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黄天明临终嘱三事  大宅院雪天收乞儿

　　诗曰：
　　曾闻阴德可回天，古往今来效的然。
　　奉劝世人行好事，到头元是自周全。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直待他年荣贵后，方知今日不为差。
　　诗曰：
　　一朵鲜花好护侍，芳菲只待赏花时。
　　等闲未动东君意，惜处重将帐幕施。
　　
　　黄天明回到内室，倒在床上昏沉沉的，没有一点气力。谭氏急忙叫来黄悦圣把脉，开个单方，熬上草药。昏睡中，黄天明仿佛又回到那些迁徙的日子里。在那茫茫的荒野上，他正在一方岩石下休息，突然一黄衣神人来到面前，黄天明连忙起身相迎。那黄衣神人说：“我们老祖请你三日后到昆仑论道，你安排一下就起程吧！”说完飘然而去。黄天明觉得蹊跷，刚动身，脚底一滑，醒来是南柯一梦。按照梦中情节，黄天明感到自己将很快离开人世。于是他挣扎着起来，坐在椅子上，叫谭氏把黄棕和黄海马上叫来，说有重大事情安排。
　　此时黄棕正在早睡，他也在做梦，梦见自己坐在家中，突然“哗啦”一声，头顶上的梁柱断裂，房屋眼看倾塌。黄棕跃起身，伸出双手，高高抬举起断塌的梁柱，还招呼黄安和黄登植快来帮忙……
　　梦中惊醒的黄棕刚镇定下来，就闻谭氏急招。他慌忙起身赶到黄天明处，黄海也来了。
　　黄天明神情显得清醒，直接地说：“我预感将离开你们了。现在有几件事要嘱咐你们。我们一族一百二十八人来此创业，历经艰辛，如今大业基本已定，且发展良好。可惜我要走了。黄天明说得凄惨，眼中流出眼泪来。
　　黄棕和黄海也连连摇头说：“爹，您不会离开我们的，因为我们离不开您！”
　　“那是天数，不可抗拒。”黄天明说，“眼下我为了今后黄氏族的发展交代大三个方面的事宜，其余细节全靠你两和族人定夺。”黄棕黄海洗耳恭听。
　　黄天明拉住黄棕的手说：“上次我们在齐岳岭上，有神人指点说‘遇峡谷而止，得幽丼而发，逢木子须防，保本性无忧’。前两句我们都以应验。后两句想必还在应验中，我一时悟不透，靠你们去领悟了。”黄棕点头。
　　“我们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大家继续创业，以种植、养殖为主，保持好为人和做事的德善本性，取得基本生活保障足可，不可贪婪。”黄海答道：“记住了。”
　　“第二件事，是要继续经营好商务，煮酒、豆干、桐油、药材是几项支柱，不可丢弃，还要教育后辈用功读书识字，不强求去做官，但这是发展的本钱。”黄天明说得很吃力，还咳嗽起来，谭氏连忙为他服下药水。
　　黄天明说：“第三件事，就是你们要从头学习的，我们这十多年主要是与自然环境斗争，打造立足之地。以后就不同，你们还注意学习与人斗争的本事。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是自然规律。”黄天明断断续续地说，“没有自强自卫的本领，即使拥有万贯家财，都只能被强人吃掉……”黄天明脸涨红起来，说不下去。
　　黄棕黄海立即扶他倒床休息。谭氏搽着泪花，招呼着，他两一起去喊黄悦圣来。
　　黄悦圣扎下银针，日夜守在身边。黄棕派黄海去平阳镇请更好的医生。
