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趋计惩凶(第一节)
作品名称:至尊儿女情 作者:辜小松 发布时间:2020-07-03 06:06:26 字数:3794
众人待张轩去得远了,这才轻轻挪开床板,出了辟邪庄。无伤想到陆琼姿与赵雪萤之死,既悲且痛。好在夺回了圣火令,既然一时杀不了百损道人,不如先将圣火令送回明教,此事一了,再回头来找百损道人算账。又见冷炼霜一路相随,看似凄然无助,无伤念她孤苦伶仃,又觉百损道人毫无人性,连自个徒儿也杀,只怕哪一日将她也害了,说道:“冷姐姐,百损道人丧心病狂,不如你先跟我们回明教去。”
冷炼霜万未料及自己一贯信任的师弟竟会与徒儿合伙来骗,雪萤那姑娘有何过错,百师弟非要致她于死?想到自己极尽所愿之事,一概付之东流,心下茫然若失。只觉师父救我性命,一定不愿看到门下弟子自相残害,百师弟纵有千般不是,又怎能忍心看他去死?宋师弟入门不久,便得师父真传,自然是对他信任有加,他老人家日后传钵之人,想必便是宋师弟了。一时间,万事纷沓,涌上心头,茫然无措间,呆呆地站了半晌。
忽听身旁一个声音柔声叫道:“冷姑姑,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冷炼霜听灵儿真诚关心,蹲下身来,指尖轻轻抚过她面颊,说道:“该叫师伯才是。”灵儿回头看了看若男,见她点了点头,便又叫了一声:“师伯。”冷炼霜只觉这孩子乖巧伶俐,柔慧可人,轻轻将她抱在怀中,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四人一路向西走了数十里,前边有处市镇,无伤见天色渐暗,道:“若男,我们到前边镇上,寻个小店住下,明日再赶路如何?”若男见冷炼霜一身黑衣纱裙,尤为显目,只觉她一向自在惯了,怎受世俗所拘?说道:“蒙古鞑子耳目甚多,住店怕是多有不便。”四人抄小道绕过市集,寻着一处林间僻静之地,无伤打了两只野鸡,升火烤了。若男见远处绿荫山间炊烟袅袅,想必是有人家,说道:“看来今日不用睡野地啦,我去那人烟之处看看。”
过了许久,方见她兴致勃勃赶回说道:“无伤哥哥,冷姐姐,前边是家猎户,这方圆十里就他一家四口,一对青年夫妇,带着一个孩和一个瞎眼的老婆婆。”见冷炼霜侧过脸来,若男看了看她,笑道,“不是说我们。”心想那人家与我们何其相似,只是冷姐姐虽然眼睛看不见,却是花容月貌,岂是山野老妪可比的?
无伤道:“若男,依你的轻功,怎么去了这许久才回?”她莞尔一笑道:“山里人热情,我们煮了一升米,备了些小菜,今晚有白米饭吃了。”
冷炼霜虽一向孤独,听她说得兴致甚浓,也止不住微微一笑。四人来到猎户家中,吃过饭,若男给了男主人几两散碎银子。那家人死活不肯收下,推脱了许久,才拿了一块最小的。男主人回房拿了几块兽皮铺下,说山里屋陋,从未接过外客,要众人担待。无伤只觉穷苦人家,想必这几块兽毯已是家里非常珍贵之物,好过任何棉绸锦毯了,止不住连声道谢。
夜已深沉,三人都觉困了,不觉沉沉睡去。冷炼霜盘坐调息,她一向少思、少睡、少食,时常打坐练功,一整夜便过了,何尝想过睡觉一事?此时却心绪如麻,眼前浮现出百霜师弟一脸血污地站在自己身前,说道:“师姐,我被那小子害了,死得好惨。”
