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斧光烛影

　　我站起身来，不由自主地朝门口走去。我打开房门，看见朗朗的月光下，树影幢幢，掩映着一栋栋的别墅。我侧耳聆听，极力分辨那时隐时现的歌声来自何方。蓦然间，我发现远处的一座别墅的窗口，似乎有灯光闪现，便下意识地迈出了门槛儿。这时候，我听见身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姚警官仰脸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我赶忙奔过去，用力摇晃着他。姚警官仿佛睡死了过去，怎么也摇不醒。我把手伸到他的鼻子底下，感到气息很匀称，不像是有什么状况。我想，也许是折腾累了，抑制不住地睡着了，所以也就没有多想。我扯过被子给姚警官盖上，便走出了房间。
　　我东张西望地走在寂静的甬道上，心里着实有些害怕。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可当时紧张的不行，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形象好看不好看。当我走近闪烁着灯光的别墅，才认出这里是蒙面女郎曾经出现过的地方。我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想也没想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我情不自禁地扫视着偌大的院落，杂草丛生，满目凄凉景象。刚一扭脸儿，吓了我一大跳，只见高台阶上，婷婷袅袅地站着蒙面女郎。她依然还是上一次的装束，身着垂到脚面的黑长裙，脸上蒙着一块黑色面纱。
　　“请进吧！”
　　我好似被施了魔法，顺从地跟着蒙面女郎走进了别墅。大客厅里，仍旧是我上次见到的样子。摆放在那张桌子上的高烛台，白色的蜡烛跳跃着像小精灵一般的火苗。我想靠近她，感受一下跟撞我的那个女人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她很小心，根本就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蒙面女郎。曾经想一把扯下黑面纱的冲动，此时竟然一点儿也没有了。
　　蒙面女郎端庄地坐在高背雕花椅子上，平静地瞅着我问：“这一次，又是为什么被困在了柳荫山庄？”
　　我说道：“实不相瞒，我是被人绑架来的。”
　　蒙面女郎淡淡地一笑，说：“想不到你会是个腰缠万贯的大款呀！”
　　“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摆摆手说道，“本人是个寅吃卯粮，入不敷出的穷光蛋，全仗着挣点稿费贴补日子。”
　　“那绑架你的是些什么人？”
　　“你可坐稳当了，别吓着你。”我半开玩笑地说，“听说过狄爷吗？就是他！”
　　“狄青山？”
　　“自打我来柳荫县采访，就一直被他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把我当臭虫一样捻死。”
　　“你真的要当心点他。”蒙面女郎说道，“据我所知，他原本是柳荫县的一名交警，因为救过县委书记的命，便平步青云，一路高升。整白芸的时候，他非常卖力，什么损招儿都能想得出来。”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对白芸的事情，怎么了解的那么多？”
　　“白芸是柳荫县的名人，又死得不明不白。大家在饭后茶余，哪个不聊上几句她的事？你随便去找个柳荫县的人，他都能讲出不老少关于白芸的秘闻。”蒙面女郎话峰陡然一转，“这些日子，柳荫县官场的生死链密码，你破解的怎么样了？”
　　“你已经看到了，我此刻出现在柳荫山庄，就说明在破解的过程中遇到了波折。”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黑暗的前头，就是光明。”
　　“你是一个很神奇的人。”我看定了蒙面女郎突然发问，“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夜里，你在咖啡里放入了什么东西？你又是怎样把我搬到甬道上的呢？”
　　蒙面女郎静静地瞅着我，没有回答。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你能不能摘下面纱，让我看一看你的真实面目？”
　　蒙面女郎站了起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向楼梯口走去。到了楼梯口，她又蓦地收住脚步，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睛里闪烁着冷淡而平静的目光。
　　“你记住了，我是人是鬼并不重要。”
　　蒙面女郎说完，径自上楼而去。此时，我不免埋怨自己性子太急，该问的话还没有问个明白，却冷不丁去戳她的软肋，弄得这样不欢而散。我暗暗地拿定主意，等她下来时说上几句道歉的话，那些敏感的话题，再也不提了。可是，好半天也不见蒙面女郎下楼来，我便等得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我拿起桌上的蜡烛，沿着楼梯一步步地往上走。不管怎么样，她掌握着不少关于白芸的故事，怎么可以跟她闹得不愉快呢？我应该跟她当面赔个不是。
　　跳跃的烛火照亮了楼梯，我的人影在墙壁上晃动，颇有点“斧光烛影”的感觉。我渐渐来到楼上，黑暗虽然遭到烛光的浸淫，却依然昏天黑地。我不知道蒙面女郎去了哪个房间，望着一个个房门正犹豫不决时，忽见一扇屋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黑黝黝的屋子里，似乎立着一条白色的影子。我举起蜡烛往房间里照去，只见那条白影子在缓缓地转动，原来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女人。此时，我顿觉一股阴气袭来，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猛不防，那个女人撩开眼前披散的长发，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眼眶里只有白眼球，眼角和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迹。我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一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当我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仔细一看，这里是囚禁我的那个房间。我一骨碌爬了起来，恍然觉得做了一场恶梦似的。半截蜡烛还在燃烧，滴下的蜡泪凝结成不规则的形状，附在蜡烛身上，堆在蜡烛脚下。床上的被子依旧摊放着，可是姚警官到哪儿去了？我正疑惑间，隐约听见万籁俱寂的夜里，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我忙奔到门口，远远地看见一辆汽车驶进了柳荫山庄，两盏大灯划破了夜幕。随着引擎声变得越来越清晰，汽车在别墅区的甬道上，径直朝我这边驶来。
