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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卞玉京传

作品名称:《红楼梦》传      作者:整子      发布时间:2020-04-30 08:54:32      字数:5334

  吴梅村同“秦淮八艳”之一卞玉京的恋情故事,对于稍微懂点中国传统文化中文史概念的人来说,应该都知道他们的故事。二人有心在一起,但由于种种社会原因,最终无法成为理想中生活伉俪,塑造出一段历史上著名的爱情悲剧故事。卞玉京(约1623——1665年或1668年),原名叫卞赛,也叫赛赛,字云装,别号蕙香,清兵南下逃难的时候一度改名叫卞茜,又自称“玉京道人”。
  我们在《红楼梦》中可以观察到贾宝玉和林黛玉那种痛彻心扉的爱情思念之旅。但现实中并非如此,吴梅村有心思念,但并没有到那种剧烈的爱情伤感的地步,真正到撕心裂肺的爱情诉求是卞玉京本人自己。卞玉京爱上吴梅村,是根据当时社会的实际背景来定义,她大胆且直接地对吴梅村说:“亦有意乎?”吴梅村故意装聋作哑。卞玉京正是因为这句话,后来刺舌血三年抄写《法华经》。后人以为她是为报答吴梅村的表兄郑三山收留她的恩情,其实不是。她在为吴梅村刺舌血,恨自己说话太过直率。尽管郑三山收留卞玉京,也是吴梅村出面来安排事宜。此事很可能卞玉京到死都不知道。因为根据吴梅村的为人性格,不会向外透露任何真实信息,他也旨在保护卞玉京。后来吴梅村的好友邓汉仪和钱谦益去拜访过卞玉京,都被拒之门外。唯有吴梅村去见过她一次,接受了会面。在吴梅村的方面,他一直在诉说无可奈何天,《临江仙·逢旧》:“薄幸萧郎憔悴甚,此生终负卿卿。姑苏城外月黄昏。绿窗人去住,红粉泪纵横。”从这个情境里,我们可以看出吴梅村知道卞玉京的心愿和悲伤,但同样还在继续强忍掩盖自己的心理。吴梅村真正感受自己强烈爱上卞玉京的那一刻,是在卞玉京死后,去无锡拜谒卞玉京的坟墓。之后回来开始了《石头记》的创作。对于文学原型来说,这就是为卞玉京作传。为卞玉京对自己的爱情坚贞所付出的一生道歉。太虚幻境的那个牌坊,就来自于“贞节牌坊”,第五回书中直接描写是“转过牌坊”。吴梅村在死去的卞玉京的面前道歉,也同时向所有师兄师父先辈们道歉和忏悔。因为吴梅村违背诺约不是仅仅卞玉京一个人,侯方域同他约定鼎革后隐身不出,愿云和尚同他约定出家都违背了。《怀古兼吊侯朝宗》:“死生终负侯赢诺,欲滴椒浆泪满樽。”《赠愿云师》序:“願雲二十而與予遊。甲申聞变,尝相約入山,予牽帥不果,而師已悟道,受法於雲門具和尚。今夏從灵隱來,止城西之太平庵,云將遠遊庐岳,貽書別予,以兩人年逾不惑,衰老漸至,世法夢幻,惟出世大事,乃為真實,學道一著,不可不勉。予感其言,因作此詩贈之,並识予愧也。”“流連白社期,慚負青山約。君親既有愧,身世將安托?今觀吾師行,四海一芒皞。”
  《梅村家藏稿》卷十《过锦树林玉京道人墓并序》是公元1668年(康熙七年)九月,年届六十的吴伟业前往无锡拜谒卞玉京之墓,写的一首诗:序:
