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潇湘四侠（第二节）

　　此时三兄弟腿臂已被打断，任天塌强忍着剧痛，大声喝道：“师妹，快走……”易小娇年纪最轻，三兄弟自来对她呵护有加。此刻三人身受重伤，断难脱困，还一心系着小师妹安危
　　易小娇道：“大哥，不……要走大家一块走。”危急之下，任天塌单掌往地上一拍，倾力祭出一股内劲，纵身喝道：“说得好，要走一起走，要死一块死。”其余三人听他豪言壮语，虽身受重伤，纷纷强忍着身上剧痛，聚到一处，任天塌、厉旨冲虽手臂骨裂，好在还能行路。两人一左一右搀起尚云飞，易小娇上前搀过任天塌，四人相互扶持，用尽周身气力，一瘸一拐，往丛林中奔去。
　　成昆一声大喝：“哪里走！”纵身追去，这厢方菁柔、赵普虽觉“潇湘四侠”武功平平，却不失为侠之举。见四人义气深重，正欲相救，忽见成昆侧身一避，进而驻足不前。适才有人突施冷箭，不经意间他显些被暗器击中。见地面两枚铁蒺藜，成昆心间一凝，只怕暗中又有埋伏，不敢去追。“潇湘四侠”并肩奔入树林，前方突然闪现一人，一席缁衫长袍，肩头绣着火鸟图腾，长面大耳、目光如炬。那黑衣人道：“四位大侠，快跟我走。”
　　四人识得他是烈乌门掌门乌羽焚，却又不屑一顾，纷纷将脸侧过一旁。乌羽焚道：“四位大侠，追兵将至，请恕乌某人来迟一步，再不走，更待何时？”四人忆及前番贫困潦倒之时，欲托一大派栖身，千里迢迢赶来相投烈乌门，不料被乌羽焚随手一挥，挡在门外，临走之时更是锱铢不与。一番热脸贴在了别人冷屁股上，自此心灰意冷，就此隐居于此，自号潇湘四侠，倒也逍遥自在。此刻见他突施暗箭来救，倒也不失为义之举，只是一时搁不下脸面，如何肯领情？尚云飞冷笑道：“呵，乌掌门何时肯倒屣相迎了？我们兄妹生死由命，何需你管！”
　　任天塌心想：我四人以德报怨，拼了命相护烈乌门，只为“义”字当先。此番虽蒙他所救，倒显得我等是求庇护而，。传将出去，岂不是声名扫地？我兄妹虽技不如人，亦是生作人杰，死为鬼雄，岂甘做苟且偷生之辈？思及于此，豪气填膺，大声说道：“乌掌门过虑了，我等虽是贱命一条，亦决不跪地求人，你走吧！”
　　乌羽焚见四侠老大开口，心下更是一惊，道：“任大侠何出此言？乌某人此番可是真心来救。”厉旨冲冷笑道：“我大哥说得不错，真心来救……若是嫌我们占了你烈乌门之地，我四人这便走，决不讨你便宜。”
　　乌羽焚只觉，四侠是因前番相拒之事如鲠在喉，此时此刻危如累卵，这四人又自视甚高，难以劝罢，情急之下，竟无言以对。易小娇道：“大哥，适才多亏乌掌门出手相救，想必前番之事，掌门是有难言之隐。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跟他走吧。”
　　任天塌心道：“二弟出自身富实，若非蒙古人南下，家破人亡，也当学有所成；三弟出自武林世家，其时全家十八口皆被蒙古人屠戮，当初见着他时不过七八岁的孩子；易师妹亦是书香之门，她父母临死之时，将其托付于我，四人之中属她最小，也是她心肠最软。我们自小结伴，闯荡江湖，虽各自练就一门绝技，可我身为大哥，不能顾及兄弟周全，致其吸风饮露，飘泊一生。思及于此，不禁长叹一声，道：“二弟，你带三弟与四妹随姓乌的走，大哥留下与蒙古人决一死战。”三人齐声道：“大哥，要走一起走，我们自小誓约，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大哥若不走，我们岂肯独活……”
　　一言未毕，突闻乌羽焚指间疾响，身后两名鞑子兵应声倒地。乌羽焚急道：“此间不是久留之地，四位快跟我走。”无奈之下，众人只好随他绕过林子。走了数里，进到一处石窟之中，但见墙角、榻下聚满了老幼妇孺，想必是他门中老弱。乌羽焚见已避开追兵，拱手说道：“四位，此处是本门密地，蒙古人一时寻不到此，你们暂且在此栖身，乌某人去去便来。”言罢转身要走，忽闻任天塌道：“且慢，乌掌门这是何意？将我等与老幼妇孺并作一处，未免太小瞧于人了吧。”
　　乌羽焚道：“乌某人并无他意，四侠身受重伤，不可轻动。”任天塌道：“我等虽受了点小伤，却是铁铮铮的汉子，岂能与老幼妇孺为伍……”说到兴处，略微一动，顿感一股剧痛，眼看乌羽焚急奔而出，却再无力挪动半分。
