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潇湘四侠（第三节）

　　四人出了石室。众人来时乌羽焚已道明了出路，但凡行至道口分岔的大松树前，一律往右便是出庄之路。但见天色暗沉，天边白光豁闪，片刻间雷鸣惊乍，易小娇心中愁绪渐生，耳畔不时回响起那老妇所言：“大妹子，打不过便走，还回到姐姐这儿来。什么英雄好汉，我们姐妹当是做不得的。”只言片语，却十分暖心，此去若能见着宋大侠则好，若不能得见，倒是凶多吉少，届时拼死也要劝哥哥们逃走才是。”
　　想到此时，精神为之一振。四人左折右绕，只听得雨声渐作，不一会儿，竟下起了倾盆大雨。走了半晌，依稀听得前方密林中喊杀震天，渐渐地竟盖过了雷雨之声。任天塌道：“兄弟们，常言道，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一会儿见了乌老大，拼死也要护他周全。”
　　尚云飞道：“好，今日已杀了四个鞑子兵，再多杀一个也是赚。”奔近一看，果见乌羽焚被一群鞑子人马围在核心，手中操着两柄火纹钢刺，左突右进，周身已是血迹斑驳，被雨水一冲，黑袍已变作红袍。在他周围七七八八躺了十数具尸体，当真血流成河，惨圜四现。
　　厉旨冲见乌羽焚刺法虽疾，可两三招之内亦难杀得一个，心想：鞑子兵皆是百夫长之众，个个能以一当十，若非用计，以我四人之力也难杀得了四个，乌老大号称“刺焚九州”也非徒有虚名。可眼下这“刺焚九州”亦当被雨打风吹去了。
　　见他喘息不止，刺法渐缓，四周鞑子兵前仆后继，汹涌如潮，时间一长，乌老大必然性命不保。眼下情势危急，突见对面喊杀声震起，斜刺里一群黑衫人杀出，个个肩头绣有火乌图腾，一时砍倒十数名敌人，惨叫声顿起。乌羽焚见门下弟子驰援，精神为之一振，疾出数招，刺翻几名蒙古兵。蒙古人阵脚顿乱。这股暗袭一扰，倒下数十具尸体，鲜血和着污泥染红了一片。可蒙古人人多势众，过不多时，林间黑影渐少。眼看烈乌门一门精英亦被屠杀怠尽，任天塌道：“二弟，你当军师，到底要等到何时？再不出手，乌老大可就被砍成肉泥了。”
　　厉旨冲只觉我潇湘四侠绝非有勇无谋之辈，可眼下鞑子众多，心头着实没底，四人素行侠义之事，怎可见死不救？该知当出手时便出手，苟存生死与祸福，今番眼看是要豁出去了。又见蒙古人阵中不见了成昆，是否躲在了暗处，伺机偷袭我等？心头骇然生悸，当下说道：“大哥、三弟、四妹，一会听我指令杀出，务必一击功成，各自杀翻一名蒙古人。敌人锐气一挫，我再拿话唬他，能拖得一时，待宋大侠到了便好。”三人齐声道：“好。”
　　过了片许，厉旨冲一声喝令，四人暗聚内气，猛然杀出。任天塌倾力将一名蒙古兵撞得头破血流，命毙当场；厉旨冲一指正中敌人“廉泉”，点翻一个；想到这群人畜牲不如，也不忌什么江湖道义，尚云飞独起一脚踢在一名蒙古人裆下，那人一脸通红，立时晕死过去，不死已是废了；易小娇猛疾一刺，洞穿一人心脏。眼下蒙古人又遭暗袭，皆是一怔。任天塌屈指一算，不多不少，正好杀了四人，加上先前杀的四人，已是赚了一倍，当称得英雄，即便死了，祖宗面前也能交待了，一时豪气顿生，大声喝道：“乌老大别怕，潇湘四侠来也。”四人冲到核心，与乌羽焚并作犄角之势。
　　厉旨冲左右环伺，见不远处三人斗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人正是成昆，其余二人一男一女，想必是别派赶来相助的援兵。烈乌门名闻遐迩，当初若非冲他门中侠气干云，口碑载道，四人亦不会远道来投。此刻援兵已至，宋大侠或许正当不远，朗声喝道：“宋大侠就快到了，尔等还不速速就擒！”但见蒙古人个个赤目相对，心中一凛。四人面面相觑，这些鞑子军如何听得懂汉话？
　　乌羽焚道：“蒙古人意在我烈乌门，四侠何苦舍命来救……”一言未毕，四面蒙古人抡着弯刀呼啸而至，任天塌稍不留神，险些挨上一刀，幸好乌羽焚往那人后背一刺；与此同时，敌人刀光一闪，划过乌羽焚肩头，顿生鲜血直流。
