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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卖子换粮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4-29 10:25:03      字数:4637

  祥荣跟着三五支队大部队去了遥远的北方。屋里又增加了一个孩子,变成了三口之家;自己在乡公所里叫黑无常折磨得死去活来,又加是早产,如今又要为生活发愁,彩凤一下子老了许多。
  她姐姐的儿子祥海和做长工的众邻舍们一时都没有活干,也都很困难。都是心有余力不足,没有力量能帮助她。当年祥甫叔给永芳的三元压岁洋钱,彩凤一直珍藏着,想做纪念,她虽然怎么也舍不得,但现在也只好拿去兑了,买几斤高粱米和六谷,算是坐月子的食物了。把高粱米磨成粉,给孩子煮糊吃。
  因为彩凤怀孕时营养不良,奶水不足,小毛头奶吃不足,老是哇哇地哭。彩凤叫义务帮忙的小根娘高粱糊里放点盐巴,用汤匙喂给孩子吃,他居然“叭啧叭啧”吃得很香。
  产妇生下孩子后,本来人家一天要吃五六餐,除了三餐饭之外,还要吃上点心下点心和吃夜霄。彩凤这样困难,不可能这样讲究了。但是小根娘说,刚生下孩子,肚皮空落落是很会饿的,这下午一餐夜里一餐点心是一定要吃的,不然将来要患胃病的。于是在上半夜,小根娘把彩凤平时舍不得吃的那只老南瓜劈开,和着六谷粉煮着当点心吃。
  阿妈吃点心,小根娘也盛一小碗给永芳吃,永芳吃着那香甜的南瓜六谷糊,感到甜迷迷香乎乎的好吃极了。感到那晚上是他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晚上;他是沾了弟弟的光。
  妇女生孩子,一般要休息一个月,什么也不能动;条件差的至少也得要休养半个月才能自己出河头洗尿布。彩凤雇不起人,临时请小根娘来帮帮忙。因为在头三天里,彩凤自己一点也不能动,下身流血太多;因此洗洗刷刷里里外外都由小根娘来做。可是彩凤觉得小根娘连饭也不肯吃,实在太过意不去了,不能再叫她洗了。三天后,她就开始自己下床做家务了,尿布就叫七岁的永芳去洗洗。
  
  黑无常后来知道了彩凤回家的情况,把阎金堂痛骂了一顿。说我叫你们把她背到义葬滩去的,如今怎么活了?阎金堂说,我是叫王阿五背去的。她后来又怎么活了我也不知道。黑无常听了也只得作罢。因为是他自己当时把鲍彩凤当作已经死人了的。
  除贵法和彩凤外,村里祥海、阿二、小根等也都被乡公所抓去过。还有各村的自卫队长如方小土、丁阿毛、郭后法、许阿芝、金岳等也都被小阎王抓去关过、逼打过。反正当年抗日时的一些自卫队干部和游击小组成员,都被抓去拷问过。有好几个也不同程度受了伤。
  罗震山说金士昌也是共产党。金士昌知道共产党和三五支队一切情形,因此把金士昌也抓了去。
  国民党就把金士昌关起来审问,但是国民党从金士昌身上也没有弄到什么情报和证据,又迫于群众说他在在抗战时做过许多好事,只得把他放了。
  金士昌在群众中有很高的威望,为了学习西方实行民主的需要,还把金士昌选为县参议员。他的“官”反而做得更大了。对此罗震山怎么也想不通,对国民党也有意见。
  
  由于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又挑起内战,一方面乱征税收,一方面抽丁拉夫,许多农民破了产,社会上通货膨胀,物价一日三涨,在那种年月里,就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也难养活两个孩子。彩凤又多了一个喂奶的孩子,要一天几次换尿布,喂奶,再加做家务,做凉帽的功夫是越来越少了。见缝插针,起早落夜一天也做不出两顶席草凉帽来。兑不到一斤麦皮二两盐。这三个人的生活是很难维持下去了。
  因为母亲没有像样的东西吃下去,便没有奶水,只给小芳吃点盐拌高粱米糊,有时连高粱米糊也吃不到,孩子瘦得皮包骨头。两只小眼睛陷了进去,乌溜溜地看了叫人心酸。
  邻居和村里的人们,对彩凤的处境都很同情。邻村惯做媒婆的阿寿嫂便来劝彩凤说:“你男人去了北方那么远的地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趁现在你年纪还轻,三十岁还不到,相貌又好,有人要你,还是再嫁一家算了。孩子嘛,好在都是男孩,可带一个去;可送掉一个。你如愿意再嫁我给你去打听打听。”
  可是彩凤听了毫无所动,婉言谢绝了,说:“阿寿嫂,谢谢你了。我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不管孩子爹回不回来,这辈子我是不会再嫁人了。”阿寿嫂听了叹一口气,摇摇头走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约是生小芳满月时光吧,她大姐又来对她说:“与其大人小孩都窝在一起受煎熬等饿死,倒不如放生一个算了。”
