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湖险恶

　　就在陈东一边洗漱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外面叫门：“老板，请开门”。
　　“怎么走了一个女的，又来一个女的？”陈东以为是服务员。
　　敲门者并非服务员，而是刚从他房间出去的女人。陈东打开门的一刹那，一脸惊愕，“你咋又回来了？”
　　陈东之所以有些担心，是因为他是国企的党员干部，对于不熟悉的女人向来都很小心，生怕被沾上，这种事情扯不断理还乱，至今他还有一段婚外情没了解呢。眼下这个敲门的女人恰恰是在他喝醉后稀里糊涂睡在一起的女人，不认识，很陌生，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就被他情急之下撵走了，这咋还折回来了？他的心里顿时高度警戒起来。
　　“老板，本来我想一走了之，可心里有个事折磨着我，我还有点良心，我就回来了，这个事跟你有关系。”
　　陈东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赶忙将女人让进了房间，紧紧地锁上了门。
　　“跟我有关系？你我之前不认识，以后我更不想认识你，什么事跟我有关系？”陈东疑惑地问，他急切地想得到答案。
　　“我就是在KTV陪你唱歌的人，昨天晚上从你踏进歌厅的门一直到今天早晨，我一直陪着你。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和你一起来的人里面，有一个人偷拍了你很多照片。”女子神秘般小声地说着，生怕被人听见。
　　陈东惊讶得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顿觉五雷轰顶，魂飞魄散。
　　他很清楚，KTV及酒店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被人偷拍，一旦泄露出去，他这辈子就彻底废了，被免职是最轻的处罚，弄不好还要蹲监狱。
　　“老板，我无意间看见有个你们称为‘小周’的人，在KTV唱歌的时候，他用手机拍你的照片。我在这个行业好几年了，社会上的各色人我都见过，我觉得那个小周不怀好意。听你们说话的内容，你们不像是私人企业的，你可别钻进别人的圈套呀。现在网络上曝光的丑闻太多了，有很多人因此下场悲惨。从出门我的思想一直在斗争，该不该回来告诉你，最后，良心战胜了逃避，我还是决定告诉你这些情况。”
　　女人口若悬河，能说会道，是个快言快语的人。
　　陈东被女人的一大堆话从脑袋一片空白的状态拉了出来，他脑瓜子清醒了很多，问道：“昨晚咱俩到这个房间来的过程中，那个姓周的跟来了吗？”
　　“跟来了，你当时喝得烂醉如泥，走不了路。还有一个人，长得挺猥琐的，我不知道姓啥，他和周开一起将你搀到房间的。”
　　想必另外一个人就是王翔了！陈东心里说：“这个王翔的模样是挺猥琐的。”
　　“到房间这个期间你看到他们拍照了吗？”
　　“没有，如果我看见了他们拍照，我一定会制止的。我也不想让他们拍到我，我这个行业见不得光的。但是，我没看见不等于他们没拍照片或录像录音，现在的手机功能太强大了。”
　　“谢谢你了，我会处理好的。”陈东忽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丝好感，内心存了一分感激，毕竟，人家如果不告诉他这些秘密，他会一直蒙在鼓里。
　　“你叫什么名字？认识一下吧。”陈东也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女人的名字。
　　“我们这个行当是不可以对别人说出真名的，你就叫我欢欢就行了。我还要告诉你，昨天你喝醉了，咱俩除了在一个床上睡了一晚，啥事都没干。”
　　陈东心里有点喜欢这个心直口快的女人的性格了，他不明白，漂亮而表达能力很强的欢欢为什么会从事不光彩的职业呢？
　　“告诉你昨晚的秘密，我会消失的，不会在千千阙歌干了。凭我的姿色到别的酒店一样能赚到钱，我可不想卷入任何的斗争，万一连累到我，不值。”女人说完，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老板，再见了，相忘于江湖吧，江湖险恶，好自为之。”说着，消失在陈东的视线中。
　　
　　“江湖险恶，好自为之……”陈东瘫坐在沙发上，重复着这句话，思考着自他来A省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寻思，越害怕，此时此刻，陈东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细思极恐”。
　　来B城这一天，他居然违规了三次。一是超规模接受王爱民的接待，超五星级大酒店，烟酒算在内一桌酒席花费将近两万元。二是身为国家干部出入KTV娱乐场所。三是与一个陌生女人共宿一晚，虽没越界，亦是龌龊不齿之事。
　　这三次违规拿出任何一件说事，陈东都在劫难逃纪律处分。
　　第一件事，饭菜都吃了，搞别人就是搞自己，谁都不会那么傻，应该不会有人搞事情。第二件KTV唱歌，参加的人也不会搞事情，每个人都有陪唱女，谁都不干净，其他没参加的不了解情况，甚至都不知道KTV的活动，想搞事情搞不出所以然来，所以安全。第三件事，坏了！周开、王翔将自己搀进房间，如果他们搞事情就不好了。
　　陈东一件事一件事分析着这些在短短的一天内的细节，猜测、担心、害怕、惊悸像几匹野马在在他的心里横冲直撞，一团乱麻。
　　周开说话阴阳怪气、忽忽悠悠，谄媚的语气太浓，令陈东警觉万分。周开为什么拍照？他有什么目的？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王爱民的意思？至于王翔这个人，陈东品了一天，得出的结论是，王翔是个笨角色，比他陈东都笨，可以忽略。
　　现在的问题是必须解开周开拍照并且拍了哪些内容这个谜团，才能接近事实的真相。
