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心 二二

　　讲学结束以后，池清郁闷地跑出来。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池清用手挡着阳光，不住地抱怨，连太阳也要拿他开涮。温文追上来，羡慕道：“纪婷真厉害。”池清虽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厉害，自己无论如何比不上她。他丢下一句“是啊”便要跑。就听见一个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哪里？”温文一听便知是纪婷，欢喜地迎过去。池清转过脸，见是纪婷，恨不得立刻消失才好。纪婷走到他跟前，温和地问道：“你是池清吧？”池清不答。纪婷却又说，“听说你挺喜欢文学的。这次没通过初赛，可惜了。”池清没想到，纪婷连这些也知道，顿时咋舌，许久才问：“你……你怎么知道的？她告诉你的？”他指了指温文。纪婷点头道：“嗯。”池清看着温文，温文却没有看他，怕他怪责。
　　不料，池清并无怪责，走了。温文向纪婷看了看，追了过去。池清没走几步，就听见了纪婷的喊声：“小凤子，等等我。”他突然停了下来，温文也停住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那声音的尽头看去，广场中央站着一个人。池清的心猝然一沉，觉得那个小凤子似曾相识。小凤子面朝纪婷，忽然璨然笑道：“是你啊，你在这里做什么？”池清、温文又一齐望向纪婷，纪婷小跑过去，回道：“我在参加文学社的活动啊。哦，对了。给你介绍一下。”她向池清、温文招招手，温文欢喜地过去了，独池清不大情愿。
　　纪婷介绍道：“这是池清，这是温文。你们是（6）班的吧？”温文欢喜地点头：“是啊。”那个小凤子懒散地打量着他们，然后才说：“你们好。”纪婷马上补充道：“这是沈凤。”温文忽闪着眼睛，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道：“你好。”池清远没有温文那样热情，连招呼也没打，只是在想，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那沈凤对纪婷道：“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朝大门去了。纪婷不无遗憾地说：“那好吧。”又对温文池清说，“我也得走了，回见。”说着启步朝教学楼去了。温文问池清：“你怎么啦？”言语里似含嗔怪。池清没有回答她，走了。
　　这回，温文没有去追他，而是向旗坛的方向去了。
　　自从黄藤酒来过之后，池清就再不看《微型小说》了。
　　黄藤酒的委琐样让他对文学异常失望，更别提那个什么作家的黄粱梦了。那篇《蜕变》是他的得意之作，人家却看不上眼。就像当初的球队太过业余，让人家稍不业余的看不上眼一样。池清很想学小宝那样豪迈地骂一声，他妈的。可他怎么也吐不出这三个字来。
　　在池清进入“春之声”之前，他曾经向《微型小说选刊》投过稿，从没发表过。后来他才发现其中的奥妙：原来《微型小说选刊》和《读者》一样，都是文摘。又有一回，他向一个征文比赛投过稿。莫名其妙进了决赛，他就问杨冀夕能不能参加，怕是个圈套。杨冀夕也不置可否，但没有反对。于是，池清一时脑热，就汇了参赛费。结果，一二三等奖统统的不是，那家主办比赛的杂志社只给了象征性的安慰奖。他一看获奖名单，当时就傻眼了，那个拿了一等奖的，竟然还是个小学生！绝望之余，池清痛定思痛，自此以后，再不投稿，写了什么就收起来，霉了也好，烂了也好。
　　最近的一次月考，池清的成绩直线下滑。
　　数理化都挂了红灯笼。亏得老袁是见过大场面的，涵养好，换了平常，倒也没什么。然而这回，却气得不轻，一双眼睛，都瞪成了牛眼。他问，这么简单的卷子，怎么也考不及格。池清无奈。单菲到底年轻，没有罗嗦，直接把卷子贴到了王的脸上。池清无语。化学老师倒是和颜悦色，对他说，不应该。池清无措。除了在杨冀夕面前，他都是而且只能是低头认罪。然而，语文他依然没有考好。基础知识得分低的足可创造纪录了，好在杨冀夕在作文上放了他一马，他才得以逃过一劫。
　　月考考成这样，池清算是颜面无存了。更让他不安的是，池爸爸一定会过问。他能想象到，池爸爸听到这个成绩之后的残酷的表情，甚至他会说哪些话。果然，他一回到家，池爸爸就哪壶不开提哪壶。池清支支吾吾，说了一些他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然后就等着迎接池爸爸阴沉的脸。可是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阴转雨——池爸爸只说下次努力，就过关了。池清怃然，这远比骂他一顿更让他难受。然而，池爸爸既然不说什么，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保证，期末一定努力。
