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两江传闻（第一节）

　　无伤和若男因冷炼霜私下带走了灵儿，心急如焚，匆匆离了山野民家，抄小道绕去长白山，一路所见途中百姓，但凡撑船的、砍柴的、挑担行路的，皆一一问询，都说没见过这样一长一幼两个姑娘。北国风光，春寒乍暖，时值晚春初夏之交，野花开得芳盛，春意更浓。两人却无心赏景，沿途打听了数日，仍无有二人消息。若男道：“无伤哥哥，长白山途遥路漫，冷姐姐带着灵儿一定走不了多远，不如再潜入辟邪山庄打探一番。”
　　二人商议过后，又转道绕回辟邪山庄，他俩轻功了得，只怕打草惊蛇，也不走那入庄的山洞，一路攀山越岭，探向庄子，本欲寻个庄中弟子详加询问。
　　翻过山头，赶至半腰，俯眺庄子，忽见两三个小点，却是一行人从山洞中探出，只是相隔太远，看不清那些人是谁。两人探得近了，伏在山岩后，仔细一看，走在前边的正是张轩，他身后跟着一名锦衣少女；那少女之后还有一老者，皂衣华服，须发皆白，正是张桢府中老臣谷道明。听他口中絮絮叨叨语声不绝，似在规劝那少女。那少女回过头来，说道：“唉呀，谷老，您烦不烦人，你若不去，便先回府好了。”
　　这少女正是张玉，自震南王府与无伤一别，日夜相思难遣，见父亲伤势已无大碍，以找寻混元真经为由，辞别张桢，要前往寻他。他怎不知女儿心中所思？只是对女儿自小娇纵惯了，想她待嫁之年，空闺寂寥，自然思情慕郎，亦不为过，万事顺遂她称心，只盼是一时心热，出外游山玩水一阵，过些时日，心中念想一淡便好；奈何自个身有不便，只好托谷道明一路照拂，正巧途中撞到了张轩。
　　他见张玉容颜娇美，早已是垂涎日久，想到她父亲受了重伤，又恰逢师父闭关之中，无人碍束，正好为所欲为，此番被我撞见，岂非上天送门来的艳福？不享反倒错失了福祉。心下已是蠢蠢欲动，碍于她身旁还跟着个老奴，不好用强，只得压下欲火，且将他骗进庄来，想法了打整了那老头儿，与她大肆云雨一翻，岂不美哉？
　　张轩回过头来，笑道：“家师与王爷同朝共事，自来以武论友，以兄弟相称，论故交，小子也算得上王爷师侄了，老先生何需顾虑？”
　　谷道明“呸”的一声，往他脚下吐了一口痰。那口浓痰不偏不倚，极是精准，若不是他抽闪得快，痰星子正中鞋根，浓稠咸淡却由不得要体悟一番了。张轩惊得面无血色，冷冷地回过头去，再不敢搭话。
　　张玉道：“谷爷爷，张公子带我们去见宋无伤，找到他，询问混元真经，可是爹爹一生夙愿，你又何苦如此？”谷道明道：“公主殿下年幼无知，可别被这中山狼给骗了。”张玉疑惑道：“什么是中山狼？”谷道明故意放慢脚步，娓娓说道：“公主可知，春秋时期晋国东郭先生将人性兼爱施于狼身，三番五次助狼躲过猎人的追杀。岂知狼本就是野兽，岂能俱有人性？一旦脱险之后，立马掉转头来要吃东郭先生。”
　　张玉想了想，笑道：“你把张公子比作狼了么，怎么可能？我倒觉得他风流倜傥，为人也是不错。”谷道明道：“我看他是下流成性，只怕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张轩碍于张玉面上，起先还能容忍，见他越说越露骨，不禁怼回道：“你说谁是癞哈蟆？老人家说话可要积点口德。”
　　谷道明道：“我呸，谁不知你弑父在先，出门时时藏着个蛤蟆作甚？别以为我不知，那是长白山雪蟾，你小子不是蛤蟆精转世怎的？专行勾搭良家女子。”
　　张轩不便动怒，强压下怒火，冷冷一笑，对张玉道：“筱玉公主，你们家老怕是老糊涂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公主可别信他。”
　　谷道明道：“你说谁老糊涂了？我即便活过一百岁不死，也识得你个下流胚子。”张轩悻而怒起，正欲驳斥，忽闻张玉道：“好了，好了，谷爷爷，张公子，你们两个别再争了，大伙都是一路，何苦吵个不休？对了，张公子，宋无伤被百损道长困在哪处密室，你快带我们去。”原来张轩把话骗她，说宋无伤被困在辟邪山庄密室之中，她这一问，只觉地处旷野，不好下手，且将他二人引入石室中，唤来蟾群，到那时，这小妮子便可任我摆布了，于是笑道：“筱玉公主，请随我来。”
　　张玉见谷道明步履迟缓，犹豫不决不肯跟来，急道：“谷爷爷，你快些走。”谷道明道：“公主，宋无伤武功高强，就连王爷也不是他的对手，怎会落入他手？这小子色迷心窍，实不可信。”
