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潇湘四侠（第四节）

　　潇湘四侠不觉看得呆了，心道：宋大侠看是不会到了。这女子身法惊若天人，不是观世音娘娘，却又是谁。？唯独易小娇思道：看来这姑娘十有八九是宋大侠妻子周女侠了。正欲启口相询，却闻弓弦疾响之声，见蒙古人箭矢如雨，纷纷向那女子射去。她翩然侧转，飘逸灵动地避开箭雨，不待蒙古武人拉弓上弦，手上已夺过七八根矢，双腕略转，纤指一张，手中箭矢疾出，刹那间又洞穿十数名蒙古武人。其余蒙古人见她不过是个女子，竟如此邪乎，不过片刻，数十人便已命丧其手，皆是骇然不敢轻动，驻足不前。
　　忽听那女子清声呼道：“爹爹……”见她白纱如练，凌虚飘飞而去。众人心头一怔，不知她口中爹爹呼的是谁，一时面面相觑。不及多想，放远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三人，其中两人便是成昆与那相斗的女子。凝目一看，中间那人肤色浅黑，一席灰衫长袍，身形高大，神俊非凡，威威而立。
　　众人又惊又喜，心道：这英气逼人的男子莫非真是宋大侠？只是适才那天仙般的女子为何叫他作爹爹？看这姑娘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宋大侠也就三十来岁，如何便有这么大的女儿？两人倒更似一对情侣。不由得心生茫然，另人遐思。
　　前边那人，正是宋无伤，那女子便是司空灵。转眼十载，灵儿已长成娉婷玉立的女子，近来听闻蒙古人南下攻打八百媳妇，张桢、百损道人、桑措活佛、宫本四大高手倾巢而出，怕对西南诸派不利，与若男、灵儿涉足川滇之地，赶往西岭派、青龙门去救时，未料终是迟了一步。三人不及停留，便又马不停蹄驰援烈乌门。
　　无伤身边那女子正是方菁柔。她与赵普半路杀出，来援乌羽焚，未料两人联手亦斗不过成昆。赵普被他一掌击在胸口，已是奄奄一息之时，亏得宋无伤及时赶到，救了二人。赵普虽一时性命无碍，却身受重伤，倒伏在地。宋无伤点了成昆要穴，将他制住，蒙古武人此刻群龙无首，一时止住刀兵，环伺在侧，不敢上前。
　　只听方菁柔道：“宋大侠，此人是朝廷走狗，杀了许多烈乌门帮众，害得赵先生身受重伤，罪不可恕，不如一剑结果了他。”说着欲行动手，宋无伤道：“方姑娘且慢，请听我一言。”
　　无伤将赵普扶在身前，运功一探，只觉他周身筋脉已被震碎，即便能保住性命，往后亦是功力尽失。出手点了他“玉门”“云堂”二穴，护住心脉，推掌抵在后背，将内力缓缓输入他体内。过了良久，见他内息略转平和，这才收手。赵普微微一笑，低声道：“宋大侠，你果真来了。”
　　无伤道：“赵先生且将息片刻。”只见赵普脸上阵红阵白，看似十分激动，一时粗气急喘，一口气提及不上，昏晕过去。
　　无伤刺目看向成昆，道：“成昆，当初你为一已之私，背叛昆仑，助纣为虐，今日被人所缚，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只觉今番在劫难逃，冷冷说道：“宋大侠是么？我成昆再练几十年武功，也敌不过你，既然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无伤见烈乌门弟子惨寰之状，心间一凛，气运于掌，成昆顿感头顶百会穴上似有一股极力压来，令人窒息，惊得一脸苍白，惨然急道，“宋大侠，在下所为，实有难言之苦衷，自随了王爷，从未害过一人。”
　　无伤只觉他先前还一脸无惧，这会儿竟又出言告饶，不过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此人虽有过错，纵将万般罪过推及他一人，亦是于事无补。十年前他亲历身边亲人相继惨逝，时常省思，心下顿然有悟，只觉武功再强，却不在杀人多少。今日你杀了他，他身边之人即便杀不了你，免不了再对旁人动手，就算你是武功天下第一，如何能护及周全？眼下蒙古人与烈乌门各有死伤，除非迫不得已，却不忍再见生灵涂炭。思及于此，出手解了成昆穴道，说道：“快喝退这些蒙古人，日后再不许侵扰烈乌门。”
　　见成昆连连拱手称是，方菁柔急道：“宋大侠，这鞑子走狗害了不少烈乌门弟子，不可放虎归山。”一言方毕，忽闻前方蹄疾声响，一锦衣女子策马而来，高声喊道：“宋哥哥……”方菁柔见那女子明艳非凡，身后跟着两骑蒙古护卫，怕生有变，抬手一剑，向成昆挥去。只闻“铮”声脆响，火光四溢，方菁柔顿感震得手麻。那女子驻马执缰，不过片刻便已下马而来。成昆逃过一劫，匆匆躲在那女子身后道：“师姐，救我。”