　　陈东自认为将事情捋清楚了，事实上，各位看官，陈东捋的还真挺靠谱。他有些愚钝，喜欢与人斗，毕竟在官场上磕磕碰碰三十来年，虽败多胜少，屡败屡战，却也积累了一定的社会经验和官场通则。
　　另外一个情况，陈东能成为A省分公司的总经理，是因为有护身符加持在身，以他的情商能在巍巍燃气公司混出令很多人羡慕的总经理职位，上边没人根本不可能。
　　巍巍燃气公司号称燃气界的航空母舰，拥有员工12万人，全国三十来家省级公司，尽管在外人的印象中巍巍的人数多，人际关系复杂。但是，内里的人都明白，整个公司就是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凌乱的表象下是错落有致、井井有条的人际关系。
　　表面上，整个系统都在正规化运作，你根本看不出来谁和谁关系好，私底下，却是另外一分景象。
　　用A省分公司安全总监张伟昌的话说，在巍巍燃气公司，你根本无法想象谁和谁有关系，谁和谁关系好，因为，这些关系都是地下流动的，表面上一片平静，平静得一般人很难猜测到。忽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平步青云，坐着直升飞机得到了提升，这时候大家才明白：这个人城府太深，有那么硬的后台，大家居然不知道。
　　事实确实如此！如果你是一个踏踏实实肯干的人，若和公司的关键领导关系一般，你想得到提升是很渺茫的一件事。如果你是业务平平却很能拉关系的高手，和领导关系搞得好，你顺风顺水的可能性就很大。
　　陈东属于后者，王爱民亦然。
　　这是巍巍燃气公司残酷的现实，若是想梦想照进现实，打开一条通往顶层的通道，就要左右逢源，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单纯地靠真本事，不是没有晋升的机会，但，太不容易。
　　张伟昌是个有文化、有修养、有原则的人。在他眼中，改革开放四十来年，巍巍燃气公司的个别干部的思想依旧停留在官本位的层次上，跟不上经济、社会的发展以及文明的进步，这一部分人靠着仅存的面积不大的滋生土壤努力地对抗着现代进程，成为了经济发展的巨大阻力。所以，进一步的改革是必须要进行的，但，革除积习已深的弊端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正在陈东冥思苦想的时候，周开和王翔到酒店接他来了。
　　听到敲门和周开的叫门声：“老板，起床了吗？我俩和你共进早餐来了。”
　　周开之所以叫陈东“老板”，是想贴近与陈东的距离。他哪里知道，陈东正在为他拍照的事进行着激烈的自我思想斗争。
　　不管怎么说，偷拍一事是听欢欢说的，自己没抓住周开拍照的现行，没有证据的事不能是绝对不能挑明的，自己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静观其变才是上策。“我是总经理，他能给我怎么样？即使想搞我，他也要寻思寻思利弊吧。”陈东在极短的时间内确定了自己的应对态度。
　　“大老板，昨天您老人家高兴，喝的不错吧。”周开一见面眉开眼笑地问候陈东，陈东在周开的脸上找眼睛，愣是没找到。
　　跟在周开后面的王翔也向陈东问好：“老板好，咱们一起去吃早餐，暖暖你的胃。”
　　陈东故作轻松，微笑着对两个不太熟悉的手下说：“昨天喝酒没喝多，没啥事，正正好好。我就是那个量，如果再喝估计就醉了，你们俩表现不错。”
　　陈东的话王翔听不出来所以然来，但周开产生了警觉。明明陈东喝多了却说没喝多，明明给他安排的陪唱女和陪宿女，他却跟没事似的，这什么鬼？
　　心里想着，嘴上不能说出来：“老板，先吃早餐，然后到您的宿舍安顿下来，这两天您老折腾够呛，先休息两天。王书记昨晚喝多了，这两天我俩陪您，星期一上班日再到您的办公室，您就开始主政A省分公司了，公司的全体员工都热切地盼望着您大驾光临呢！”
　　陈东虽然明白这是周开的谄媚之辞，却也不反感，他这一点上与王爱民高度一致，喜欢听无下限的好听话。周开在昨晚的酒席上察言观色，早已熟稔陈东的这一喜好，所以一大早便极尽所能地将自己所掌握的人世间最肉麻的溜须语言说给陈东听，陈东舒坦极了。
　　
　　吃完了饭，打完了间，抽完了烟，陈东在周开、王翔的引领下坐车到了宿舍。
　　说是宿舍，实际上是一户120平方米的三居室，装修豪华，65吋电视，索尼洗衣机，无线网络，松下冰箱，格力空调，全是高档家电，家具清一色榆树实木；就连手纸和袜子这样的生活用品周开、王翔都给置办得很齐全，更不用说其他的东西了，一应俱全。
　　特别提到的是，在酒柜里，放着十条黄鹤楼1916和十瓶茅台飞天。这是周开、王翔认真贯彻王爱民的“陈总喜欢啥你俩就整啥”的指示而置办的高档烟酒。
　　陈东扫视着自己的新家，宽敞、明亮、家用齐全，满意地对周王说：“你们俩真是有心，不错。”
　　“领导满意是我们一直的追求，你好，我们也好。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必须照顾好你的生活，你就可以腾出大部分时间用在工作上了。”周开谄笑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休息休息，明天陪我在附近转转，这个城市我还很陌生呀。”
　　“我俩做您的向导……”王翔好不容易插上一句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话。
　　
　　此时的王爱民并没有休息，他在自己的三居室在等待周开、王翔两个哼哈二将前来汇报，他必须时刻掌握陈东的行踪和状态，以便更为缜密地筹划下一步的计划。老谋深算的他也完全没有想到，周开拍照的事已被陈东知晓。
　　事情就是这样巧合，周开、王翔向王爱民汇报完了陈东的情况后一起从王爱民宿舍各回各家后，王爱民拨通了北京总部一位领导的电话。前后脚，陈东也拨通了这位北京总部高官的电话。
　　两个人先后给同一个领导打电话，这是什么鬼？
　　水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