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浮生若梦(第六节)
作品名称:至尊儿女情 作者:辜小松 发布时间:2020-07-02 18:03:19 字数:3486
她往日虽也杀人如麻,下手未及多想,可历经人世情暖,再要杀人之际,尚存三分酌念。只觉旁人性命虽与我无干,可雪萤毕竟是她门下弟子,这孩子乖巧贴心,师弟他怎能这般无情?一时凄迷不解,呆立了半晌,突然转过身来,说道:“师弟?你们与我去辟邪庄看看。”
三人一路随她向远方密林奔去,穿过一片松林,只见不远处依稀一丝亮光映目。若男竖起食指,示意大伙轻声。众人压下气息,缓缓靠近那丝微明,但见一处山洞,光亮正是经洞内透出。若男抬头看了看天,霁月西斜,只觉已过寅时,这洞内怎会有人,还亮着烛光?众人展开轻功,悄然探入洞中,又见西斜处一块巨石掩在壁角。四人藏在巨石后向洞内窥去,不料灵儿脚下一闪,失足踩落了一块碎石,忽闻“咯嗒”数声脆响,洞内有人惊声说道:“是谁?”霎时惊起一阵扑腾之声,只觉有东西从头顶掠过,恍惚一看,竟是一群夜蝠飞出。众人吃了一惊,昏暗之中,依稀见着一人,右手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那人左手持着火折,微光中照见他白俊面皮,正是张轩。他身前石台上还躺着一人,火光映过那人脸颊,竟是震南王府中扮作琼姿的那名女子。张轩向那女子看了半晌,只觉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与王妃生得一模一样;不觉心头一荡,眼前似现震南王妃姿容笑貌,媚靥娇羞地站在眼前,在向自己挥手。他心头好似疾浪翻涌,周身如似火烧,再也按捺不住,凑上嘴去便亲。刹时间,只觉面颊上传来一股剧痛。他手捂着嘴,吐出一颗大牙,口中血流不止,痛疼难忍;张惶失措地看了四周,惊悸之下,只觉天旋地转,洞中怪石嶙峋,竟似神鬼修罗一般狰狞可怖。张轩大惊失色,纵身一跃,拔足狂奔而去。
众人迈步进到洞中,若男径直走到那女子身前,伸指一探,果是全无气息,不由得齿间一噤,心想张轩色迷心窍,竟连死人也不放过;又见她鬓角处泛着一丝面皮,“哗啦”一下,扯下一块人皮面具,再看时,无不黯然失色,眼前那女子果真是赵雪萤。
无伤见她娇秀的面颊,忆及在幽毓山庄之时,她拼力为自己打通穴道,只觉雪萤是个灵巧善良的好姑娘;又想起她开导自己所说的那番话,却未料转眼间就阴阳相隔。他眼圈一红,泪水浸湿了眼眶,抽声泣道:“雪萤姑娘是赵大侠后人,无伤本该保护好你,可无伤对不住你。”冷炼霜心下一惊,伸出双手在雪萤面颊上摸了摸,木然跌坐在石台之上,将她纤指捂在手心,凄声说道:“是谁,是谁害了你?师伯为你报仇!”一时不敢相信,前日还好端端的姑娘,如今却已死去。
若男料想害死赵雪萤的定是百损道人不假,若要查明真相,还得去辟邪庄上一探究竟。四人出得洞来,无伤只怕再有旁人来扰,一掌挥出,震塌了洞顶上的岩石,将洞口封死。冷炼霜暗暗吃惊,只觉短短数月,师父便传了师弟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这般功力,天下除了师父之外,谁人能及?如此即便师父他老人家不出马,便能让师弟回心转意,不去想什么混元真经、天下第一,跟我们回长白山去,再让师父重新收他为徒。思及于此,心下又似惴惴不安,道:“师弟,你实话跟师姐说,师父让你来,是否要取百霜性命?”
