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癞婆娘献绣得意 潜龙井祖坟报警

　　词曰：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自应空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尽教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然是醉，三万六千场。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辜负皓月清风，苔茵展、银汉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诗曰：
　　雪花遣霰作前锋，势破张皇欲暗空。
　　筛瓦巧寻疏处漏，跳阶误到暖边融。
　　寒声带雨山难白，冷气侵入火失红。
　　方讶一冬暄较甚，今宵敢叹卧如弓。
　　
　　一场好大雪，下得纷纷扬扬。
　　空中，像棉絮一般的雪，像芦花一般的雪，像蒲公英的带绒毛的种子一般的雪，在风中飞舞。潜龙井的大山小岭都覆盖着白雪了，锁龙桥好像一条白色的小牛，在峡谷的溪涧饮水；那些巨石好像白色的狮睡在雪地里；还有几只好像白色的熊，正准备从溪中冒雪走上岸，进入黄家大院子。
　　这是过年前的第一场大雪。黄棕早上起来。拉开大门，顿时感叹。嗬！好大的雪啊！他一看山川、树木、房屋，全部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雪，万里江山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落光叶子的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常青的松树和柏树，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一阵风吹来，树枝轻轻地摇晃，银条儿和雪球儿簌簌地落下来，玉屑似的雪末儿随风飘扬。“瑞雪兆丰年。”黄棕感到很舒心。他在想，我们黄家自从来此挽草为业，依靠自身力量和团结奋斗，终于有了自己的基业。他怀念黄天明，怀念谭氏等老人，想到眼前家业的发达，老人一定欣慰地在地下安息。
　　黄棕舒展筋骨，迎着寒风伸几个懒腰。他想：年一过，自己就是满七十岁的人了。家业要交给谁来照料呢？该决定一个人了，黄海、黄永安、黄登石、黄红……得找他们商议一下。
　　回到屋里，松树格蔸火燃得明亮亮的。
　　吴妈过来，递给黄棕一封信，那是黄海写来的。意思是他在过年以后才能回来。他要给黄棕操办一场古稀大寿的庆祝会，要邀请所有能来的亲朋好友来为他祝贺，也再次显示一下潜龙井黄族的声势。黄棕看着信，考虑着问吴妈：“搞生日祝寿，有必要吗？”
　　吴妈说：“有必要！不光黄海这样，还有其他的人都有这方面的提议，你就答应吧！”
　　黄棕说：“既然是大家意见，我再考虑一下就决定吧。”
　　过了片刻，黄棕问：“黄文鹏有消息吗？”
　　“还没有。”
　　外边的大雪停止飘扬。东天边上露出一曦太阳。
　　李三娃子这些天的确很繁忙。他要安排几百人的团年饭，还要打发所有的帮工，结算账目，安排开春的支出。好在有癞子婆娘帮他策划和归纳，他还是应付得过来。昨天他安排罗二娃带三个帮工去阳平镇购买小菜。临别时，又给罗二娃交代说：“二娃子，你可要把我的那件事办好也！”
　　罗二娃说：“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李三娃子来到黄登石家，要他准备好团年饭的用酒。可是登石出门送酒还没有回来，李如龙就告诉登石的女儿黄良丽，托她转告。此时的黄良丽已经一十九岁，出脱得花扎招展。就答应说：“管家的，我一定转告。”
　　李三娃子回到自己屋里，癞子婆娘对她说：“想办法把你两个儿子找回来，我们也要一起团年。”
　　“要得。”三娃子点头答应。
　　腊月二十五日，李如龙先回来，他给他父母各自买了一套新衣，还有母亲爱吃的糖食。癞子婆娘见儿子很孝顺，体贴娘，很高兴地和儿子谈起心里话来。
　　腊月二十六日下午，李如凤也归来。不过他先没有到自己的家，却是先到黄登石家去了。去的目的是去看黄良丽，他从在一起识字那天起，就暗恋着她，还想要她做自己的妻子。这次他特地从地堡滩的豹子手里，买来一个钻石戒指，她要亲手送给黄良丽。
