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向信义 28

　　打工的日子并非都是阳光灿烂，也会有阴云密布。不管怎样，我觉得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进厂打工完全不等同于在国企或者事业单位上下班那样轻松。人上一百，各种性格的人都会遇到。好相处的，不好相处的；当面称兄道弟的，背后使绊子的；喜欢打小报告的；还有就是很多实实在在、埋头苦干的人。他们不喜欢说三道四，只知道干好自己的活，其它的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这最后的一种人，愚以为才是可以深交的人。至于那种喜欢拍马屁，说大话不腰疼的人，自然也有人会与之呼应，其实都是有目的的，这个恐怕就只有他本人才最清楚不过的了。
　　基本上都是这样，每天上班的时候，表情都还平静，心情看似不错。我这个人，不喜欢与拍马屁的人为伍，但也不自诩清高。我有我的人生信条和处世哲学，我这个人的心态其实挺简单的，只要还在信义玻璃，那我就是它的员工。只要还在拿信义的工资，那么好生上班就是我的本分，我还奢求个啥呢？既然你没有本事去写字楼上班，那么在流水线也不错啊，反正都是在为信义做事，又何必区分得那么仔细呢？是不是？
　　再者说，包装部有的同事还笑着打趣我：“吔，你也才是哦，撞到鬼了。自己开着店子不好好经营，还非要跑来受这活罪，真的是无语了。唉——”
　　我朝他们笑笑：“店子里面请人了的，我老婆能够应付过来。反正在信义好歹也就三年时间，现在都去了一半了，再怎么都要坚持完三。对不对？我这个人哪，做事情就喜欢有始有终，不喜欢半途而废。退一万步来讲，就当是锻炼身体好了。谢谢兄弟们的关心了哈。有时间都请过去坐坐，随时欢迎大家。”
　　“要得要得。你倒安逸了，老板都不晓得当，还要再受这种苦。”
　　“呵呵，我没啥哈。上班嘛，在哪点都是上。”
　　“就是就是，但如果换成是我的话，早都离开信义了。”
　　有时候老罗在旁边听说后也哈哈一笑：“老邹，你才是的哦。老实说，我要是像你们那样，都不在信义干了。出去好生经营，再怎么都要比在这里强三。”
　　“老罗，你说得很有道理。店子的事由我爱人操心，我和她说好了的，在信义做满三年就辞工和她一起经营店子。可能，这就是我在东莞最后一站打工了，越到最后竟然有些怀念。”
　　“老邹，你倒好了。你老婆子硬是厉害，佩服。我都还要再在信义干下去，至于何时结束也不晓得。为了娃儿，我们不得不打拼啊。”
　　“是的，我们都是为了父母和孩子以后生活得尽量好一些，这才背井离乡来到东莞进厂打工。虽然说打工路上确实很辛苦，现实也很残酷，但每月能拿到钱，这就很不错的了。节省一些，以少存多嘛。对不对？”
　　老罗呵呵一乐：“确实像你说的这种情况。回想我们出来打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起先在深圳，后来才转岗来到东莞虎门信义玻璃工业园的。哎呀，这时间说起来过得就是好快，一晃啊我进信义都快满八年了。”
　　“就是。老罗，你孩子没见到你们，不想吗？”我冷不丁地抛出一个问题。
　　“你要说不想安那纯粹是假的。我那两个娃儿都读书了的，自己的父母帮衬斗带几走。要不然还真的是老火（四川方言，就是困难的意思）。”
　　“弄个说（四川方言，就是这样说的意思）你的父母年纪都不是很大？”
　　“都满过六十了，不过身体还好，也还能下地种庄稼喂猪。”说到这里，老罗的表情变得凝重，笑意荡然无存。
　　“老罗，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不来都来了，就安下心来趁娃儿还小多找几年钱再回去做点别的，就可以照顾父母孩子了。”
　　“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不晓得我的运气咋样呢？你也晓得的，这些年做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一要本钱，二要有好项目和资金，三还要有人或者技术，缺一不可啊。”别看老罗没做生意，但说道起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我倒没克过你们那面，也不晓得具体的情况怎样？但我相信再怎么都要比我们宜宾那面要强，毕竟挨着成都斗嘛。各方面的情况场过（四川方言，就是怎样的意思）都要比宜宾好三。要说老火，我们当地才叫老火哦。虽说这个年头吃饭没得问题，但一说起用钱就不亲热了。”