　　黄天明病重的第三天早上，他要起来，黄棕和谭氏扶起他坐在靠背椅子上，黄天明感到好些，就叫黄棕去里屋端水。这时平阳镇的医生还没有到来。
　　黄棕端水出来，叫爹不应，发现黄天明已经归天而去。时年95岁。这正是：
　　地辟能存凶恶事，天高不负善心人。逍遥稳步如来径，只到灵山极乐门。
　　黄棕黄海发丧，隆重举办黄天明葬礼。潜龙井黄族全员参加吊孝，哀恸声感天动地，人们怀念这个一心为家族操劳的忠实老者，怀念他的和善、智慧和仁义。
　　齐岳岭下的张家村、阳世湾、兴隆口、阳平镇、地堡滩各方都有人来参加，狮子、锣鼓、祭幛如云彩飘扬。
　　在坐夜守灵的晚上，黄瑛姑、黄静、黄登植、黄朝能、黄红、黄安等一群孝子悲悲切切的唱起《哭父歌》：
　　跪在灵前泪满面，心如刀割肺如煎。
　　天上星多月不明，爷爷（爹爹）为我苦费心，
　　爷爷（爹爹）的恩情说不尽，提起话头言难尽。
　　一尺五寸把我们盘，怀里抱来口中衔；
　　一怕我们受饥饿，二怕我们生病炎；
　　三怕穿得比人差，披星戴月费苦心。
　　四怕我们无文化，启蒙我们读书珍，
　　把你儿子（女儿、孙子）养成人，花钱费米恩情深。
　　艰苦岁月顶梁柱，挨冻受担重心！
　　今离别爷爷（爹爹）去，内心难过泪淋淋！
　　苍天有眼怎不见，拆山离水马离鞭。
　　族房兄弟都来见，含泪来将爷（爹）手牵。
　　慢想山遥水又远，正正绷弓箭断弦。……
　　歌声悲天伶人，悼念者无不泪下。
　　
　　黄天明的墓地选在潜龙井右上方，离开井大约500米，这里背靠主山，山环水绕。主山来龙深远，气贯隆盛，左右前后另有砂山护卫，藏风养气。前面有水相绕。天门要开，地户要闭。是理想的“福人得福地”。坟墓坐西向东，枕山面水，正是高椅之位，荫益子孙后代。安葬完毕，垒砌坟头，刻好石碑，黄棕安排专人看守。后来此处圈为黄氏专用墓地。这方面的许多话头，暂且不表。
　　腊月二十这天，黄棕和黄安从平阳镇回潜龙井。朔风冷冽，黄安感到好冷。
　　一看路上行人，都是厚厚的棉衣，还裹着袖子。黄棕说：“兄弟，果然好冷，你看。”黄棕随口哼起一段词儿，“重衾无暖气，袖手似揣冰。败叶垂霜蕊，苍松挂冻铃。地裂因寒甚，池平为水凝。渔舟不见叟，山寺难逢僧？樵子愁柴少，王孙喜炭增。皮袄犹嫌薄，貂裘尚恨轻。蒲团僵老衲，途旅游魂惊。绣被重裀褥，浑身颤抖铃。”
　　黄安说：“我听不懂你这些词儿，还是考虑一下过年的事情吧。”
　　按照黄天明以前的规矩，每逢除夕，潜龙井的黄族都要团年，大家一起吃饭，然后由主当家的发给晚辈压岁钱，在守岁到半夜或天亮。
　　“今年这么冷，我们把东西给各家送去，就不要一起吃团年饭了吧！”黄安说。“不行，团年饭必须一起，不过我还想多发点压岁钱，因为我们现在有钱了，让老少快乐快乐！”黄棕说。
　　“也好，回去找大家商议决定吧！”黄安搓着手，跺着脚板，“好冷！”
　　由黄棕安排，杀猪，宰羊，炖鸡，打粑粑等一应在腊月二十六以前完成。腊月二十七厨房就开始忙活。今年黄家大院很红火，所以厨房里光炸酥肉就是两簸箕，还有烧鸡和烧猪蹄。
　　腊月二十九，天突然普降大雪。放眼看处，呀！四周白茫茫的：好雪！但见那：彤云密布，惨雾重浸。彤云密布，朔风凛凛号空；惨雾重浸，大雪纷纷盖地。真个是六出花，片片飞琼；千林树，株株带玉。须臾积粉，顷刻成盐。白鹦歌失素，皓鹤羽毛同。平添吴楚千江水，压倒东南几树梅。却便似战退玉龙三百万，果然如败鳞残甲满天飞。那里得东郭履，袁安卧，孙康映读；更不见子猷舟，王恭币，苏武餐毡。但只是几家村舍如银砌，万里江山似玉团。