　　任天塌一头顶开那军汉，舞动双拳来攻，可他赤手空拳，怎敌得过青光铁刃？数招过后，不曾打中敌人两拳，反倒是被乌羽焚数番来救，倒刺来袭之敌。眼见四人皆被敌人围困，乌羽焚一人双刺如何救得过来？满身已是伤痕累累。
　　厉旨冲眼角一瞥，想到先前布下的机关暗阵，此地不偏不倚，恰巧处在机关暗阵之中。其时四人被烈乌门拒之门外，心灰意冷，意欲在此苦练内功，十年不成，二三十年也罢，有朝一日潜修功成，定要扬名立万，做一回真正的大侠，才不负“潇湘四侠”的威名。为防外人侵扰，布下暗阵。见那机关暗索就在西边的大槐树上。
　　可眼下被两名蒙古人兵刃挟制，累得左遮右挡，脱不开身。但见蒙古人刀光一闪，“砰”的一声，火花四溢，乌羽焚拼力来救，可另一人刀光又至。厉旨冲倒吸一口凉气，聚力一指，不觉运上周身力道，正好戳中那人紫宫穴。那蒙古人不料他竟冒死抢出一击，刀锋擦着耳鬓划落，顿觉周身酸麻，再提不上劲。厉旨冲一掌将他击退，大声喝道：“大哥，四妹，竹排阵。”二人闻言，心头一振，皆奋力抢身而来，结成手环。易小娇灵犀一点，足尖踏着二人手背，奋力一跃。这般身法架式，四人早已练得谙熟，易小娇身子最轻，合三人力，竟一跃数丈，纵身上得那棵大树。
　　任天塌喝道：“乌老大，快趴下。”一言方毕，斜刺里突飞拍来两面长宽数丈的刺排，似如千刃，顷刻间冲倒十数名蒙古武人。一时血肉横飞，避之不及的，被当场刺穿。敌军尽皆骇然，吓出一身冷汗。乌羽焚急中生智，纵身跃起，横刺扫断藤索，掌力一催，刺木潇下，连刺带打，又送走七八名蒙古武人。只闻敌阵中哀声阵阵，骇目竦魂，四人依成犄角，势作拼死一战。
　　那些蒙古武人个个皆是身经百战、项上滚刀之人，稍一歇迟，又哇哇挥舞着弯刀拥来。厉旨冲大声喝道：“四妹，竹排阵！”斜目一瞥，但见易小娇又作了个拉索的手势，敌众尽皆惘然，骇闻束目，唏嘘一片，止步不前，只道又有机关暗阵。
　　厉旨冲再声一喝已是缓兵之计，实则计穷力屈，还能有什么奇阵？他心知肚明，此计虽能骗得过一时，待蒙古人知缓过来，我等便是穷途末路了。又见不远处成昆一掌将那男的打翻在地。那女子虽剑法不差，怎奈成昆身如猿猴一般灵巧，双方一时相较不下，只怕那女子也敌不过一时，皆是心头一凛，凄然罔顾。
　　暗道：“宋大侠呀宋大侠，兄弟们盼得你好苦，你不是急危救困的大侠么？怎地还不来救。”
　　乌羽焚强颜笑道：“为侠之道，单凭个人之力，时有穷尽，怎救得许多苍生？四位，但凡心中有侠，人人皆是大侠，宋大侠来不了，我等便是大侠。”任天塌道：“好，说得好。”
　　厉旨冲道：“大哥，今日和鞑子拼了。大伙与乌掌门笑谈喝饮匈奴血，亦是快哉。”闻众人豪言壮语，一时群情激奋。蒙古人势如豺狼般涌来，刀光剑影之中，任凭鲜血浸染身袍，众人切齿穿龈，面上却还露着笑颜。
　　猛然听得不远处清音嘹嘹，有人朗声说道：“以多欺少，那算什么？”那音声飘柔婉转，虽是女子之声，却是字字清亮入耳。
　　四侠只觉那音声中饱含内力，绝非常人所能激发出来的，只觉：“宋大侠未到，倒把观音菩萨感来了。”乌羽焚亦是又惊又喜，心道：有这等内功的女子，除了宋大侠妻子之外，天下无人出得其右，莫非真是周女侠先到了？
　　一抬头，但见半空中一名女子踏虚而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般掠过四围。只听得嗒嗒嗒足声轻点，四面蒙古武人尽皆踉跄跌开，个个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众人见她身疾似电，不过片刻，便将敌众击倒一片，一时惊得呆了。
　　那女子袂袖轻拂，点足立于一株大树枝头。众人顿觉一阵清香扑鼻，不由得看是呆了。见她一席白衫如烟薄笼，盈盈似画；再看那女子样貌，不由得沁心入脾，为之一颤，那一对明眸好似秋水剪瞳，肤色皎白如雪，似如仙子临凡。
　　乌羽焚三十多岁便做了烈乌门帮主，门下亦有不少美貌女子，但决无一人似她这般清新脱俗。只觉周女侠果真是美若天仙，令人神倾。也只有这般武功高强、如仙似画的女子才配得上宋大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