  说是她邻居本善嫁在江对岸慈城给人家做小老婆的女儿,抬过去三年了,还一直没有生养过,她很想领养一个男小孩。“是不是你把那个小芳送给他算了。她家在慈溪开药店,在宁波开银楼,乡下还有一百多亩大田。孩子抱过去雇奶妈喂奶,以后吃好的穿好的,长大了还要给他念大书,不比你拖在身边有一顿没一顿的强?大人也好弄几斗米来吃。”
  这是条走投无路的路,当时彩凤想想阿姐的话,望望饿得面如菜色的永芳,看看怀里瘦得皮包骨头的小芳,她的心动了。
  她大姐又说:“你要同意呢,我去说说看,本善女儿今天就在她娘家。”
  彩凤当时勉强答应了,觉得眼前确是再没有活路了,也只好硬着心肠把小芳给人家了。
  这事情竟很容易,一讲就成。她姐姐当即替她拿来一斗米,说是讲好给两斗米,先拿一斗过来,等明天孩子抱过去时再给一斗。
  事情这样就算定了,一个孩子换两斗(30斤)米。
  于是她给大儿子说:“阿妈今天借来一斗米,阿妈晚上煮粥给你吃。”
  永芳一天到晚喊肚皮饿,真正饿不过了,妈妈才给他半块麦皮细糠饼吃。可是那东西又涩又苦,又粗又难咽,实在不好吃。吃下后就拉不出来。多么想吃点米煮的粥呀!吃干饭他是不敢奢望。
  可是今天阿妈给他煮了一锅很稠的大米粥,自然欢天喜地。粥煮好了,妈妈给他盛来一白壳碗,放了一些盐巴,永芳吃得津津有味,香甜极了。感到自爸爸走后,再没吃过这样好吃的大米粥了。彩凤见他吃得这样香,又给他盛了一碗,他连吃了两碗。
  可是她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却像哽在喉咙似的,怎么也咽不下去。她望望抱在怀中的小儿,嘴里咀嚼着那米粥,似乎是在咀嚼孩子的血肉,感到嘴巴僵硬,鼻子发酸,猛一下热泪夺眶而出,扑簌簌地滴在粥碗里,滴在孩子的头上,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她把那半碗粥搁在灶头上,紧紧地抱着小芳,脸贴着孩子的小脸,呜呜地痛哭起来。
  “妈妈,这粥真好吃!你怎么不吃,怎么还哭了呢?”永芳奇怪地问。
  彩凤把头别过一边去说:“你吃吧,妈妈身体不舒服,吃不下。”
  一会,小芳又哭了要吃奶,她又把衣襟摘开把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小芳含着妈妈的奶头虽然干软,但还有点奶汁,就不响了。
  彩凤望望怀里先体不足又瘦又小的孩子,又可怜又心疼,他想到明天,他再不在她怀里了,她的奶没有孩子来吃了,小芳永远不会再来吃她的奶了;她再见不到他了。她一下子难过得心口发痛,如刀在戳,又紧紧地抱着她的孩子,脸紧贴着孩子的小脑袋大哭起来。
  母亲一哭,感染小毛头也吐出奶头呜哇呜哇地大哭起来。永芳见妈妈起先傻顿顿的,现在又哭得这么伤心,凭他的经验,又有什么样不幸的事情落到他们家里了。他也放下粥碗伤心地跟妈妈大哭起来。一家人哭得把屋都要抬起来了。
  这一夜彩凤没有合过眼。把小芳搂得紧紧的,她一会儿吻他,一会儿又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话,仿佛他是个大孩子,能听懂她的话似的。说什么:“小芳,你明天就要离开妈妈了,妈妈真对不起你呀!妈妈要请你原谅了!等你长大了你再来认妈吧。是妈妈心肠狠呀,妈妈是没有办法了呀!你爸爸不在,你哥哥又小,妈妈是没法子养活你了,所以才硬着心肠把你送给人家了……”一会儿她又抱着他大哭。永芳在梦中听着妈妈模模糊糊的话似懂非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妈妈是瞒着他的。后来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到五更时,她似乎太疲劳了迷糊过去一会。但一会她又被恶梦震醒,她在梦中突然见一个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东西从外面冲进来,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一下子把她怀里的小芳给夺了去。她吓得大叫一声,大哭着去追孩子。
  她猛地撑起身来,大叫着:“我的小芳!我的小芳!小芳呢,小芳……”
  等坐起来后,见孩子还在她身边,才知道刚才是做了一个噩梦。又躺下去,但是再也睡不着了。想着明天夜里这孩子就不在她身边了,就像被妖怪捉去了一般,她觉得,这梦真准。她紧紧地抱着孩子又哭泣了半天。
  早晨,没等永芳醒来她就早早地起床了。她头不梳,脸不洗,被不叠,饭不煮,眼泡虚肿地抱着小芳一个劲地喂他奶。奶水早给小芳吸光了。一夜没睡,又没有好好吃过喝过,还有什么奶呢?孩子吸不出奶,含着奶头呜哇呜哇地哭,可她一会换左边的奶头,一会换右边的奶头,只是一个劲地换着给孩子吸。眼睛惊恐地直直瞪着门外,使永芳见了害怕。妈妈的样子可从来没有这样可怕过呀!
