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逃离

　　夜幕降临，我被寇俪俪塞进她的汽车后备箱，带进了县常委大院。院内十几户人家，都是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洋楼，彼此各不相联。由于大院里的绿化搞的十分到位，因此每一幢洋房的隐蔽性都非常理想。汽车驶入车库，寇俪俪把我从后备箱里放了出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领进了她那宽敞雅致的客厅。
　　“寇主任，”我笑着说道，“我就这么突然消失了，狄青山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寇俪俪说：“那又怎么样？给狄青山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这里搜查。你尽管踏踏实实地住着，抓紧时间把身体调养好。为了不走露风声，你千万不要去院子里散步。室内有健身房，足以活动腰腿了。遗憾的是，我不会厨艺，没办法让你一饱口福。”
　　我说：“烹饪是我的强项。只要有食材，没我不会做的。”
　　“好呀！”寇俪俪高兴地叫了起来，“冰箱里有肉有菜，不老少的东西呢！”
　　我没有让寇俪俪失望。当色味俱隹的菜肴摆上餐桌的时候，寇俪俪兴致勃勃地开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我殷勤地为她调了鸡尾酒，更增加了晚餐的气氛。
　　寇俪俪说：“桑记，真没想到，你很会享受生活啊！”
　　我笑了笑，说：“其实，你比我更会享受生活。瞧瞧这幢别墅洋房装修的多么富丽堂皇，寻常百姓家真是望尘莫及啊！”
　　“你很感慨，是吧？”寇俪俪抬起眼睛注视着我，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当初建造柳荫山庄，开发商不过是顶个名，实际上一分钱也没有出。”
　　我不解地问道：“那是用什么钱盖起来的？”
　　寇俪俪叹了一口气，说：“所有费用，都是政府以开发商的名义向当地银行贷款，然后又巧立名目，拿出几块地王招拍挂，暗中却以白菜价给了开发商。其中的差价，足以建造起一个柳荫山庄。只因开发商贪得无厌，捞足钱跑路了，害得贷款变成了死帐。东窗事发后，便拿白芸县长做了替罪羊。”
　　我几乎跳了起来：“你既然知道内幕，为什么不去举报？”
　　“举报？”寇俪俪冷冷一笑，说，“我去举报谁？相关的材料都被秘密销毁了，我拿什么东西证明他们有罪？”
　　我愕然了，说：“难道谁是背后的阴谋策划者，你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寇俪俪说，“他们眼皮一耷拉，来个一问三不知，你能将他们过堂审问吗？除非拿到白芸秘密录制的U盘，才能把他们震慑住。”
　　我抿了一口酒，察颜观色地说道：“听说为了那个U盘，你曾去找过柳荫铁嘴葛召福老汉。”
　　“对呀！我受白芸之托，确实冒险找过葛铁嘴。”寇俪俪坦然地说道，“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肯把U盘交出来，以至于错过了揭露真相的最佳时间。你知道吗，当白芸得知U盘给弄丢了，一下子就昏死了过去。你可以想象，那个U盘有多么重要吧！”
　　我禁不住问：“葛老汉为什么不肯把U盘交给你？”
　　寇俪俪苦笑了一下，说：“他们说我背叛了白芸，是条变色龙，肥姐没有说给你听？”
　　我反问道：“那你背叛了没有？”
　　“随你怎么认为吧！”寇俪俪有些恼火地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扭脸看定我说，“我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我有我的活法儿。‘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桑勃凯，谢谢你的厨艺！”说完，便起身朝餐厅门口走去，刚迈出几步又回过身，放重语气叮咛着，“千万记住，你不可以跟外界联系，你的手机被监听了。”
　　寇俪俪不欢而去了，是我刺痛了她的自尊心，还是她有意要回避我的询问？一时间，我颇为纠结，没法做出稳妥的结论，便独自坐在那里，闷闷地喝着加了冰块的威士忌。而当我发觉自己把酒喝多了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醉了。我想把餐桌归置干净，手脚却不停使唤。万一打碎了餐具，岂不是让人扫兴。餐桌上的东西，明天再拾掇吧。于是，我慢慢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餐厅。
　　客厅里的灯光已经变暗了，落地窗垂着香格里拉帷帘。我瞥见东边一扇门打开着，那间屋子想必就是我的客房。在禁闭室里，我几乎耗尽了体能，眼下尚未得到完全的恢复。我此时最渴望的，就是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于是我走进客房，发现这是一间带有卫生间的卧室，柔和的灯光显得十分温馨。我本来想冲个澡，却不知怎么一头扎在床上打起了呼噜。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连个梦都没有做。