　　那女子身着嫩黄绸衫，纤秀苗条、体态聘婷，雍容中带有几分豪气，几分娇艳，却是十分动人。来人正是张玉。时光荏苒，虽较十年前略显憔悴，却是花容未改，更多了几分干练清雅。
　　张玉斜瞥了芳菁柔一眼，见她姿貌不俗，出手却十分狠辣，可此刻见着无伤，心下极喜，一时置若罔闻，匆匆行至无伤身前，道：“宋哥哥，这十年你去了哪儿？我寻得你好苦。”
　　无伤心下一颤，未料转眼十年，她还对自个念念不忘，心间忽冷忽热，茫然无措，轻声道：“张姑娘，你这是何苦？”二人柔目相对，面生红润。
　　芳菁柔惊骇之余，见她身着打扮，像是元蒙贵胄，却与宋大侠情生暧昧，一时诧异不解，道：“你又是谁？难道不知宋大侠她早已成婚了么？”未料对方全然不曾在意她所说。张玉侧目看了看灵儿，只觉一别十年，他身边竟又多了一位超尘脱俗的女子，脸颊微微一红，醋意顿生，缓缓低下头来。
　　芳菁柔见对方充耳不闻，急道：“宋大侠，江湖盛言，你是光明磊落、扶危济困的大侠，未想今日见得，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张玉猛一回头，见她手中长剑寒光闪闪，已猜到几分，身形一闪，遽然夺过那柄宝剑，举在胸前凝目一观，冷冷说道：“这便是峨嵋派神器，倚天剑了？”方菁柔惊心之下，顿觉周身一颤，再提不起劲，不料对方已出手点了自个穴道。见她反腕一送，倚天剑铮然入鞘，悬回腰际。方菁柔只道她要对自己动手，面如冷霜，见她指尖往自个脸上划落，道：“若是往日，我定用这柄剑划破你这小脸。”方菁柔惊得一脸通红，急道：“你干什么？快开解我，宋大侠，你为何要帮她？”
　　无伤正欲替她解穴，张玉抓过他手道：“宋哥哥，放了成师弟，我跟你走。”此言一出，非是有感而发，却是心底积存了十年的肺腑之言。与其日夜剪烛西窗、空怀蒹葭相思于他，不如就此与他携手江湖，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其余什么，都不在乎了。
　　无伤有感她纤指柔软，心下一颤，终是忘不了岳榕庄与她极尽缠绵，面色炙热泛红。想到她几番相助，对自己个情真意切，又怕被她折服，将头偏转开去，说道：“张姑娘，我与若男早已成婚，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岳榕庄一事，宋无伤铸下大错，你若要杀我，宋无伤绝不还手。”
　　张玉心道：岳榕庄那日，谋事在我，与他何干？他却自个揽了过去。又闻他语声轻柔，甘愿为我而死，莫不是他心里早已有我？不觉心如鹿撞，面颊绯红，说道：“我不求什么结果，只要能日日守着，天天看着你便好。”宋无伤道：“你这又是何苦？你爹爹一心想剿灭武林各派，我们之间势如水火。你身为贵府公主，岂能与我一介草民为伍？”张玉道：“爹爹本欲促成蒙汉和睦，剿杀武林各派，实非本意。新朝初立，怎能容忍天下子民再思忆前朝？若惹得天下大乱，只会祸害更多老百姓惨死。”
　　无伤忆及各徒遭灭门惨祸，悻然说道：“可西岭派、青龙门，他们有什么过错？他们一没造反，二没起义，却落得满门遭屠。”张玉急道：“朝廷之事，非是爹爹都能左右的。”她转念一想，嫣然笑道，“宋哥哥，有我在你身边作人质，他们便不敢胡作非为了。”
　　无伤拗不过她，长吁了一口气，张玉身后两名大汉道：“公主，万万不可。”成昆亦道：“师姐三思。”张玉瞅了他一眼道：“我意已决。成师弟，这里人人皆视你作眼中钉，肉中刺，你若再不走，师姊也护不了你。”她暗中紧随大队人马而来，就是为见宋无伤，此番见得，怎肯再别？
　　成昆只觉师姐她一向行事随心所欲，她意已决，除非王爷在此，旁人绝难劝转。纵上马背，拱手道：“师姐保重……”方菁柔见蒙古大队人马随即撤转，急道：“宋大侠，不可放虎归山。”
　　眼见蒙古人马渐渐远去，乌羽焚突地上前拜伏在地，朗声说道：“明教烈乌门掌门乌羽焚，参见光明左使大人。”无伤心下一怔，烈乌门乃是西南大派，怎会也归了明教麾下？殊不知，烈乌门历任帮主皆是明教中人，只是帮中上下讳莫如深，缄口不提。近来烈乌门行侠仗义，救助不少门派，声名远播，武林中尚不知其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