　　恰巧，黄良丽也出门割猪草。在一个长满野菜的地头，二人见面。李如凤亲热地喊：“良丽妹妹！”
　　良丽一见是如凤，也就笑起来：“啊！如凤哥，好久没看到你也！哪去了？”
　　“做生意去也！”
　　“那找到钱没得呀？”
　　“找到也！这不我还给你买的礼物。”
　　“啥子东西？”
　　李如凤见黄良丽对自己还不错，就掏出戒指，说：“这个，送给你！”
　　“哇！这么好呀！”黄良丽借过戒指，金晃晃的发亮，就夸赞起来。
　　“那你喜欢不？”
　　“喜欢？”
　　“喜欢，你就带上。”
　　“不！我还你。”黄良丽把戒指交还给李如凤。
　　“看来你不喜欢我。”
　　“我又好久没看到你，喜欢你什么？”黄良丽说完到一边打猪草去了。
　　李如凤遇到冷板凳，揣上戒指，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家去。这正是：“流水有情，黄花无意。”
　　腊月二十八日上午，黄家大院举行团年宴会。凡是黄家的所有老幼和所有帮工的，打短工的计有300来人。在大厅里摆下四十桌酒席，黄棕祝酒，大家一起尽兴。三娃子一一结算工钱，还发给每人2两银子的奖金，邀请正月十五日来给黄棕总管事祝七十寿。帮工们说说笑笑，愉快地回家过年。
　　黄海和黄红过年后，从支罗寨回来，黄大、瑛姑等都一一归回大院，他们要为黄棕操办生日。张灯结彩，红燃香火，高悬寿表，请来堂戏，从初九一直热闹到正月十五。各方各路来宾都有丰厚的寿礼献给黄棕。黄棕一一谢意。儿孙们一一给黄棕叩首，祝愿老人寿比南山。
　　三娃子和癞子婆娘带着龙凤两弟兄，也给黄棕叩头。三娃子感谢黄棕大恩大德，收留他、温饱他、给他成家，说得真情涌动；癞子婆娘也感谢黄棕给她生活和幸福，使他有了儿子。龙凤兄弟也一一叩头请安。癞子婆娘说：“我今天也要个哦总管家送一件自己亲手做的礼物，表示对老人的衷心祝愿。”
　　“她也有礼物送。”人们议论起来，都盯着癞子婆娘拿什么出来。
　　癞子婆娘双手捧着一个大红布包出来。
　　“是寿衣？是银子？还是珍珠……”人们议论着、猜测着。
　　癞子婆娘恭敬地站在黄棕面前，一手拿着布包，一手打开，她对大家说：“我的礼物是亲手绣的一幅宽六尺，长一丈二尺的‘牡丹富贵’图。”她亮出自己的图画，只见：一幅丝绸锦缎上面绣着大小七十朵艳丽牡丹，花朵排列错落有致，花线色彩炫目耀眼。下边绣着四个彩色大字：“富贵荣华”，行书字体，流畅飘逸。
　　“啊！这么漂亮。”“好针线！”“简直绝妙！”众人无不翘起大指母夸赞。
　　黄棕接在手中，喜出望外，叫黄红和黄海展开观看。众人再次翘首，“起码值一千两银子！”来宾中有识货的人在小声估价。这正是：“蒿里隐藏灵芝草，泥中陷落紫金杯。”
　　黄棕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癞子婆娘还有如此精妙的手艺。“好东西！珍贵！”黄棕夸奖着，当众奖赏五两银子。癞子婆娘合掌躬身谢谢！
　　生日庆结束，黄棕叫人把这副“牡丹富贵”图周正地挂在大厅中间，作为迎接来客的背景。
　　同时黄棕叫癞子婆娘不要再去干喂猪一类的活了，专门给黄家的女工们当师傅，教他们也学刺绣。女工们自然高兴，都给它喊“师傅”。癞子婆娘地身价一下子无形的提高许多。
　　黄大来到大院，对黄棕说：“三月是给皇宫进贡豆干的时候，他要回去安排。这是皇帝要的东西，一点马虎不得！”黄棕说：“你各按往年的规矩办就是。”黄大走了。黄棕继续在大院里游动着，查看一番，才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休息看书。
　　天还没有黑静就下起雨来。那雨虽不大，但是很密刷，淅淅沥沥的打在瓦檐上。落到地上。远处还隐隐有雷声。
　　人们都躲在家里歇息。黄棕半躺在床上，翻看着一本古书。
　　进入夜间，雨突然大起来，风也咆哮着，猛烈的叩打门板。风吹在大树上，发出“呜——呜”的叫声。一道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就在这夜幕里，有四五个黑影进入黄家的坟地，钻到黄天明的墓前。
　　几道闪电后，一声清脆的霹雳，宛如发给天神的信号，天神立即把天河之水倾注到人间，大雨猛烈地敲打着屋顶，冲击着门墙。这时，又有一道闪电劈过，那闪电耀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了，“轰——”又是一次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得黄棕把书掉在地上，赶紧捂住耳朵，躺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
