弱，只觉这般耗费功力的打法，迟早会有内力耗尽的一刻，当即朗声说道：“宋大侠，掌门师父尚在闭关，峨嵋还当倚仗宋大侠与各位英雄，不必空耗内力。大伙退回山门，合力御敌，待掌门师父出关便好。”
　　无伤听她提及郭襄，不免心头一亮，又见若男、灵儿招式趋缓，蒙古武士倾巢不退，转念一想，自个功力未臻，勉强使出“万佛朝宗”即使能重创百损道人等一众高手，要阻挡这千军万马，亦是万难。届时蒙古人杀进山门，又换谁来挡？当下悔意难平：宋无伤啊宋无伤，你真是个糊涂蛋，竟因一时情激，忘了自己姓啥名谁了。
　　当下将散至“劳宫”“中渚”等脉穴内力尽数收回，又感气海内万籁无声，风平浪尽，掌心气聚无穷，适才劲道尤在。原来这招“万佛朝宗”非是要人散尽真气，反而是心无所虑，静如止水，存神冥谧，方达不空而空、空而不空之境。自个无意中收回真气，静虑宁神，恰巧应了此道。此刻掌间气势如虹，他顺势一推，但闻一阵狂风呼啸，“辟邪幽影”数十人倾力应对无伤那堵气墙，不遑多让，全未料及他掌力陡增，大有山洪迸发、拍岸天惊之势，霎然间，皆被震出数丈开外。迎面对上的，当即筋脉尽碎，吐血身亡；受侧锋所及的，虽捡了条性命，亦是骨碎筋麻，再无余力；连同身后潮涌而至的蒙古武人一时被震飞数十人，倒地不起。
　　百损道人等朝廷众高手见这等威势，骇然一怔，眼下“辟邪幽影”十有七八，非死即伤。这队黑衣高手，耗费了他十年心血栽培，一朝全军覆没，难免痛心。心道宋无伤倾其力击出一掌，自然耗费了许多功力，已是色厉内荏，面上的刚强。却闻无伤道：“大伙都随我退回山门。”
　　百损道人抬手一挥，大队人马又相欺近，众人且战且退，不过多时，尽数聚于敛心庵前的旷地之上。但闻四下里清音朗朗，女弟子齐声呼喝，峨嵋“四象八卦”大阵整束列队，正待敌至。只闻铮铮气响，剑光纵横飞舞，十数名蒙古武士，立时命丧当场，只是蒙古人源源不断涌来，引得刀剑并起，陡然生乱。
　　郭襄这四象大阵是依桃花岛五行八卦阵法演化而来，圆中有方，阴阳相成，暗藏天地阴阳、方圆动静四象。又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星，分东、西、南、北四阵，每阵中都有一名压阵弟子。此阵包罗万象，变化夭矫，互为相照。郭襄令弟子常年演习，就是为预防有朝一日，派中群龙无首之际，亦可齐力阻敌。倘若有高手占据阵中主位，又可迅速变为“五行八卦”阵，更为绝妙。如此一来，中央主位不破，任由千军万马，亦不足惧。只是这中央主阵之人，当需一名绝顶高手。无伤情急下未及参悟此阵玄机，若男虽对五行奇阵颇为熟稔，只是蒙古武士来势汹汹，此刻疲于应敌，无暇旁顾；反倒是百损道人，事先早有耳闻，为求破阵，已四下窥测其机。
　　但见东、西、南、北四门阵中，唯独东阵中剑势最弱，阵中女弟子疲于应对，几番险些被蒙古武士大军冲散。见那主阵弟子不过是一中年女尼，峨嵋派中弟子虽多，一向只收女众，除去见陵师太，只有方菁柔与燕展翎，在三代弟子中还算出类拔萃，其余弟子虽也有资质不错的好手，却无绝顶出众之人。
　　百损心知需先破了东方青龙位阵，其余各阵便可迎刃而解。当下催功在掌，虚晃一招，骗过若男，抓过地上一名蒙古军尸体，向东阵中那女尼掷去。若男只觉不妙，但见他抽身方去，立时便有十数名蒙古武人欺身而来，一时分身乏术。
　　百损道人一掷之下，已催出烈火掌引燃尸体，但见一团熊熊烈火直去，跟继又掷出数团火球。此时旷地上蒙古武士尸身横布，百损道人想要人尸火弹，自然是顺手拈来，取之无数。起先三具火尸径直朝那女尼飞去，百损道人功力何其了得？那女尼勉强持剑一挡，顿感骨碎筋麻，稍为不慎，已被火苗引燃缁衣。瞬间又见两具火尸疾来，那女尼不及闪避，即被烈火引燃，顷化作一具火人，惨嚎凄厉。四周女弟子无不骇然，见百损道人火尸连珠价地射来，又有四五名弟子被引燃，传出阵阵尖声嘶叫，瞬间香消玉殒，令人不忍直视。