　　张玉道：“谷爷爷，我知道你关心玉儿，可张公子一番好意，岂会骗我？”谷道明捻着胡须叹道：“老朽数十年来阅人无数，这小子一脸邪佞，满肚子坏水，他那师父百损道人道貌岸然，也不像什么好人，公主可莫上了他的当，还是跟我回去，等王爷伤势好转再说吧。”
　　张玉此时一门心思只在宋无伤身上，说道：“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去看看。”谷道明料想她所决之事，谁也拦不住，一时执拗过不，不觉长叹一声。
　　二人跟着张轩进入一间石室，只听石门“轧轧”合拢之音，一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张玉急唤张轩的名字，喊了数声，仍不见有人回应。谷道明心中一惊，如坠寒窖，早知这小畜牲心怀叵测，当初就算以死相劝，也要劝回公主；情急之下，展开老迈之躯，护在张玉身前，突然间四周烛台火光曳起，将整个石室照得透亮。
　　四面空无一人，入口石门已然合拢，徒现四壁。茫然之际，依稀听得簌簌声响，不知何时何处涌来许多蟾蜍。那毒虫身大如斗，满身癞疙，看得人周身发麻。张玉打了个寒颤，谷道明从怀中摸出数枚铁菱，“嗖嗖”疾出，顿时数只毒蟾被他打翻在地，伸扭了几下腰肢，便不再动了。可蟾群越聚越多，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只从四面涌来，谷道明身上所揣的铁菱却已不多，一时怎对付得了这许多毒虫？他抬头一看，见洞壁往上三丈，四面墙上有十数个小孔，那些毒虫正是从这此小孔中钻入，定是张轩在暗中操控，大声喝道：“小畜牲，你爹娘自小教你，便是用这些癞蛤蟆来害人么？躲在暗处算什么东西，有种出来一较高低！”
　　张轩虽有些有不悦，心想这老头武功高强，贸然出手无有胜算，得先将他除去；又觉张玉已是盘中之食，倘若用强，杀了他岂不有伤雅兴？倒落得毫无兴致了。他眼珠一转，有了，待把话来戏耍他们一番，扰得他二人心烦意乱，且看这小美人从是不从我。
　　想到此处，心中一喜，“轧轧”开启石门，见他缓缓朝向这边走来，所过之处，那些毒蟾竟纷纷退避，让出一条道来。张轩肃然而道：“筱玉公主，王爷私下已答应了我师父，将你许配与我，你早已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了。”张玉不知是真是假，急道：“你胡说，爹爹可从未跟我提及过。”
　　张轩道：“我知道你喜欢宋无伤那小子，可宋无伤乃是有妇之夫，他早已娶了老顽童的女儿，你若再嫁与他与小寡妇又有何异？这些王爷都心知肚明，便答应了我师父。”张玉被他一扰，一时辨不清真假，指着那些毒虫说道：“这是为何，你到底想怎样？”张轩道：“公主，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只是这些人在一旁阻挠，让我夫妻不得团聚，我要你过来，与我行了夫妻之礼，往后你我双宿双飞，岂不是好？”
　　谷道明喝道：“我呸，公主，别听他的鬼话，这小畜牲厚颜无耻，何曾有过此事？全系他胡编乱造。”张轩冷冷笑道：“这是王爷家事，岂会向一下人提及？”
　　张玉脸颊一红，说道：“宋无伤呢？你说过他被你们困在此地，我要先见着他。”张轩道：“那是当然，我岂能骗你？”他指前里边那道石门说道，“宋无伤就在这石门密室之内，你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他便是。”
　　张玉听及此言，推开谷道明，听他急道：“公主留步，可别上了小贼的当了。”情急下纵身一跃，猛地凌空挥出数掌，往张轩脸上拍去。张轩见他来势迅猛，此时招唤毒蟾已是不及，急忙挥掌去挡。只听“嘭”的一声响，张玉出招与他掌心一触，谷道明收掌跃回，二人均无心伤及对方。四周毒虫此时已渐簇拥上来，将谷道明团团围住，张轩道：“这些蟾蜍食腐虫长大，剧毒无比，人若触及，不出三个时辰，便会全身溃烂，老先生好自为之。”说罢拉着张玉，向石门走去，谷道明连连挥出数掌，一时将四周毒虫击飞一片。看二人渐渐走远，心想，今日就算豁出性命，断然不能让玉儿落入其魔掌，再顾不得四周毒虫似洪潮般涌来，当下纵身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