  玉京道人,莫详所自出。或曰秦淮人。姓卞氏。知书,工小楷,能画兰,能琴。年十八,侨虎丘之山塘。所居湘帘棐几,严净无纤尘,双眸泓然,日与佳墨良纸相映彻。见客,初亦不甚酬对。少焉,谐谑间作,一坐倾靡。与之久者,时见有怨恨色。问之,辄乱以它语。其警慧,虽文士莫及也。与鹿樵生一见,遂欲以身许。酒酣,拊几而顾曰:“亦有意乎?”生固为若弗解者,长叹凝睇,后亦竟弗复言。寻遇乱别去,归秦淮者五六年矣。久之,有闻其复东下者,主于海虞一故人。生偶过焉,尚书某公者,张具请为生必致之。众客皆停杯不御。已报曰:“至矣。”有顷,回车入内宅,屡呼之,终不肯出。生悒怏自失,殆不能为情。归赋四诗以告绝,已而叹曰:“吾自负之,可奈何!”逾数月,玉京忽至,有婢曰柔柔者随之。尝着黄衣,作道人装,呼柔柔取所携琴来,为生鼓一再行,泫然曰:“吾在秦淮,见中山故第,有女绝世,名在南内选中。未入宫,而乱作,军府以一鞭驱之去。吾侪沦落分也,又复谁怨乎?”坐客皆为出涕。柔柔庄且慧。道人画兰,好作风枝婀娜,一落笔尽十余纸。柔柔侍承砚席间,如弟子然,终日未尝少休。客或导之以言,弗应;与之酒,弗肯饮。逾两年,渡浙江,归于东中一诸侯。不得意。进柔柔奉之,乞身下发,依良医保御氏于吴中。保御者,年七十余,侯之宗人。筑别宫,资给之良厚。侯死,柔柔生一子而嫁,所嫁家遇祸,莫知所终。道人持课诵戒律甚严。生于保御,中表也,得以方外礼见。道人用三年力,刺舌血为保御书《法华经》。既成,自为文序之。缁素咸捧手赞叹。凡十余年而卒。墓在惠山祗陀庵锦数林之原,后有过者,为诗吊之。
  《梅村诗话》:女道士卞玉京字雲裝,白門人也。善畫蘭,能書,好作小詩。曾題扇送余兄志衍入蜀一絕云:「剪燭巴山別思遙,送君蘭楫渡江皋。願將一幅瀟湘種,寄與春風問薛濤。」後往南中,七年不得消息。忽過尚湖,寓一友家不出。余在牧齋宗伯座,談及故人,牧齋雲力能致之,即呼輿往迎。續報至矣,已而登樓,托以妝點始見,久之雲痁疾驟發,請以異日訪余山莊。余詩云:「緣知薄幸逢應恨,恰便多情喚卻羞。」此當日情景實語也。又過三月,為辛卯1651初春,乃得扁舟見訪,共載橫塘,始將前四詩書以贈之。......玉京明慧絕倫,書法逼真《黃庭》,琴亦妙得指法。余有《聽女道士彈琴歌》及《西江月》《醉春風》填詞,皆為玉京作。
  邓汉仪《慎墨斋笔记》说:“卞生字云装,名噪吴下,侍儿柔条亦善解人意。云装后归郑民部应皋。癸巳冬日,仆同赵编修玉森饮汪然明之不系园。编修云:‘云装近以柔条与郑君,且出千金奁物为赠,扁舟独影,已去之吴门,掩关学佛,不复作世间想矣。’然明未之信。甲午春,仆同钱宗伯访之郑三山家,果然。然终不出见宾客。”(转引自冯其庸叶君远《吴梅村年谱》,江苏古籍出版社1995年5月版第500页)
  吴梅村《琴河感旧》序:
  枫林霜信,放棹琴河。忽闻秦淮卞生赛赛,到自白下。适逢红叶,余因客座,偶话旧游。主人命犊车以迎来,持羽觞而待至。停骖初报,传语更衣,已托病痁,迁延不出。知其憔悴自伤,亦将委身于人矣。予本恨人,伤心往事。江头燕子,旧垒都非;山上蘼芜,故人安在?久绝铅华之梦,况当摇落之辰。相遇则惟看杨柳,我亦何堪;为别已屡见樱桃,君还未嫁。听琵琶而不响,隔团扇以犹怜。能无杜秋之感、江州之泣也!漫赋四章,以志其事。靳荣藩《吴诗集览》卷十一本吴梅村《琴河感旧》诗下注曰:“玩此诗,盖玉京迁延不出,梅村索其画兰,而以画扇见寄也。
  程穆衡杨学沆《吴梅村诗集笺注》卷十一引“钱(陆灿)笺:柔柔所嫁袁大受。袁受祸,柔柔入官为婢。按:大受字亦文,金坛人,顺治已丑进士。顺治十六年海寇破镇江,金坛搢绅罹祸至酷,大受亦与焉。”
