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走马上任

　　我走进肃穆的县委机关大院，想到从此以后就要成为这里的一员，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我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是怕走进光怪陆离的迷魂阵，还是怕跌入黑白颠倒的怪圈？我勒个去！自己闯入这一方宝地，不就是要在十面埋伏中，破解柳荫县官场生死链密码吗？面对着眼前的机关大楼，我在暗暗给自己打气。任凭别人怎样为难我、刁难我、甚至诬陷栽赃我，我也要昂首挺胸，决不气馁。
　　踏入县委办主任的办公室，寇俪俪正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她一眼看见我，便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继续举着电话筒说话。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默默地等待着寇俪俪。这时的我，心态已经平静下来了。
　　“欢迎你走马上任！”寇俪俪放下电话筒，热情地向我走过来，“梓萱也来了吗？”
　　我忙站了起来，说：“梓萱没有跟我一块来，她要去公安局痕检科鉴定笔迹。”
　　寇俪俪一怔：“你是说，鉴定昨天晚上那张纸条的笔迹？”
　　我点点头说：“是！你不是也看着像白芸的笔体吗？”
　　寇俪俪笑了笑说：“咦？你干吗跟我这么客气，说话还要站起来。”
　　我也笑了：“如今我是你的属下嘛！”
　　“罢了罢了，快别拿这种话恶心我！”寇俪俪说道，“你来县委办文秘组，不过是个表面形式，你可别当了真。你要做什么事，尽管去做，不必向我请示汇报。到时候随便通报一声，我心里也好有个底儿。万一你撞在谁的枪口上，我也能替你掩挡一下，你说是吧。我偶而派你个无所谓的差事，你也不必认真去做，那仅仅是为了应应景，摆给别人看的。”
　　我听出寇俪俪话外有音，便说：“我们毕竟做的是同一件事，不会瞒着你的。”
　　寇俪俪问：“打算住哪儿？”
　　我说：“我们准备在县城租一间房子，凑合着住吧！”
　　寇俪俪说：“干吗不去肥吧住呀？老板娘帮你做了那么多事，以后也少不了麻烦她。”
　　我说：“我担心日后狄青山去骚扰肥姐，倒显得我不会做人。”
　　寇俪俪笑着说：“听蝲蝲蛄叫，就不种庄稼啦？你也是鸟枪换炮了。狄青山再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恐怕县委书记也不干。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我说：“去公安局找狄青山，把被他扣留的采访材料要回来。他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是县委办的人了，你是不是先跟他打个招呼？”
　　“同志哥，事情可不能这样做。”寇俪俪说道，“县委办的人事调动，从来没有跟县公安局打招呼的先例。我特意电话通知他，岂不是太宠着他啦！你只管去吧，他要是敢刁难你，你也别给他好脸子。”
　　我想了想，寇俪俪说的蛮有道理。她大小也是个县委常委，要是先给狄青山打电话通融一下，确实有失身份。于是，我告别了寇俪俪，径直去县公安局找狄青山。
　　来到县公安局的大门口，没有想到求见狄青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门卫冷漠地把我挡在外面，说什么也不放我进去。即便我掏出了记者证，也不管事。而县委办的工作证，还没有发下来。此时，我不免有些恼火，可又不能硬往里闯。于是，我站在森严壁垒的大门口，扯着脖子喊了起来。
　　“狄青山！狄青山！狄青山！”
　　我这一喊不要紧，门卫可慌了神儿，赶忙奔过来捂我的嘴。他越是这样，我喊的越凶。这时候，从里面匆匆走来一个身穿警服的人，一脸的不屑一顾。
　　“你在这儿叫唤什么？”
　　“我要见你们局长！”
　　“局长也是你想见就见的？”
　　“省公安厅的厅长都能见，一个县公安局的局长怎么就不能见啦？”
　　那名警察听我的口气挺大，便跟我要证件。于是乎，我把记者证递给了他。他随意地打开一看，那脸上顿时就有了笑容。
　　“哦，原来是桑厅长家的公子。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啊！狄局这会儿正在开会，你到会客室等一下吧！”
　　就这样，我被客气地领进了会客室。又是茶水又是香烟，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事实又一次证明，名震黑白两道的“打黑英雄”----桑厅长，虎威确实不小哇！可是，冒充公安厅长的侄子，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我尽量表现得谦逊一些，别给桑厅长丢脸。过了不大一会儿，狄青山在会客室的门口出现了。他看也不看我，径直走到不远处的沙发坐下来，翘着二郎腿，自顾自地点燃了一支香烟。
　　“说吧！”狄青山仰脸瞅着自己吐出的烟圈儿，瓮声瓮气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请把你扣留的采访材料还给我。”
　　“你还想要什么？”狄青山的脸上流露着鄙夷的神情，“桑博凯，你的案子并没有了结，怎么可以把那些东西退给你呢？”
　　“什么案子？”