　　任天塌悻声道：“格老子……”四人受伤虽重，好在只是伤筋动骨的外伤，休息片刻，痛疼略有缓解。任天塌支撑着站将起来，说道：“狗贼子，各位兄妹，乌老大瞧我们不起，我弟兄也决不拉稀摆带，走，杀狗鞑子报仇去。”四人全家死于蒙古人手中，恨不得多杀几个鞑子报仇，此刻都忍着伤痛，齐声道：“但凭大哥吩咐。”
　　正欲寻门出洞，忽闻一稚嫩的声音说道：“大头叔叔，这是四婶子给的金创药，让你和这大叔、姐姐吃了。”任天塌见是一孩子，不过四五岁大小，甚是乖巧，摸了摸那孩子脑袋，接过一枚鸡蛋大小泥丸。看上去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物，如何肯信？微微一笑，将那丸子拿到嘴边，假意吧嗒了两口，随手这么一扔。只闻耳畔风响，一妇人轻轻一跃，两指不偏不倚正好夹中那丸子。四人大感诧异，见那妇人粗布麻衫，手脚壮实，不过是个寻常杂役的村妇，如何能有这般轻功身手？只道是一时碰巧接住了泥丸。
　　那妇人道：“本门只剩下这最后一粒金创药，千金也无处买去，若不是老爷一再嘱咐，怎么舍得给你们？”说着又将那丸子塞在小孩手中，支他过来。任天塌只道她胡吹大气，更未在意。易小娇蹲下身子招呼那孩子过来，接过丸子嗅了嗅，顿觉一股猛烈药气扑鼻；烛光下，黄澄澄的，幽幽透着光泽，亦不知掺合多少山珍老药。说道：“大哥，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呀。”
　　任天塌不屑一顾，只觉那乌老大吝啬得很，岂会如此好心？即便是真，我四人无功不受禄，不曾杀得几个鞑子，怎好受他的恩？他抬手一挥，招呼三人启行，那妇人道：“且慢，潇湘四侠个个缺胳膊拐腿，只怕还未伤及成昆一根汗毛，便被人洗白了。”
　　任天塌恼道：“你这老婆子多嘴，洗白了也罢，岂是你一老妪管得了的？我们走。”那老妇身形一晃，不知何时竟挡在任天塌的身前，单掌往其肩头一拍，顿觉好似千斤巨石压身，旧伤隐隐生痛。一个身长八尺的汉子，竟被这老妇轻轻一下，矮身于地，众人无不惊诧。那老妇拱手道：“任大侠，请恕老妇人无礼了，老爷吩咐，这金创药今日你们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任天塌“哼”地一声将脸侧过一旁，不作理会。
　　只听墙角一人说道：“掌门一世英明，却找些什么‘潇湘四侠’来做帮手，金创药给他，人家还不领情。”另一仆役打扮之人道：“话也未必，掌门就是心好，不愿亏待外人，唉！宋大侠啊宋大侠！”厉旨冲一听“宋大侠”三字，心下怦然一跳，说道：“他说什么？”那老妇道：“老爷早知鞑子将至，只怕阴间路上又多出几个冤鬼，故意不让你们入帮，命帮中弟子寻访宋大侠，未想十年来一无所获。此人武功极强，行侠仗义，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他肯出手，别说区区数百人，就是千军万马亦不足惧。”
　　易小娇道：“大哥，适才拼斗，哥哥们都失了气力，服了金创药才有力气对付蒙古人。”那妇人道：“易女侠说的不错，像你们这般，连普通人都斗不过，何提要见宋大侠了。”
　　任天塌一听“宋大侠”三字，心头一亮，又觉兄妹四人伤势当真不便，说道：“就冲‘宋大侠’的金面，我们兄弟也不计较了，往后烈乌门的事便是我潇湘四侠之事。”易小娇莞尔一笑，将创药分作四份，四人各自服了。略一运功，过得片许，精神渐复，所受之伤果真不那么痛了。任天塌揉了揉胳臂，只觉并无大碍，不及丝毫停留，当下拱手谢过那老妇，招呼众兄弟出洞。
　　厉旨冲、尚云飞回头看了看，只觉这老妪武功看似不在我等之下，为何不上前多杀几个蒙古人？或许人各有志，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英雄好汉。思及于此，略一拱手，亦跟着去了。易小娇走在最后，说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那老妇人冲她笑了笑，附过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任天塌大声喝道：“四妹，搞快些则个。”她这才应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