不时又现出雪萤苍白萧索之面容,戚戚说道:“师伯,弟子不肖,再不能侍奉您老人家了。”只觉烦恼丛生,不似往日依师门行功之法,便可心如止水。她侧身躺下,独自支颐,却又辗转反侧,无心入眠,脑间又浮现出师父的面容,谆谆而道:“炼霜,浮世尘寰,何必牵念,回来吧……回来吧……”一时又现出灵儿天真无邪地唤自己作师伯。心道:宋师弟受师命下山,于公于私,他与百霜师弟往后必有一番争斗。他夫妇行走江湖,带着一个孩子多有不便,百师弟遭了魔障,无法自持,只怕再做出蠢事来;灵儿还小,她既称我作师伯,我怎能对她安危丝毫不顾?不如先将小师侄带回长白山,让师父照拂,再回来劝他二人,随我回长白山见师父,听候师父发落。我身为大师姐,无论如何,要力避二人自相残害才是……
次日,一声鸡鸣,啼起牗户的明烟,若男似乎嗅到炊烟的油香味,一觉醒来,只觉左手天蚕丝上轻飘飘的。她心下一惊,起身看时,却不见了灵儿,左右四顾,亦不见了冷炼霜,只见门房一侧墙壁上歪歪斜斜地刻着一排字:“我带灵儿回长白山见师父,师弟勿念宽心。”
若男叫醒无伤,二人兀自茫然,奔出房来,环顾绿野葱葱,烟云缭绕,想必她俩早已走远,再到哪里去寻?见无伤心急如焚,若男劝慰道:“冷姐姐武功高强,她既认你作师弟,灵儿与她在一起,想必一时无碍。我们去往长白山的方向打探打探,终会寻着她俩。”无伤道:“灵儿若有何闪失,我如何向司空前辈交待?”说罢长叹一声。
主家来请二人用饭,见他俩情绪低落,进屋看时,方知走丢了人,一家人好生歉疚,见男主人要去寻人,二人劝了一阵,匆匆辞行去了。那家人见两人凌空悬步而行,一去十数丈,好似天神下凡一般,惊得伏地便拜,口中喃喃念道:“山神爷爷、山神娘娘……多多保佑……”
灵儿朦胧中醒来,揉了揉眼,见自已伏在师伯背上,耳边风声徐徐,左右看时,却不见了爹爹娘亲,说道:“师伯,我爹爹娘亲呢?”冷炼霜道:“灵儿别怕,师伯带你去见师祖。”
灵儿急道:“师伯,我要见爹爹和娘亲。”冷炼霜柔声道:“灵儿听话,暂时和爹娘分开一阵,我们去长白山见过师祖,师伯一定带你爹娘来见你。”稍隔片许,又听她哽咽抽泣之声道:“师伯,你放灵儿下来。”冷炼霜无奈之下,只好将她放下,灵儿惘然若失,四顾看了看,又朝着旷野深处,高声呐喊道,“爹爹……娘亲……”
音声嘹亢,冷炼霜只觉她小小年纪,内功竟底子如此深厚,不由暗自惊叹。听她喊了数十声,依然无有回应,一时委顿在地,暗自抽声而泣。冷炼霜竖耳聆听,悄然坐在她身旁,心想:这孩子自幼在爹娘身边,想是从未离开过半步。弟妹将天蚕绳与她相系,对她疼爱至极,相较自己无父无母却好过太多。思及诸多苦楚,不由得暗自落泪,说道:“灵儿,你想你爹娘,师伯知道,可师伯何曾见过爹娘?师伯现在眼瞎了什么也看不到,你要听话,过些日子便会与你爹娘再见了。”
灵儿见她眼中盈盈有泪,心想:师伯眼睛瞎了,又无有爹娘,却是十分可怜。嘤嘤说道:“师伯,爹爹和娘亲去哪儿了,他们不要灵儿了么?”冷炼霜道:“你爹娘疼你得很,怎会不理你?只是他们走南闯北,带着你多有不便。师伯带你去见师祖,过些时日,你爹娘便会来见你。”
灵儿道:“可灵儿不怕,爹娘传了灵儿剑法和掌法,若遇上坏人,我帮爹娘一起打他。”冷炼霜只觉她适才那阵呼声饱含内力,难不成自己真多此一虑了?只是她这么小,武功再强,如何斗得过大人?反倒引她爹娘分心顾她。师门不幸,宋师弟就这一个女儿,岂能再有闪失?我一定要带她去见师父。灵儿见她沉默不语,柔声说道:“师伯,你刚才为何哭了?你也生灵儿气了么?”