　　腊月三十天，更是好雪！但见那：
　　纷纷洒洒，剪玉飞绵。柳絮漫桥，梨花盖舍。柳絮漫桥，桥边渔叟挂蓑衣；梨花盖舍，舍下野翁煨榾柮。客子难沽酒，苍头苦觅梅。洒洒潇潇裁蝶翘，飘飘荡荡剪鹅衣。团团滚滚随风势，迭迭层层道路迷。阵阵寒威穿小幕，飕飕冷气透幽帏。丰年祥瑞从天降，堪贺人间好事宜。真个是，雪积如山耸。一川寒浸玉，万壑冷浮银。
　　
　　黄家中心大院里一片团年喜气，七八个大火盆里，热烘烘生起炭火。大人围火谈天，小孩在雪地打仗。
　　中午，团年宴会开始。肉山酒海，杯盘重叠，香气扑鼻，喜气满庭。黄棕祝酒，先奠前辈老人，后举杯祝福，大家兴高采烈，筷来勺去，各随心愿。黄明、黄朝远、黄海、黄艺、黄刚、黄冠、黄登石，黄红等还猜拳行令，一片喧哗……
　　“发财老板，给我一碗饭吧！”突然，黄安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微弱的叫喊声。他端着饭碗出来一看，只见门口歪躺着一个孩子，头顶破线子帽，身穿黑色麻衣，下半截被冰雪裹着；一只手拿着半边碗，一只手边放着半截竹棍。
　　“哪里来的告花子娃娃？”黄安大声问。那小孩摇头，闭眼，口里只喊着：“发财老板，给我一碗饭吧！我饿……”
　　黄安把自己碗里的饭到给这个孩子，说：“给你，去一边吃吧！”那孩子微微开眼，端着饭碗挪开到场头去了。黄安转身进屋添饭。
　　“大老爷，我还要一碗。”黄安又出门去看，还是那个孩子，他又折回来，把碗举得老高，见到黄安，哀求说，“再给一点吧，我饿呀！”
　　黄安又把自己碗里的饭到给那个孩子:“去吧，不要再来了呀！”那孩子离开去了。
　　屋里的人依旧划拳喝酒，黄棕开始发压岁钱，老幼一片笑声。
　　“你是哪个呀！来抢我的糖。”黄登植的孙子四岁的远红喊起来。黄棕一看，是一个浑身裹雪的孩子。站起来大约有三尺半高，年级大约十五六岁，他正在抢远红手里的糖。
　　“你是哪来的？不要抢他的东西。”黄棕制止。那孩子似乎不怕黄棕，轮起眼睛看了黄棕几眼，说：“我不抢，那你给我发几颗。我也要吃。”
　　黄安闻声过来，斥责道：“我给你两碗饭了，你怎么还不走，还钻到屋里来！快走。”
　　“可怜我吧，我没地方走了。你是好人，就收下我吧！”那孩子外表憨憨的，胆子却挺大。他瞪起眼睛向黄棕哀求。
　　“你哪里来的？家里人呢？”黄安问。
　　那孩子憨憨地摇头：“家里没有人，都被棒老二打死了。我那天在外边玩，没有回家，才逃脱了。”那孩子样子可怜，“我不知道家在哪里，只听人们说那里叫酉水。”
　　“酉水，是湖南境界。”黄棕听说过，离这里几千里也。黄棕顿时生起怜悯之心。
　　“叫什么名字？”黄安问。
　　“没有名字，大人叫我三娃子！”那孩子一边回答，一边瞪着黄棕手里的糖。
　　黄棕把黄安拉到一边，小声商议说：“这么大雪，反正我们有饭吃，就暂时收下这个告花子娃儿吧”
　　“我听你安排。”黄安说。
　　“你给他一碗饭和些小零食，叫他斥候到后边猪圈边的草堆里歇息吧。”黄棕说。
　　黄安拉起那个告花子娃儿，说：“我们当家的收下你了。”
　　那个称着三娃子的孩子一听，顿时流下泪水，向黄综和黄安叩头。这正是：“滴水润土，善心一片。”要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