　　醒来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一看表都10点多了，赶忙翻身爬了起来。我想起杯盘狼藉的餐桌还没有拾掇，便匆匆地漱洗完，直奔餐厅而去。谁知一踏进餐厅，只见餐桌上归置的干干净净。不会厨艺的寇俪俪，连我的早点都给预备好了。一盘煎鸡蛋，一份三明治，一杯牛奶咖啡。这么丰富的早餐，真是难为寇俪俪了。我吃罢早餐，琢磨着寇俪俪上班去了，自己也该干点什么事情才好。首先，应该给夏梓萱打个电话，向她报个平安。可是翻遍了衣袋，也没有找到手机。不用问，手机准定是被寇俪俪没收了。想去书房给夏梓萱发个电子邮件吧，电脑又被寇俪俪锁住了。而走出这所小洋楼，更是被绝对禁止。我几乎是被寇俪俪软禁在了典雅温馨的房子里，任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整整一天，寇俪俪都没有回家。我想，她大概因为我会做饭，所以才把我撇在一边不闻不问吧！眼见得天色越来越黑了，直到过了午夜，寇俪俪仍然没有回来，这着实令我感到有些不安。她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有意避嫌，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使她无法回家？我孤身猫在寇俪俪的住所，怕引起安保人员的注意，所以没有打开客厅里的灯。落地窗前的香格里拉帷帘，被外面的路灯打透了，空落落的房间里显得一派迷蒙。此时，我毫无睡意，除了在房间里打转转，简直一筹莫展。
　　蓦然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我心里由不得一惊。深更半夜的会是谁呢，为什么不摁门铃？我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门前，悄悄拨开门上的探视孔朝外面窥探。门外一个人影也没有，然而那有节奏的敲门声却仍在不紧不慢地响着。敲门人是怎么走进院门的？如果是翻墙而入，那么大院的安保人员都干什么去了？这里可不是老百姓的大杂院，住的都是县委常委啊！一下一下的敲门声，仿佛击打在我的脑袋上。显然，那个敲门人避开了探视孔所及的范围，故意用敲门声增加我的心理压力。我极力地抑制着自己，千万不要冲动。尽管我很想知道门外到底是个怎样的情景，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这道门。
　　敲门声骤然停止了，我赶忙把耳朵贴在门上，却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好一会儿，正当我要挪开耳朵的时候，猛然间砰砰两声，震得我耳膜生疼。我捂着耳朵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冷不丁，我看见一条人影贴在香格里拉帷帘上，像一条巨大的壁虎。这真是要逼人发疯的节奏，恶作剧玩得太离谱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步蹿到落地窗前，刚要伸手揭开帘子，便听窗外传来一声“撤”，那条人影便倏然不见了。
　　一切都明白了，寇俪俪的住所受到了监视。说不定她没有回家，就是因为收留或者说窝藏了我，而被上边隔离审查了。寇俪俪怎么说也是个县委常委，又有个当省委书记的老子，不是谁轻易就能搬得倒的主儿。不从寇俪俪的嘴里说出我就藏在她的家里，谁敢贸然破门而入。万一搞错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尽管如此，我也觉出了事态很严重，后悔不该答应住进县常委大院。一旦把我从寇俪俪的家里掏出来，任凭她有八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了。我想，根据眼下的情况，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寇俪俪的家，以免被狄青山给坐实了。不然的话，连自己都无法保护住，还怎么破解柳荫县的官场生死链密码？
　　我不再犹豫，来时两手空空，去时空空两手。趁着深重的夜色，我悄悄地潜出了寇俪俪的别墅洋房。我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却哪里料到人家在监控室里，把我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以为只要一脚迈出县常委大院的门口，就与寇俪俪撇清了干系，却哪里知道犯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错误，反而跟寇俪俪更加纠缠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