　　“老邹，你说得可能没错，我们那边要比你们那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还不是出来打工了？四川地处内陆，经济比起广东这面本身就不在一个层面，这就是现实。所以我们要打工，要在这面挣钱来养家，这是每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与担当。”老罗一本正经地说道。
　　“确实如你所说，老罗，我和爱人出来都是七八年了，这一路走来也看到了不少，听到了不少，感受到了不少。外边的钱要比家里的好挣些，机会要多些，但如果不节省，花得也快些。我爱人常对我讲，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千万别跟别人去比，因为各人的生活环境不同。我们只知道自己在干啥子和为啥子要干，以及以后咋干就可以了。最起码心中有奋斗的目标，也就有了方向感，要不然，成天迷迷瞪瞪的，那就危险了。”
　　话音刚落，老罗竖起了大拇指：“你家那个说得好，有眼光，有远见，值得我们学习。我对钱的看法也是这样子的，该用的就一定要用到位，不该用的坚决不用，可用不可用的视情况而定。”
　　“高高高，老罗，你也说得挺好的。像我们这些打工的人，在广东人眼睛里就是一群傻啦吧唧的‘老外’，他们当真就以为广东天生就富有似的。如果不是改革开放，就算广东经济领先全国，但绝对不会有今天的辉煌成就，珠三角兴许也发展不起来。所以，我们打工的，身份虽然在广东人眼里是卑微了些，但自己一定要争口气，为自己为家庭和孩子父母好好地活下去，用自己的劳动报酬来逐步改善窘困的生活现状。”
　　“老罗，你以后有啥打算？”忍不住我问了他这么一句。
　　“还能怎样呢？我都要看，如果在信义还行的话，就再做下去，争取多挣点钱带回去。我老婆子那个厂也都还行吧，既然都还行，我们就坚持做下去。”看老罗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着坚毅的神色，我也愿意相信这是他对我说的真心话。
　　老罗这个人干活手脚十分麻利，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尤其是见他包装玻璃，那场景真让人目不暇接，也会让你暗自叫好。我也知道，他经常都过来帮我。有时候要去打标签，或者开叉车去叉玻璃台车，势必要耽搁一会，完后又迅速赶来。我们边干活边聊天，倒也其乐融融。
　　只是，有点遗憾，没有留下他的家庭地址。倒是留下了手机号码，是东莞的号码。回到四川后仅打过一次电话给他，倒是接了。那时他都还在信义，之后因为忙于生意或其它的杂事，所以一直没有再打过，也不知道他的近况。大约是今年过年，我又有些想念他，托还在信义超薄玻璃有限公司上班的弘隆老同事李长江先生代为打听，这才得知部件公司已没这人(指的是老罗，全名叫罗加金），看来他到底还是离开信义玻璃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一无所知，不过我会慢慢打听的，只要可能，打听到他的下落，我会再次和他联系的。
　　我相信，广东也不是很大，现代的通讯条件那么好，想要打听个人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就看自己是不是下定了决心去做。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应该结识新朋友，又忘了老朋友。尽管天各一方，但还是可以打电话或者聊微信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的嘛。是不是？视频聊天缩短了时空距离，犹如大家又见面了一般。
　　是啊，多年以后，当我们真的老了。在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慢慢回忆人生过往的时候。我想对于在广东东莞的这段打工经历，一定会记忆犹新的。毕竟对于我们，对于打工，对于青春，都是真真切切地发生的。其实，和那些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比起来，我们又算是幸运的。毕竟，我们都是生活在改革开放的社会主义新时代，生活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中国梦的伟大历史进程中，每一个人都是其中的一份子，都在发光发热，都在积极上进，都在为梦想而奋斗。所以说，我们又都是一群追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