冷炼霜只觉这孩子乖巧懂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眉目间却现哀思之意,轻轻将她抱在身边,低低叹了口气道:“灵儿乖,师伯不怪灵儿,只怪我自己。”
灵儿道:“师伯生得那么好看,可眼睛为什么看不到?也是被坏人害了么?若见到师祖,他能将你治好么?”冷炼霜只觉两人相处不过数日,她却如此贴心于已,心下感触至深,含泪说道:“我也不知道……”灵儿道:“师伯,你为何又伤心了,你从小就没见过爹娘么?”见她轻轻摇了摇头,灵儿道:“可娘亲说,小孩子大人都是爹娘生养的,师伯一定也有爹爹和娘亲,只是师伯……”说到此时,却又不再往下。
冷炼霜缓缓说道:“师伯是个孤儿,自小蒙你师祖收养,就是我和你爹爹的师父。师伯三岁那年,你师祖带回来一个婴儿,对我说,‘炼霜,他以后作你师弟,你们俩也好有个伴’。师父给他取名百霜,至此,我便和百霜师弟一起长大。”
灵儿闪着萌动的眼神说道:“师伯的师弟不是爹爹么?”冷炼霜道:“你爹爹是师父新收的弟子,百霜师弟先你爹爹入门,他姓殷,也是你的师伯。你殷师伯十五岁那年,有一日带我下山玩耍,那时师伯年轻,从未到过镇上,见四处花花绿绿的,看得我眼花缭乱,只觉十分好玩,遇到一个相貌可亲的婆婆。那婆婆给了师伯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让我演角儿,被你殷师伯寻着,将所有来看戏的人和那婆婆都杀了,说那是勾栏之地,供人取乐的场所。师父知道后极为不悦,经此一事后,便疏远了你殷师伯。”
灵儿道:“什么是勾栏之地?”冷炼霜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想是不好的去处。”灵儿道:“那婆婆对师伯好,也不算太坏,殷师伯他一出手便杀了这么多人,那些人里,也会有好人,师祖是怪他杀了好人是么?”冷炼霜道:“我也不知,只是那婆婆死了,师伯倒是伤心好一阵子。”灵儿低声念道:“百霜……百损……”思及爹娘师伯先前的谈话,突然说道:“殷师伯难不成就是爹爹和娘亲提到的百损道人。”冷炼霜轻轻点了点头。灵儿又道:“可爹娘说他是个大恶人,做了好多坏事。”
冷炼霜叹息道:“百霜师弟他……对我却是极好的。记得有一次师弟和我下山,我们在道上行路,见前面有座庄子,却未在意身后有马蹄之声,我无意中被一名蒙古兵抽了一鞭子。他虽伤不了我,师弟还是将那队官兵都杀了,取了其中一名头领的首极,拿在手中玩耍。我们到了庄上,庄上人非但不避不让,还个个都来称赞我俩。蒙一庄户请我们吃喝,晚间就住在庄上。半夜里师弟听到刀霍之声,却误以为那户人家要害我们,于是将那一庄老少十几口人尽皆杀了。我们寻到厨房,见锅里炖着一腔刚宰杀的羊,原来那庄主磨刀是为杀羊。回去之后,师父见我们一夜未归,问及情由,我不敢欺瞒,便将此事来龙去脉都说了,未料师父他听后很是生气,用凝寒鞭抽了师弟五鞭。那凝寒鞭上附有聚雪晶沙,长年泡在长白山冰池之中,普通人挨一鞭也是非死即伤,伤口极难愈合。师弟受了师父五鞭,被打得三个月下不了床。伤好后,他趁师父不备,偷走了本门密籍极炙大法,至此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