　　“组织卖淫嫖娼。”
　　“想必你也都审查过了，那些材料跟组织卖淫嫖娼沾边吗？”我忍不住提高了嗓音，“狄局长，你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
　　“此话怎么讲？”
　　“你想阻止和破坏我调查白芸。”
　　“胡说！”狄青山有些恼怒了，“不就仗着你是桑厅长的侄子吗？我已经放你一马了，你还要怎么样？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事情闹大了，大家都没趣儿。来人！”
　　那个穿警服的干部立时在门口出现了。
　　“派车送他回沽州城！”
　　“慢！”我站起来说道，“回不回沽州城，那是我的事，就不劳你们的大驾了。但是那些采访材料，你却必须退还给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还真不怕把事情闹大。把白芸之死闹成通天大案，那才好呐！”
　　“桑博凯，你当真要把事情闹大？”
　　“不是我要把事情闹大，而是你逼着我把事情闹大。”我大声说道，“你不把那些材料交出来，我就一级一级跟你往上打！”
　　“把他铐起来！”
　　怒气冲冲的狄青山猛拍桌子一声吼，门外立时蹿进来几名警察，把我一下子铐了起来。我的天哪，原来抓捕一个人竟然这般简单和容易。他们见我还在大声争辩，便用毛巾堵住了我的嘴。接着，一只头套罩住了我的脑袋，被他们生拉硬拽地拖出了会客室。我以为他们会把我送到看守所，当头罩摘下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关进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看管我的人又是那个姚警官。
　　“我们又见面了。”姚警官笑了笑说，“上次你逃跑，害得我蹲了禁闭，整整写了两宿的检查。今天又派我来看管你，要是再让你跑了，恐怕我就得脱了这身衣服啦！”
　　我也笑了笑，说：“别讲得那么可怜！明明是你有意放我跑的，谁会看不出来？”
　　姚警官递给我一支烟，又为我点上，说：“这一回，又为什么给弄进来啦？”
　　我问道：“你是明知故问吧！”
　　姚警官说：“我真不知道！我琢磨着，要不是你把狄局惹恼了，他不会把你弄到这儿。”
　　我趁机问：“这是哪儿？”
　　姚警官说：“这你还看不出来，柳荫山庄呀！”
　　“搞什么名堂！”我腾地跳了起来，说，“狄青山抓我本来就毫无道理，又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这不是私设牢房是什么？”
　　“对与错，由发布命令的人负责，不干我的事儿。记者同志，你就消消火吧！”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已经不是记者了。”
　　“报社把你开啦？”
　　“恐怕连狄青山都不知道，我现在是柳荫县委办公室文秘组的负责人。”
　　“什么？”姚警官吃惊地喊了起来，“你不是在发烧说胡话吧？”
　　我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又重重地吐了出来，慢条斯理地说：“你给寇主任打电话问问，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姚警官闷声闷气地说：“手机被狄局扣了，我拿什么打电话？”
　　“太可恶啦！”我气忿地说道，“他这是把咱俩扔在柳荫山庄，与世隔绝啊！不过，咱俩也算是有缘分，眼瞅着天就黑了，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赶紧把这个劳什子摘掉吧！”
　　“唉，碰上你这么个难啃的骨头，怪我没做好梦！”
　　说着，姚警官给我摘了手铐，又递给我一支烟。就这样，我再一次住进了柳荫山庄，所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位年轻的姚警官。我一直闹不明白，狄青山为什么要把我放置在这里。身边的这位姚警官，究竟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天黑了，屋子里没有电，黑古隆冬的。姚警官不知从哪儿弄来几支蜡烛，跳跃的火苗把人的身影咉在墙壁上，多了几分神秘，也多了几分恐惧。想起初来柳荫山庄那个惊悚的夜晚，至今仍然心有余悸。我打量了一下房间，有桌有椅有床有铺盖，像是有人临时住过的样子。
　　“姚警官，”我问道，“这里好像住过什么人。”
　　“当初这里老闹鬼儿，局里派人蹲坑，就住在这间屋子里。”
　　“查出结果啦？”
　　“娘的，蹲了三个晚上，任什么也没发现，自己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说话间，远远传来一阵女人的歌声，我和姚警官面面相觑，唬得脸色都变了。
　　
　　自杀是没有痛苦的
　　穿过晨雾
　　我看见的景象都成了幻影
　　我能看到
　　所有的痛苦离我而去
　　……
　　
　　歌者把令人恐惧的世界禁曲，唱得那么优美、那么从容，几乎让人分不清那歌声属于地狱还是天堂。此时此刻，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在万家坟的情景，狰狞的女鬼对我发出了咒语，我却没有停止采访活动。难道说，那个女鬼又寻上门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