  一会,当永芳正在吃妈妈给他热过的过夜粥时,见姨妈和一个穿得妖艳怪状的女人进来了。那女人身上穿着一件袍襟开得很高的花旗袍,腿上穿着长统丝袜,脚上着双高跟皮鞋,头上烫着蓬蓬卷发,雪花粉把脸沫得像白肤冬瓜,嘴上涂着红红的嘴唇膏,眉毛画得又弯又细,年纪比妈妈还要大,永芳觉得他好像妈妈故事里的妖婆。而且走到他身边还有股难闻的气味。
  姨妈对妈妈说:“王家大阿姑抱孩子来啦!这一斗米也给你。”姨妈说着又把一袋米放到桌子上。
  彩凤紧紧地抱着小芳,霍地从破竹椅上站起来,眼睛可怕地瞪着本善的女儿,仿佛见了一只向她怀中扑来抓她孩子的狼似的,她一步一步往后退。
  “哦,就是这个嘛,小孩子生得还好看吗?”那女人走上去就想去彩凤怀中抱婴儿。
  彩凤盯着那女人,全身颤抖着,双手哆嗦地想把孩子从自己的奶头上摘下来,她的脸可怕地痉挛着,仿佛那摘离她身体的不是一个婴儿,而是她的心,来人要把她的心摘去呀!
  那女人见彩凤犹犹疑疑地舍不得把孩子交给她,急得又伸手来抱。但谁知那婴儿突然被强摘开妈妈的奶头,转脸一看抱他的不是他慈爱的妈妈,而是一个陌生的奇形怪状的花脸婆,立刻吓得哇哇大哭,伸着小手向他妈妈划过去。彩凤见孩子这样恋着她不愿去,她叫声:“阿囝——”又一把抱过来紧紧地搂着他大哭起来。至此,永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放下粥碗一下子扑到妈妈怀里,紧紧地护着弟弟哭叫着:“妈妈,不要把弟弟卖掉呀!妈妈不要卖弟弟呀!我要弟弟……”
  “你们这是怎么啦?米都叫你们吃了化成屎了。还不快把孩子交给我!”那女人急了,瞪着彩凤和彩玲说。
  彩玲觉得不好交待,对她妹妹说:“彩凤,你做事怎么三心二意的,昨天讲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又翻悔了——看你今后日子怎么过!”
  彩凤犹豫了,眼看那女人横眉竖眼又要发作,她想推开大儿子咬咬牙狠心把小芳交给她,免得姐姐为难,但是永芳死死抱着她不让她挪动,并且拼命哭求:“妈妈,你不要卖!你不要卖呀!我长大了情愿去看牛帮你养活弟弟,你千万不要把弟弟卖掉呀!你把弟弟卖掉等爸爸回来你怎么对他说呀……”
  一句话提醒了彩凤:“是啊,他爹是多么喜欢孩子啊!记得以前他每次回来总先要看看永芳,临走时也总要抱抱小孩。记得北撤临行时他还在床边恋恋不舍地望着熟睡的永芳老半天,嘱咐她把第二个孩子生下来好好护养长大。他对孩子是多么的关心啊!现在我把小芳卖掉,他将来回来,不痛惜不责怪我?到时候我怎么向他交待呵?再说永芳这样爱他的弟弟,我把他卖了,也会伤他的心。两斗米最多也只能吃一个月罢了?可是失去了可爱的孩子心里却要难过一辈子的!孩子是无价之宝啊!将来一辈子也懊悔不转来!况且吃着这孩子的卖身粮就像吃着孩子的血和肉似的,吃着也难过。”
  她抱着小芳突然冲进灶间,把还只淘出过一碗昨天她姐姐拿来的那袋米拎出来递给那女人,转脸向她姐和那女人抱歉地说:“阿姐,我不卖啦!饿死也一块饿死算了!卖了这孩子也救不活我们一家,吃了的一碗米明天我想法子还给你们!”
  彩玲无奈地望望本善的女儿,那女人说:“你们怎么不想定当,既然不肯卖,你们昨天何必哄我呢?”
  彩玲只好抱歉地对她说:“真对你不起,真对你不起!可不,我妹这样反三复四的,我也弄不明白。”她把米从彩凤手上拿过来,交给那女人。那女人只好摇摇头叹口气提着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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