无伤心下一怔,只觉百损道人罪恶滔天,死有余辜,若是非杀他不可,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听他说“是”,冷炼霜道:“师弟,百霜不听师门教诲,做错了事,可师父已将他逐出师门,倘若师父还不肯放过他,恳请师弟废掉他武功,饶他一条命吧。”
见无伤不言不语,若男料想她姐弟情深,多说无益,道:“冷姐姐,雪萤这事,真相尚未查明,待寻着百损道人,无伤哥哥他自有主张。”冷炼霜不好再言,当下领着众人来到辟邪庄外。此时天已蒙亮,跟她走近一处山壁,冷炼霜拨动机关,移开一座假山似的巨石,现出地道入口。她点着火折,引路在先,四人鱼贯进入。那地道是条直路,走了片刻,又现出一道石门。她打开机关,豁然洞开,眼前一片庄院。原来那地道是依山腹洞穴开通成的,庄子就建在山坳之中。
若男只觉适才张轩逃走的方位也是这边,若不出所料,百损道人此刻也在庄上,道:“冷姐姐,百损道人常去练功的密室是何处?你带我们去。”冷炼霜点了点头。
当下领着众人绕过前院,来到后院一处殿门口前。无伤轻轻推了推殿门,但闻“吱轧”一声响,那门未曾上锁。众人走进殿内,好在四下无人,但见前方一排博架,两边墙上挂着几幅墨笔字画。若男看了看其中一幅,其上写着:“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众人惑惑,我独不从。”又见旁边一幅墨书写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是三国曹孟德的《龟虽寿》。只觉百损道人坏事做尽,空有一身武功,哪里懂什么诗词歌赋?这些字画不过是用来装裱门面而已。再要往下看时,忽听门外有人哈哈大笑之声,声音尖森刺耳,令人砰然心悸。
回头一看,吃了一惊,但见冷炼霜站在身后,道:“百霜师弟来了。”若男闻那两人说话之声渐近,一时相隔较远,却听不真切,眼下并无藏身之处,说道:“百损道人朝这边来了,我们且躲一躲,听他们说些什么。”众人点头称是。
冷炼霜只觉四下里无处可以躲藏,她行至右侧,伸手摸了摸墙边木榻,三人悄然跟上。无伤敲了敲榻上木板,连席揭开一看,里边空空如也,恰好能蜷身藏下四人。众人抽身跃入其间,刚刚掩上床板,便听得房门被人推开。无伤运功于指,在隔板上戳了个小洞。透过洞口,果见两人走入房中。只听张轩道:“师父,您略施小计,想必那张王爷经此一战,三五年也难恢复功力,宋无伤那小子空有一身武功,还是逃不出您老人家掌控之中。”
百损道人呵呵笑了数声,道:“张桢虽受了重伤,宫本、桑措等人也非无能之辈,往后处事,还不可掉以轻心。”张轩道:“是,师父设下的妙计,本可一举除去张桢,不料偏偏跑出一个王妃来替他求情,却是可惜。”百损道人道:“宋无伤那小子短短数月武功进步如此神速,老夫也是始料未及。他身边那婆娘功力也似强了不少,还有那小女孩,轻功灵巧至极,也非泛泛之辈,只可惜我的极炙大法尚未练成。”
张轩道:“师父近来练就了混元内气,功力进展神速,又蒙师伯为您种下菩提身血,相信不过多久,师父便能炼成极炙大法,到那时,宋无伤岂能是师父对手?”百损笑道:“你师伯心性纯实,被他们骗了,还亏你将真经默记于心。那对小畜牲自以为是,以为给了我一部假经便想让我走火入魔,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你师祖替我除尽玄冥真气,反倒助我炼就混元真气。此法与菩提血一阴一阳,巧为互补,此非天意使然?”说罢狂笑了数声。
若男心下一怔,原来是这小贼将混元真经给了百损道人,又听张轩谀言尽出,说他如何运筹帏幄,不费吹灰之力便除去一个大敌,朝中高手也是远远不及。说得百损道人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只听他呵呵笑道:“殷海、殷天两个蠢材被那小子吓破了胆,却是远不及你。你所淬炼的雪蟾毒虽不及瀴溟寒毒,但无我独门密药,天下无人能解。待你功夫一到家,我便传你玄冥神掌。”张轩躬身拜道:“多谢师父。”声音极是喜悦。
无伤心想此人弑杀了生身之父,现又拜恶人为师,行止猥亵至极,真是无药可救了。
只听百损道人道:“那丫头可曾处理妥当?”张轩心下一怔,眼珠子咕噜一转,说道:“师父放心,徒儿看得真切,尸体已被野狼分食了。”百损道人“嗯”声说道:“你记住,此事绝不可透漏半点风声,你师伯若问起,就说是她自己走失了。”
他料想这样便能骗过冷炼霜,却不知她在榻下听得明明白白,心下凄楚悲凉。她一向淡漠寡情,皆因自小无父无母,长白山上除了师父、师弟再无亲人,不知为何,此刻竟已热泪盈眶,只觉师弟竟像是变了一人。又听百损道人说道:“你师伯对那丫头青眼有加,若非如此,实难骗过那臭小子。”又觉师弟他尚念旧情,若不是若男将她拉住,真想跃身出去,寻他问个明白,为何背着自己下此毒手。”
忽又听得“轧轧”石门开启之声,壁上博架转开。众人躲在远侧,一时看不真切,只见百损道人没入其间,过了片刻,传出音声道:“徒儿,我此次闭关练功快则数月,慢则半年,你替师父好好把关,待我出关之日,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一语方毕,那石门继又“轧轧”合拢。
无伤见走了百损道人,只怕待他功力大进,再难对付,一时情急,想要跃出木榻,却被冷炼霜拉着袖口,低声说道:“师弟,那道石门是金刚砂所铸,坚厚无比,你功力再强,却难打破,往日我见他进去,却从未见他经原路出来,想是这密室中另有出口。”若男亦道:“冷姐姐说得不错,百损道人他们绝然不会猜到我们躲在此处,冒然出去,只会打草惊蛇。”
正乱间,透过小洞,忽见张轩侧目一瞥,轻踏步履往这边走来,众人心下一惊,皆不敢出声。他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只现出衣衫衿带,无伤暗运真力在掌。张轩左右看了看,只闻榻上传来悉悉索索之声,忽见一只黑鼠一溜烟蹿过,他呼了一口气,“哗啦”一声撑开折扇,悠悠转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