　　汽车在我呆的别墅前停下了，随着大灯的熄灭，从车上跳下来三个熟悉的人影。一个是寇俪俪，一个是夏梓萱，再一个就是姚警官。看见了夏梓萱，我顿觉心花怒放，高兴地奔出了房间，跑过小院，冲到甬道上一把抱住了她，狠狠地亲了一口。站在旁边的寇俪俪，大概怕我再做出什么举动，故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我放开夏梓萱，把脸转向了姚警官问：“姚警官，是你把她们领来的？”
　　姚警官赶忙摇了摇头，说：“不，我们是半路上碰见的。”
　　夏梓萱说道：“为了找你，我们几乎把县城翻了个底朝天。”
　　我说：“寇主任知道我去了狄青山那里，怎么不去问他？”
　　寇俪俪说道：“我亲自去县公安局打听你的消息，却没有一个人说知道的。问遍了公安局上下，也没人知道狄青山去了哪里。我正纳闷的时候，梓萱来了，我们便一块去了肥吧。老板娘说，她压根儿就没有见到过你。我思来想去，说不定你拿到了采访材料，又去了柳荫山庄。就这么着，我们便开车来了。”
　　我气哼哼地说：“我是被狄青山押送来的！本来由姚警官负责看管我，结果连他都跑了。”
　　姚警官连忙解释说：“当时我见你向门口走去，生怕你到处乱跑，便想阻拦你。忽然间，我闻到一股气味儿，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柳荫山庄外面的小树林里。这不是遇见鬼了吗？寇主任，你可别笑话我。当时吓得我不行，胆战心惊地爬起来就往县城的方向跑。不是半路上遇见你们二位，我这会儿已经跑回县城了。唉，这一回我又得蹲禁闭、写检查啦！”
　　寇俪俪说：“哼，狄青山可没那么傻！这件事要是张扬出去，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随声附和地说道：“没错儿！狄青山把我抓到这儿，属于非法拘禁。嚷嚷出去他就得挨板子，还敢蹲你禁闭？”
　　姚警官颇感舒心地笑了，说：“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这时候，屋子里的那根蜡烛早已经熄灭了。朗朗的月光，将柳荫山庄照得扑朔迷离。当夏梓萱和寇俪俪听说蒙面女郎和白芸的鬼魂又出现了，便手拉着手朝那栋别墅走去。我和姚警官紧紧地跟在她们的后边，好像要去执行什么特别任务似的。到了别墅门前，寇俪俪让姚警官守在门口负责警戒，我和夏梓萱随着她走进了院门。
　　来到黑古隆冬的大客厅里，夏梓萱和寇俪俪几乎同时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把宽敞的房间照亮了。我趁着亮光来到楼梯口，也打亮了手机上的手电筒，一步一步地朝楼上走去。夏梓萱和寇俪俪忙奔过来，尾随着我来到了二楼。
　　“喏！”我用手一指那个房间，“就在那间屋里，我看见了白芸的鬼影儿。”
　　夏梓萱和寇俪俪壮了壮胆子，向那个房间走去。我生怕她们被白芸的鬼魂吓着，便急忙赶到了她们的前面。房间里被三个手机的手电筒照亮了，四壁萧然，空空荡荡。想起看见白芸鬼魂时的情景，我的后脊梁骨就拔凉拔凉的。
　　夏梓萱突然转过身来，有些兴奋地说道：“蒙面女郎和白芸鬼魂，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栋房子里，这再一次印证了我的想法----她们是同一个人。”
　　寇俪俪沉思地点了点头，说：“桑老师，你仔细回忆一下，从楼上滚到楼下，是怎么昏迷过去的？”
　　我想了想说：“滚下楼去的时候，我紧紧地抱住了脑袋，好像没有受到撞击。”
　　夏梓萱问：“那你有没有闻到像姚警官说的什么气味儿？”
　　我沉下心来努力地回忆着：“……我不觉得闻到了什么气味儿。可是，如果没有被类似麻醉剂的药物迷昏，我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不省人事了呢？”
　　夏梓萱半开玩笑地说：“看来你当时懵菜了！”
　　我认真地说：“是！起码在失去知觉的一刹那，惊慌和恐惧，使我完全丧失了判断力。”
　　寇俪俪说：“以你的体魄，一个女人如何搬得动你？我怀疑在现场还有第三个人。”
　　我说：“事情越来越明朗了。我觉得蒙面女郎就是白芸鬼魂，隐藏在暗处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阴阳脸。上一次在柳荫山庄把我打昏的家伙，不就是他嘛！”
　　夏梓萱说道：“可问题来了。假如蒙面女郎就是白芸鬼魂，那么白芸鬼魂就一准是白芸本人吗？假如答案是肯定的，被火化的那个白芸又是谁呢？”
　　我问道：“你去市局痕检科了吗？”
　　夏梓萱：“经过笔迹鉴定，照片上的字迹和纸条上的字迹，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寇俪俪感到很吃惊：“太不可思议了！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推进焚化炉的不是白芸。可……可是……”
　　“我们回去吧！”夏梓萱说道，“恐怕在这儿讨论到大天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于是，我们三个人朝楼下走去。出了别墅的院门，我看见姚警官正靠在车门上打盹儿。他见我们走过来，便随手拉开了车门。大家上车后，寇俪俪一踩油门，汽车很快就驶出了别墅区的大门，朝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之上，除了姚警官在呼呼大睡，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困意。我们都在思索，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