　　翌日清晨，睡眼朦胧的池清走到院子里，猛然看见叶儿家的院门前停着一辆卡车，上面漆着某某搬家公司的招牌。这倒奇了，搬家公司他听说过，见到真家伙却是头一回。池清跑到门边，心说，谁会搬到这个小庄子呢？一群人正忙碌地把车上的家具往屋里搬。池清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门道，就去洗脸了。
　　吃早饭的时候，池清问起这事来。池爸爸说是叶儿一家搬走时，把房子卖了。搬进来的是一家姓沈的，以前这家人住在市里，不知什么原因搬到了焦家。姓沈的，池清记得谁对他讲过有一个人也姓沈。他想起叶儿，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饭后，池清跑到叶儿家大门口，堂屋里看不到人，大门还和以前一样，只是里边不知怎么样了。这一家姓沈的不知是什么人，池清不愿意改口，还叫它叶儿家。叶儿家他不知叫了多少遍了，总归有几千几万遍了吧，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叫的。
　　晚饭后，池清一家去拜访那家刚搬来的人家。
　　叶儿家池清不知去了多少回了，早已熟识。只是面对这陌生的一家人，原本熟悉的也觉得陌生了。池爸爸先把自己的家人介绍一番，然后打量着这一家三口人。男主人生得高大，女主人矮小。夫妻俩有个独生女儿，身形尚小，清秀，算个小美人儿。两家人在沈家的客厅里聊了许久，陌生感慢慢淡化，渐渐地熟悉起来。
　　池清趁着他们大人闲聊，偷偷进了原来叶儿的卧室。卧室里的东西全都换了，原本放在写字台上的叶儿的照片，也换成了沈家女儿的。池清端起照片来看，却听见一个线一般的声音。“池哥哥。”池清回头一看，是沈家的独生女儿。他突然问道：“你叫什么？”那女孩答道：“我叫凤儿。”“沈凤？！”池清错愕不已，想起来那天在广场上的女孩也叫这个名字。那小女孩却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的，我叫沈凤儿。”
　　沈凤儿走到写字台前，拉开右边的抽屉，抽屉已经空了，却有一张照片。她把照片拾起来，递到池清面前：“池哥哥，给你。”池清接过一看，是叶儿的照片！他诧异地瞧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努力抑制内心的狂喜，颤抖着问：“真的给我？”“嗯。不晓得怎么回事，这个姐姐把照片忘在这里了。池哥哥，你帮我把照片还给她，好不好？”池清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笑眯眯地宽慰道：“好，我帮你还给她。”沈凤儿听了他的话，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把拉着他跑出去玩。几个大人看见了，笑得嘴合不拢。
　　第二天中午，沈凤儿站在大门口，挥手和池清道了别，目送他离去。池清只觉得心里酸酸的，他揣着叶儿的照片，却不知要到哪里去找她。他已经答应了沈凤儿，可是……唉！
　　池清回到寝室，翻出那张合影照，把叶儿的照片插后边，然后郑重地把照片摆好。无论叶儿现在在哪里，他只要能看见这张照片，那么叶儿就在他的身边。池清满意地笑了笑，又把沈凤儿的话想了一遍，他怕忘了。
　　去教室的路上，池清路过篮球场，却没有看见朱洪成。他觉得蹊跷，又感到这样想非常滑稽。朱洪成打不打篮球与他何干？池清转过墙角，看见一个人影在（6）班门口徘徊。大概又是某个陌生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
　　池清继续往前走，忽然站住了。他刚转身要走，那人恰也看见了他，欢喜地朝他跑过来，亲昵地叫了声“池清”。池清如遭五雷轰顶，战战地问：“你……你怎么……来了？”那人“咦”了一声，嗔道:“我不能来吗？”池清退了一步，歉然道：“不……不是的。”那人见他退了一步，向他进了两步，问道：“你不想我来？我可是特地来找你的。”池清狐疑不决，把她拉到一边，又问：“找我？什么事？”那人推了他一掌，嗔道：“哎，没事就不能来了？”
　　池清忽见来了个同学，赶快别过脸，压低声音：“到底什么事？”那人倒是坦然：“没事啊。”还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对池清的不信任有所不满。池清像吃了苦瓜似的，央求道：“没事？别骗我了，快回去吧。你今天不用上课吗？”那人又推了他一掌，把脸一板：“真没事啊。骗你是小狗。”池清只道她是开玩笑，只得继续好言相劝：“快回去吧，啊？”那人两手叉腰，脸上微有怒色：“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怎么老是赶我走啊？”池清百口莫辩，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