　　吴妈嘲笑黄棕胆小：“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像小孩一样怕打雷。”
　　黄棕起身，站起来走到窗子边，朝外一看，天黑得像打翻了的墨水，翻滚的云依稀可见，那一块块云宛如一个个怪兽的脸，可怕而狰狞。
　　雨幕中，突然一条黑影来到黄棕的门口。黑影使劲地敲门，喊着：“伯伯，出事哪！”
　　来人是黄登石，他从阳世湾冒雨回来。路过祖坟时，发现有几个黑影在鬼鬼祟祟的。他隐藏着身影，随后查看，只听一个黑影说：“这个地方最正，可惜被坟地占去，看来要挖掉才行。”另一个黑影说：“那我们就来挖吧！”
　　黄登石以为是盗墓的，正要叫喊。突然天上一个炸雷劈下，一道电光滚到坟前，几条黑影顿时被雷打死……
　　于是黄登石就赶来报告黄棕。黄棕听完消息，感到很是吃惊。是谁？他们趁着雨夜到爷爷坟前干什么？他立即派登石通知黄冠、黄艺、黄成家等人，点起灯笼火把，带着木棒铁杵，到祖坟查看。李三娃子也跟在后边……
　　风雨停息，天边露出一线月光。
　　黄棕一行来到黄天明的坟前，高举火把，一看惊讶不已。只见有四条人体横乱地躺在黄天明墓前，有两个还被雷劈破脑袋，血污涌出……
　　黄棕看那四具尸体，有两个横竖交加，像个“十字”，有两个分开头部有点靠拢，有点像个“八”字。“是什么人来我们的祖坟干啥？”人们心里疑惑着，黄棕心想：“我又没得罪哪个，未必还来挖我祖坟不成！”
　　翻看尸体人们都不认识这几个人。黄棕吩咐黄成家赶快去阳平镇连夜报告里正，说黄家祖坟上有被雷击的死人。
　　天明后，里正派人查看，实事不虚，吩咐黄家处理尸体。黄棕指派李三娃子，找几个人，把这几具尸体抛到锁龙桥下。这正是：“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你道这几个死人是谁？原来正是李三娃子叫罗二娃从外地找来的五个盗墓人。目的一是想盗窃棺木里的财宝，二来想将来占用黄家的墓地风水，找人先来查看。谁知老天不容，竟然一下劈死四个，另一个被吓成哑巴逃走，不久成为疯子死去。
　　李三娃子吃了哑巴亏，不敢说也不敢露，按照黄棕吩咐将尸体抛下锁龙桥，暗中给丧家多陪钱财了事。此时传开，人们纷纷说：“黄家祖坟显灵，那是千万动不得的。”一直到后来，黄家的祖坟一直都保存完好。
　　这几天黄棕一直琢磨着这几个盗墓人是谁？祖坟显灵劈死盗墓者还有何种暗示？他突然灵性闪动，想到那个死人摆出的字形，一个“十”，一个“八”“十八”什么意思？是日期？还是数字？还是……终是不得其解。
　　吴妈看到黄棕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说话来开心黄棕。吴妈说：“那四个男人死的一点不值得。是几个化生子！”
　　黄棕说：“都才三十左右，干缺德的事，真是化生子！”
　　黄棕从“化生子”三字里找到“子”字。灵动的加在十八两个字的下边。“十八子”。十八子合起来不就是一个“李”字吗？
　　那“李”字是什么意思？是说这几个人姓李，还是与姓李的人有关，还是要告诉我什么？黄棕越想越糊涂。
　　他把三娃子叫来，问道：“这几个死人里有姓李的没有？”
　　三娃子不敢多说，回答道：“我也不认识这些人，也不晓得。”
　　黄棕见问不出什么，就叫他留意打探一下。三娃子但应着：“要得！”
　　吴妈说：“这个三娃子不是姓李吗？我们也该防他一手呀！”
　　黄棕说：“他虽然姓李。可是在我们黄家20年了呀！不见得能干出什么来！”
　　吴妈一想也是，但是嘟噜道：“我看这三娃子近些时间还是有些名堂也！”
　　夜间，黄棕辗转不能入睡。突然他看到黄天明来了，朝他怒目一眼，说出一句：“棕儿，你遇到木子了也！”就飘然而去。醒来一梦，黄棕又想，突然他想到黄天明临死的那句话：“遇木子需防。”“对，三娃子也是木子，我得防着他。”黄棕决定，找机会撤销三娃子的管事职位，叫他继续去干喂猪送货等下力的事情。
　　黄棕把事情想明白后。来到黄天明坟前，点燃香烛，焚烧纸钱，感谢祖坟的显灵。可是他始终没有机会撤销三娃子的管事职位，反而离他不得。因为接着就发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大事。
　　这正是：“任凭你是好汉，人算不如天算。”要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