　　十数名蒙古武人一涌而上，霎然间又砍倒数名女弟子。若男豁然明了，适才蒙古人难欺近身，死伤无数，皆因此阵精妙，百损道人借火尸破了东阵主持，一众弟子自然不敌。
　　又见无伤被余下的黑衣客及蒙古武人围在核中，虽掌毙无数，只觉哥哥神威不减，能保得众人无虞，但放任百损道人破了大阵，峨嵋倾灭，又岂非亡羊补牢？
　　她集中生智，当下喝道：“无伤哥哥，你看好百损道人，休再让他扔出火尸。”一言方毕，又见张桢窥视在侧，略一犹豫，斩断系在张玉手上的天蚕丝，纵身跃向东阵。
　　东方青龙阵位中，霎然间失了主位，又遭际数番火尸来袭，被蒙古武士一并冲散，原本七十二般天罡数的弟子，死伤殆尽，只剩下廖廖二三十人免力支撑，若男舞动着双剑迎上，剑光闪烁，气劲啸嚎，瞬间扫倒十数名蒙古人。众弟子见来了强援，精神为之一振，但闻她道：“大伙快快结阵。”
　　群尼中一名身形高挑的弟子朗声说道：“众师妹各就各位，分应东方七宿，不可慌乱。”若男听她说什么东方七宿，恍然有悟，心知此阵正应青龙七星，角首、亢颈、氐本、房膀、心脏、尾首、箕末，每星位原有十名弟子，加上主副两名主阵弟子，共计七十二人，现下每颗星位却只剩四五人，皆是污尘满面，神情萎靡，那女尼道：“周女侠，大伙已重新结阵，只是角宿天门位还差两名主阵师姐。”又见余下众人所结剑阵似如龙形，环环相扣。
　　若男道：“各位仍依阵法而行，由我居角宿。”说着长剑抖动，点点刺翻数名蒙古人。她身法飘逸，剑走龙蛇，犹似行云流水一般，挥出一团剑光气墙将众人罩在身后。又见前方蒙古武士哀嚎不绝，众弟子士气大振，纷纷出剑抵住侧方来袭。蒙古人不知此阵精妙如斯，青龙阵位主攻全系角首，若男重结此阵，与众弟子首尾相顾，虽折了一半人马，亦将阵法精妙挥发得淋漓尽致。
　　适才百损道人发出火尸，分向方菁柔与燕展翎阵中袭去。无伤虽得若男提醒，可两阵相距十数丈，分身乏术，百损道人掷出的火人连绵不绝，仅以掌力催飞火尸，一时难已阻绝。此时方菁柔与燕展翎居于阵中，性命堪忧。她一朝不慎，被火尸擦身而过，幸得无伤将其救出，虽是一脸不悦，可她主持朱雀阵位，已然耗尽心力，手臂又受了烫伤，一时晕昏过去。无伤见潇湘四侠立于庵门。适才四人经他一喝，皆不敢再贸然上前，忽闻师父朗声说道“看好方姑娘”，方仓皇间接过方菁柔。无伤索性又将燕展翎救出，托与四侠，可大敌临前，杀声四起，众人谁也不愿只身而退，皆自谨守在庵前。
　　若男见朱雀、白虎阵中失了主位，急忙唤过灵儿与阳顶天补齐两处阵位，但闻她道：“左青龙孟章甲寅，右白虎监兵甲申，头上朱雀陵光甲午，足下玄武执明甲子。无伤哥哥，由你入主中央，大伙齐心奋力，可别放过一个蒙古鞑子。”
　　无伤占了中央主位，威势凛然，“呼”的一掌疾出，欺过百损道人。百损道人知他内功厉害，不敢硬接，惶急一避。无伤见他闪开，顺势一带，将宫本与桑措二人都引将过来。二人本欲破阵，此刻挥招一出，却急变了方位，不免心下一怔。无伤自习得大无相神功，“借力打力”“斗转星移”的技巧无不一通百通，他以甚深功力，挟带过二人气劲，是要以一人力斗他三人。
　　桑措、宫本二人顿会其意，早闻他武功超然，都欲领教，此番顺势而至，实不知他气贯如虹，加上自身力道，竟飘然疾进。突地见他掌风如幻，内力已进面门，总算他二人内功深厚，反应灵捷，不期侧颈一避，无伤掌力却已击向百损道人。他适才勉强避过一掌，正欲回掌，又与他掌力相交，顿觉一阵手麻，连生倒退了数步，方才站稳。
　　适才无伤这一击、二挟、三变掌，疾如电掣，顿时逼退了三大高手齐力，三人惊得脸上一凉，无不骇然。凝滞了片刻，皆不敢轻慢，齐身上来，堪堪与他斗作一处。无伤只觉宫本、桑措只系嗜迷武学，不欲伤及二人，倒是百损道人，出手狠辣，当需血债血偿。可此番三人联手，实不可小觑。或因他一慈之念，要宫、桑二人知难而退，下手自留了三分余力，一时间斗得不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