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追鱼奇遇苦命女 提亲难倒做媒人

　　学馆先生有重要事情去办，停学两天，给学生布置一些课题自己温习。
　　小兴业见天气很好，一大早就出太阳，万里无云，晒得青山冒着白烟，偶尔吹来微弱的风。心里想道：天干旱七八天了，浅滩溪水很多地方不到五寸深，最适合追鱼。他安排母亲吃喝，特意准备一根三尺多长，拇指粗的竹竿，穿着短衣短裤就去追鱼。
　　快要入秋了，溪水变凉，桃花鱼在浅滩觅食的不多，喜欢在靠近深潭的浅滩上花滩。小兴业想好办法，看准时机，用突然袭击将鱼群往浅滩上逼。鱼群受到惊吓，四处乱窜，大部分还是逃进深潭，上浅滩的鱼，立即找石缝钻进去，结果，全都被活捉了。
　　小兴业来到白龙潭，见潭水碧绿，桃花鱼不愿意靠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不少团鱼上来浮水。心里想道：岸边这么多乱石，干脆用手摸一下，也许能摸到一两个团鱼，给妈妈补一下。他把鱼串子挂在溪边的小树上，就下水摸鱼。见水下一尺深，很不起眼石缝，将身子直直卧在水面，左手抓住石头边缘，右手伸进石缝去摸。
　　刚把手伸进去，一个手指被咬住了，他大吃一惊，忙将手企图缩回来。里面的咬住不松口。他忍着痛判断：这肯定是一斤重的团鱼，老人们说“团鱼咬人只有打雷才松口，蛇咬人是不停地啄”。他不想放弃，忍着剧痛，慢慢地往外拉。团鱼被拉出水面，还一直不松口。他提着团鱼，快步走到草坪中间，将团鱼放在地上，痛得他止不住要流出眼泪。约莫半个钟，团鱼才慢慢地松口，转身想急速逃走。小兴业手指没有咬破，只是肿大了一倍。见团鱼想逃，他立即一把摁住团鱼，将团鱼倒立地摁在地上。过一会儿，把团鱼用手封头死死捏住，用细树枝，把团鱼尾部裙边戳一个洞，用细藤穿上，团鱼再也没有反抗力了。
　　小兴业坐在水边休息一个钟，手指没有明显消肿，只是没有之前那样痛。不过，经团鱼咬了一次，摸鱼变得十分胆怯，又不想放弃尝试机会。他继续下水，用竹竿在石缝里试探。大约忙了半个钟，没有探出任何鱼什么的，有点泄气，打算再试探几次就离开。谁知，冷不防从石缝里，突然游出一条比他手里的竹竿还粗的白蛇，很像是要来攻击他。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现象吓懵了，本能地挥动竹竿砸向白蛇，反身快速向岸上逃。惊慌忙乱，不停地跌倒在水里，好不容易才爬上岸。惊魂未定，转身看看白蛇是否追上来了，原来，白蛇早就无影无踪了。
　　他坐在草坪小树下，心在不停地“怦怦”跳，心跳的声音自己都能清楚听到。不免想起一段往事：八岁的时候，五个小伙伴在这里洗澡游泳，见一条青蛇和一条白蛇，头上有角，在潭中争夺茶球大的、闪着金光的花珠子。回去给大人们说，大人们都说，这不是蛇，是一青一白两条龙，也就是平常说的“二龙戏珠”。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条白龙怎么还在这里呢？为什么自己几次遇到它呢？
　　他坐在树下冷静许久，虽然心有余悸，但是也没有之前那样害怕。见日头中天，正是追鱼的黄金时间段，提上鱼串子，又继续追鱼。
　　追到白象湾，已是向上游追了四里水滩，桃花鱼足有三斤。
　　他正要向上游继续追鱼，远远见溪中大石头上坐着一个女孩子，背向他，低头不知在做什么。他接近女孩子约二十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正要转身离开，似乎觉得女孩子在低头抽泣。他环顾四周，上下无人来往，心里想道：要是女孩子有解不开的结，在这里来寻短见，见死不救三分罪。他想了想：还是上前问个清楚明白吧。
　　他走近女孩子坐的大石边，女孩子果真在哭泣，于是恻隐之心动了。便轻言细语地问道：“妹妹，你为何一个人在此啼哭不止啊？”
　　女孩子慢慢地转过头来，两眼早就哭得红肿，见是小兴业，用手擦了擦眼泪，说道：“兴业哥哥，我有一件办不到事，却十分重要紧急，觉得自己很无用，只能伤心痛哭。”
　　小兴业一怔，心道：有这么奇怪的事？从未见过的女孩子，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呢？这世上，女孩子虽然碍口失羞，但心思特别缜密。她在逢场赶集时，早打听到他的名字，并记住了他的相貌。何况，小兴业是远近出名的才子孝子，自然打听的女孩子就多了。小兴业担心女孩子面情难堪，不敢就视，瞟一眼就转移目光。第一印象，认为女孩子长相一般，心里却特别善良。小兴业说道：“妹妹啊，你能如实地告诉我是哪里人吗？为何在此啼哭？看看我能帮你吗？”