  《吴梅村全集》卷四十六《郑孝子青山墓志铭》说:“吾吴徐宫詹勿斋、杨孝廉维斗致命之后,子孙朝夕不给,保御以己女女维斗次子、以仲子之女女勿斋孙,倾身收勿吝。”郑三山,即郑保御,字钦瑜。明代医家。吴县(今属江苏)人。暮年自号晓初道人。辑秦汉以来医家事迹,编成《医家炯戒》,已佚。吴梅村的表兄。南明曾为南京宫中太医。《梅村家藏稿》有《保御鄭三山墓表》。清乾隆《苏州府志》卷六十六《艺术》载:郑钦瑜“康熙初卒,年七十六”。计六奇《明季南略》卷四《长洲徐汧沉虎丘后溪》条说:“公长子孝廉枋,自公没后,杜门不入城市。”钦定四库全书《江南通志》卷一六八则说这个徐枋“痛父汧甲申之难,隐居灵岩山之上沙五十余年。虽穷饿,馈遗不受,间作书画以自给。”徐汧(1597-1645)明末殉节官员。字九一,号勿斋,长洲(今江苏苏州)人,画家徐枋之父。王稼(1622年-1654年),字紫稼,一作子玠,又作子嘉,明朝末年昆剧名伶。风流儇巧,明慧善歌,原本是徐勿斋的歌儿,后归巡抚土国宝。国宝死,逃入燕。清顺治八年(1651)王紫稼随龚鼎孳北游京师,钱牧斋作十四绝句赠别,龚亦有“玉喉几许骊珠转,博得虞山绝妙辞”的和韵之作。顺治十一年秋,吴梅村在京师重遇紫稼,作《王郎曲》。尤侗《艮斋杂说》亦记:“予幼所见王紫稼,妖艳绝世,举国趋之若狂。年已三十,游于长安,诸贵人犹惑之。吴梅村作《王郎曲》,而龚鼎孳复题赠云云,其倾靡可知矣。”王紫稼于清顺治十一年左右南归,被御史李森先以纵淫不法罪,重杖,立枷死。娄东无名氏《研堂见闻杂记》记其始末略云:“优人工子,善为新声,人皆爱之。其始不过供宴剧,而其后则诸豪胥奸吏,席间非子不欢,缙绅贵人,皆倒屣迎,出入必肩舆。后弃业不为,以夤缘关说,刺人讥事,为诸豪胥耳目腹心,遨游当世,俨然名公矣!一旦走京师,通辇下诸君。后旋里,扬扬如旧。其所污妇女,所受馈遗,不可胜记。坐间谈及子无不咋舌,李公廉得之,杖数十,肉溃烂,乃押赴阎门立枷,顷刻死。”王紫稼就是《红楼梦》中的“琪官”,即蒋玉菡。
  吴梅村写给卞玉京的词曲:
  《临江仙·逢旧》:落拓江湖常载酒,十年重见云英。依然绰约掌中轻。灯前才一笑,偷解砑罗裙。薄幸萧郎憔悴甚,此生终负卿卿。姑苏城外月黄昏。绿窗人去住,红粉泪纵横。
  《醉春风》:眼底桃花媚,罗袜钩人处。四肢红玉软无言,醉、醉、醉。小阁回廊,玉壶茶暖,水沉香细。重整兰膏腻,偷解罗襦系。知心侍女下帘钩,睡、睡、睡。皓腕频移,云鬟低拥,羞眸回睇。
  门外青聰骑,山外斜阳树。萧郎何事苦思归,去、去、去。燕子无情,落花多恨,一天憔悴。私语牵衣泪,醉眼偎人觑。今宵微雨怯春愁,住、住、住。笑整鸾衾,重添香兽,别离还未。
  《詠別》烏鵲橋頭夜話,櫻桃花下春愁。廉纖細雨綠楊舟,畫閣玉人垂手。紅袖盈盈粉淚,青山剪剪明眸。今宵好夢倩誰收,一枕別時殘酒。
  《春思》嬌眼斜回帳底,酥胸緊帖燈前。匆匆歸去五更天,小膽怯誰瞧見?臂枕餘香猶膩,口脂微印方鮮。雲蹤雨跡故依然,掉下一床花片。
  《紅林檎近(春思)》龜甲屏還掩,博山香未焦。鸚鵡暖猶睡,曉鶯上花梢。醒來抬身半晌,細雨濕夢無聊。女伴戲問春宵,笑頰暈紅潮。黛眉新月偃,羅襪小蓮袎,更衣攏鬢,背人自折櫻桃。怨玉郎起早,日長倦繡,小樓花落吹洞簫。
  陈洪绶《题卞云装画兰》:“一枝婀娜,香气满枝,望而知为此人之笔也”
  《十美词纪》:卞赛,金陵乐部伎也。工诗,好画兰,寓虎邱山塘白公堤侧。幕而邀之者,香车画舫,不绝于道。常以金陵十竹斋小花笺、阊门白面圆箑画兰,邀余题诗,余信笔题就,颇惬其意。每以十竹斋朱砂印色及水沉香等赠余。不好华饰,不轻与人狎,似良家妇。后为杭宦取去,生一子,闻已为显宦矣。