　　女孩子半低头，轻轻地说道：“我是五头山李家湾人，叫李桂阴，刚十四岁。母亲生下我不久得病去了。父亲娶一后母叫周润芳，也生一个妹妹，已经十岁，长得很丑。后母很偏心，很残暴，爱护小妹有加，多次想害死我。她现在得病半个月了，眼看不行了，突然想吃团鱼肉，我只能在这里哭，用真情实意地哭，想感动水务山官，赐我一个团鱼。”
　　小兴业听了，不嗔不怒，保持书生的本分，低声说道：“远地方我只去过洞门前，五头山只知道方位，没有去过。我这里刚好有一条团鱼，你就拿去孝敬后母吧！但愿她从此以后能改变态度！”
　　小兴业说罢，将团鱼交给李桂阴。李桂阴见兴业哥哥出自诚心诚意，先道个万福，羞答答地接过团鱼离开大石头。刚走几步又回头含情脉脉地说：“假如哥哥不嫌弃小女子丑陋，你就早点找媒人来我家，我等你！”
　　小兴业听到后，热血沸腾起来，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身体中涌动，自己没有翅膀也可以飞翔啦。举目四顾，才发现溪水两岸，站着很多人在看他们（她们）。
　　
　　小兴业空着两手回到家，母亲刚做好晚饭。母亲知道儿子很饿，没有问儿子怎么没有追得鱼，马上摆好小饭桌，盛好饭菜，叫儿子赶快吃。母子俩对面坐着。母亲见儿子脸上总是挂在笑容，自己心里也偷偷跟着乐。问道：“儿啊，你今天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小兴业脸红了，有些害羞，笑容满面，心里有很想说的话，就是一下子说不出口。吃完一碗饭，再从鼎罐里盛了一大碗，坐到桌子边没有吃，把饭碗放在桌子上，笑着对母亲说：“今天我一直追到白象湾，足足有三斤鱼。正打算上岸回来，见水中间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女孩，背面朝着我。我怕男女授受不亲，没有打算靠近她。我觉得她在哭泣，担心她想不开，就上前询问。”
　　母亲听了也笑了，迫切想知道结果，说道：“这就对了！女孩子肯定有什么委屈，才独自一人哭泣。她有什么困难能帮就帮一下，她心里有什么委屈，你就多劝说安慰。她到底为什么啼哭啊？”
　　小兴业吃了几口饭，接着说：“她是五头山的，叫李桂阴，才十四岁。后母得病几天没有吃东西，突然想吃新鲜鱼。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会追鱼呢？因此，她着急伤心地哭起来。我没有多想，就把鱼都给了她。”
　　母亲竖起大拇指，笑着说：“对对对！这才男子汉！帮助别人快乐自己，娘为你自豪！”
　　说到这里，小兴业脸更红，开始吞吞吐吐，说道：“她，她接过鱼就要给我钱，我说什么都不要。临走时，她红着脸对我说，说，她说，要不嫌弃她长得丑，就……就要我早点找媒人。”
　　母亲听了笑得好开心，精神也好起来了。说道：“好啊！这是你们的缘分！男儿十五立父志，要不是家庭衰败，你早就娶堂客了。既然女孩子先提出来，我们也不能让她久等失望啊！明天我就找媒人去提亲。”
　　小兴业双脸红得发烫，不好意思地说：“这有点不合礼数啊，我们私定终身，别人会嗤笑的。”
　　母亲说道：“我们按照礼数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你还怕别人嗤笑？就不怕李桂阴伤心吗？只要你们俩都愿意，这事娘负责操办。”
　　母子俩一顿饭吃得比平常时间久，天色已经黑定。小兴业点亮桐油灯，坐在椅子上默颂功课，母亲清洗碗筷。母亲忙完之后，突然想起什么，坐到儿子旁边，说道：“我想起来了，五头山离我们这儿不远，听闻李家后母心肠极坏，偏心。喜欢自己亲生女，虐待前娘养的女儿，李桂阴一定吃了不少苦。”
　　母亲张巧云激动得一夜没有睡好，天刚麻麻亮就起床做饭，吃完就大发儿子去上学，自己去找黄媒婆商讨提亲的事。黄媒婆是三房头符鼎盛堂客，同张巧云丈夫同辈，叫嫂子。她巧言令色，心地善良，喜欢成人之美，是当地最出名的巧嘴媒人。
　　张巧云对媒婆说：“小兴业也不小了，他喜欢上李家湾的女孩李桂阴。只有您把这媒做成，我许你红绫六尺，猪头十二斤。”
　　黄媒婆嘴里“啧啧啧”啧个不停，说道：“这你就见外了吧，都是一家人，什么猪头牛头的，我茶都不要你一杯，这事我包了。”
　　
　　黄媒婆吃过早饭，穿上一套像样的衣服，放下手头农活，双脚踏云似地去五头山。
　　五头山在火场北面，翻一座大山，再爬一座更高大的山，需要一个多钟才能到。山顶部有很多平地，小山拉开距离，倒显得开阔，阳光照射充足，水田集中，柴方水便。人户很希散，多数都在半坡上。李桂阴家住在十几户的旁边，是李家湾人户最多的地方。
　　黄媒婆走到距李桂阴家五十丈外，就听到周润芳尖厉的咆哮声，她在大骂李桂阴。凭语气就能断定她是个难缠的泼妇，什么脏话狠话都骂得出口。黄媒婆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没有见到人就感觉很尴尬，一直在寻找适合开口语言。想着想着就到了门槛边，能看清屋里的一切。李桂阴跪在屋中间，李老汉靠墙壁做在椅子上，小女儿躲在角落吓得大哭不止。见周润芳抄起一根棍子正要毒打李桂阴，黄媒婆急了。大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黄媒婆急忙走进屋，拦住周润芳，抢下棍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大妹子唉，您大病初愈，先消消气，气大伤肝呢。小妮子有什么事没有让你做娘的满意啊？我帮你说说她。”
　　周润芳气得脸都红了，指着跪在地上的李桂阴数落道：“这个小妮子就知道偷懒，家里柴没了，猪草没了，包谷还没有收完，油菜还没有开始种。我说她几句，她竟敢顶嘴，我不抽断她几根筋，她就不长记性。”
　　黄媒婆把棍子丢在一边，弯腰抱着李桂阴，让她站起来，轻声地说道：“闺女啊，不听父母的话不对，顶撞父母更不对。”
　　然后，把李桂阴拉到墙壁边，一齐坐在椅子上。先笑了笑，说道：“李老弟，大妹子啊，我今天来是给你们送喜来的！正好闺女也在家，我给大侄子符生应，平时都叫他付兴业，我来作为他媒，向你们两位大人提亲，我个人也希望李桂阴能成我的侄媳妇。”
　　这件事对李桂阴来说，就是一件大喜事，心中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来提亲了！可是，刚刚遭受母亲的责罚，不管怎么高兴脸上就是露不出笑容，觉得十分开心却又害羞，如芒再身，一点都不自在，轻声对媒婆说：“不管父母是什么态度，我自己一万个愿意。”
　　说完，站起来，走进空屋，背上背篓上山扯猪草去了。
　　周润芳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见媒婆来提亲，一下变得满脸堆笑，提着一把椅子，坐在老头子身边，问道：“我们是山旮旯的人家，没有见什么世面，您怎么知道桂阴这妮子呢？”
　　黄媒婆大笑地说道：“我是干什么的你们不知道？这不是我吹，我家有几斗米我不知道。四邻八乡有几个儿郎没娶，几个闺女没嫁，谁长得俊，谁长得丑，没有我不知道的！”
　　周润芳几乎忘却刚才的气愤，心里美滋滋的，这下可以趁机要个好价，谁说养女是赔钱货？我就是要赚钱。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开始夸奖李桂阴，说道：“桂阴这妮子有点不懂事，毕竟年纪尚小，她可是我家的宝贝疙瘩。符家要我这个闺女，那就要表示你们的诚意，我不能让自己的闺女受委屈，舍不得花钱，轻视她就是轻视自己。”
　　黄媒婆在这方面不敢说大话，她知道小兴业的家底。说道：“只要孩子们都同意，关系到他们（她们）一生幸福，我看才是主要大事。我那短命的弟弟刚去两年，弟媳妇身体又不好。既然对了亲家，都互相包涵一点，进得我家门，出得你家屋。”
　　周润芳有点不乐意，说道：“话虽是这样说，门里不出门里不入。桂阴这孩子特懂事，从小受了不少苦，希望有个好婆家心疼她。再说了，谈婚论嫁，首先谈的是经济实力，没有物质保障，怎么谈得上幸福。”
　　李老头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见自己的堂客开口，不论说什么，他都是唯唯诺诺。黄媒婆自知周润芳难缠，却不想放弃这么亲事，始终向着小兴业。说道：“我敢保证桂阴到我们家来，不受任何委屈，困难是暂时的。别看他身无分文，日后定会大富大贵。你们两个大人点头，我就回去复命。你们选日子来‘看地方’，我们择日‘回音’，先把婚事定下来。”
　　周润芳毫不松口，说道：“我先给家族长辈商议一下，婚姻大事，凭亲凭族，定下日子我就通知你。先说好后不乱。打发钱要十吊，新衣服两套。”
　　黄媒婆心里恨周润芳贪心，以后肯定会难为小兴业母子。见勉强周润芳同意这门亲事，也不指望混一顿饭吃，再三稳靠周润芳，带着笑脸回火场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