  《板桥杂记》:梨园搬演,声彻九霄。李、卞为首,沙、顾次之,郑、顿、崔、马,又其次也。卞,即卞玉京。
  卞赛,一曰赛赛,后为女道士,自称玉京道人。知书,工小楷,善画兰、鼓琴,喜作风枝袅娜,一落笔,画十余纸。年十八,游吴门,侨居虎丘。湘帘棐几,地无纤尘。见客,初不甚酬对;若遇佳宾,则谐谑间作,谈辞如云,一座倾倒。寻归秦淮,遇乱,复游吴。梅村学士作《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赠之,中所云“昨夜城头吹筚篥,教坊也被传呼急。碧玉班中怕点留,乐营门外卢家泣。私更妆束出江边,恰遇丹阳下诸船。剪就黄絁贪入道,携来绿绮诉婵娟”者,正此时也。在道作道人装,然亦间有所主。侍儿柔柔,承奉砚席如弟子,指挥如意,亦静好女子也。逾两年,渡浙江,归于东中一诸侯。不得意,进柔柔当夕,乞身下发。复归吴,依良医郑保御,筑别馆以居。长斋绣佛,持戒律甚严,刺舌血,书《法华经》,以报保御。又十余年而卒,葬于惠山衹陀庵锦树林。
  玉京有妹曰敏,颀而白如玉肪,风情绰约,人见之,如立水晶屏也。亦善画兰鼓琴,对客为鼓一再行,即推琴敛手,面发赪色。画兰,亦止写筱竹枝、兰草二三朵,不似玉京之纵横枝叶、淋漓墨沈也,然一以多见长,一以少为贵,各极其妙,识者并珍之。携来吴门,一时争艳,户外屦恒满。乃心厌市嚣,归申进士维久。维久宰相孙,性豪举,好宾客,诗文名海内,海内贤豪多与之游,得敏,益自喜,为闺中良友。亡何,维久病且殁,家中替。敏复嫁一贵官颍川氏,官于闽。闽变起,颍川氏手刃群妾,遂自刭。闻敏亦在积尸中也。或曰三年病死。吴梅村的《画兰曲》就是写卞敏。
  吴县叶襄《赠姜垓百韵诗》有云:“酒垆寻卞赛,花底出圆圆。”
  吴梅村《听女道士卞玉京彈琴歌》:“玉京与我南中遇,家近大功坊底路。小院青楼大道边,对门却是中山住。中山有女娇无双,清眸皓齿垂明珰。曾因内宴直歌舞,坐中瞥见涂鸦黄。问年十六尚未嫁,知音识曲弹清商。归来女伴洗红妆,枉将绝技矜平康。如此才足当侯王.....”
  逸事:卞玉京首先是问什么东西最肥,什么东西最瘦?吴应箕回答的是:肥不过绵羊尾,瘦不过螃蟹腿。这答案虽然不能算是错的,却几乎毫无文采。而寇白门回答说:肥不过春雨,瘦不过枯霜。她的回答便颇具有诗情画意,而文采翩翩了。卞玉京又问道:什么东西最高,什么东西最深?吴应箕仍然抢先回答,却是说的,高不过泰山,深不过东海。寇白门却说不是,应是高不过人心,深不过学问。此言一出,引来满堂喝彩,吴应箕不得不再次拜服。卞玉京又问道:什么东西最贵,什么东西最贱?吴应箕回答说:贵不过黄金,贱不过粪土。这样的回答不只毫无诗意,甚至非常的粗鄙。寇白门独辟蹊径,回答说:最贵不过光阴,而最贱的则是误人子弟的教化文章。卞玉京最后则问道:什么东西最甜,什么东西最苦?吴应箕苦思良久,回答道:甜不过蜂蜜,苦不过黄连。而寇白门此时却是满脸忧伤,回答说甜不过夫唱妇随,苦不过痴男怨女。
  孔尚任《桃花扇》把卞玉京写为老旦的角色。第四十齣:入道(老旦拜坛介)弟子卞玉京稽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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