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深夜密谋

　　迎接陈东的那晚，周开在陈东下榻的房间里安排完了女人，已是凌晨1点钟了。王爱民吩咐周开、王翔从酒店带些酒菜到他的党委书记办公室，他想和两个听话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手下来一次欢乐的夜宵。
　　王爱民坐在从酒店去办公室的车里，一种情不自禁的兴奋洋溢在几天来一直冷冰冰的脸上。他终于摸清了陈东的情商高度，“这种货色，尽在我的股掌之间，我的手指头就是那孙猴子撒尿的地方。”王爱民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不经意地鼻子里冒出来一个大大的泡。
　　坐在后排的周开、王翔见老板春风得意的样子，也乐得合不拢嘴，这三个人心知肚明：自此，一把手陈东成了他们待宰的羔羊和小熊玩具。
　　底气嘛，来自周开手机里的20多张不堪入目的照片。
　　周开明白，背有靠山王爱民，手里握着陈东的照片，他在一把手、二把手那里都是绝对的红人，想不红都难。于是，一时兴起，忘乎所以，胡乱拍起了马屁。
　　“老板，你看路边的桂花竞相开放，连你的脸上流淌着桂花的香气，你的笑容饱含着花蕊的芬芳，把我俩熏得醉醉的了。”
　　“屁，少说点这种溜须的肉麻话，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一会儿到办公室陪我多喝几杯茅台，酒席上我灌了一肚子矿泉水，快成大肚蛤蟆了。”王爱民微笑揶揄着道。他并不是真的埋怨周开的毫无章法的奉承话，相反，他喜欢自己的这俩心腹对他的这种说话方式，他认为是领导应该得到的，溜须总比骂他强。
　　在王爱民看来，之所以在这样的国企中，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向上爬，是因为一旦成上了大领导，所到之处尽是阿谀奉承、马首是瞻、溜须拍马、卑躬屈膝，这种风气在很多企业里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根深蒂固。
　　位居高位，不但虚荣心能得到无限地满足，而且手中有无上的权力，权力能带来很多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比如金钱，比如人脉，比如女人。自己距离退休时日无多，该弄些退休后的积蓄了，这个是眼下最重要的，过了这个村还能有这个店吗？人一去，茶就凉，趁着自己还有威势，不能再浪费时光了。
　　想获得不该属于自己的权利，以此带动自己的经济利益，就必须控制住陈东，陈东是总经理，岗位职责范围内的有说道的权力太大；而反观党委书记，按着职责划分，纯属清水官职。总经理不撒口的任何议题，即使党委书记同意也是枉然——这便是一把手和二把手的最大区别。
　　王爱民思索着，心花怒放着，唱起了京剧《智斗》，“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她让我水缸里面把身藏……”
　　他对两个手下今天取得的成果很满意，尤其是周开。王爱民知道，这次陈东彻底成了他的代言人、提拉木偶。
　　城市的夏夜里，街道冷冷清清，偶有的几辆出租车停在居民区的附近。司机在懒洋洋地打着盹，在半睡半醒之间等待着生计的到来。
　　无论多晚，都有在露天地进行各种活动的人。
　　街边的大排档，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光着膀子，手拿啤酒瓶子，不知疲倦地吆五喝六地在撸串。
　　不起眼的一个小巷的黑暗处，隐约地能看到两个浓妆的女人嘴里叼着烟，和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在谈着什么，不时地爆发出说不出属于什么类型的笑声。
　　环卫工人真是辛苦，零点一过便倾巢出动，在城市里的人们尚未从梦里醒来时，他们必须将前一天的所有垃圾一车车地运走，以腾出足够的垃圾桶供新的一天使用。
　　
　　王爱民从敞开的车窗后欣赏着城市下半夜的烟火气，一股清风徐来，桂花的香气沁入了他的心脾，他不觉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慨叹人们之所以喜欢赞美八月的桂花和它的香气是有道理的，浓而不刺鼻，烈而不伤身。
　　他忽然想起来曾经在很久以前有部台湾的电视剧《八月桂花香》，里面的主题歌《尘缘》很好听：
　　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薄。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任多少真情独向寂寞。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寂寞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他闻着桂花的香气，哼唱了这首很老的歌，想起了刚才周开作给他的拍马屁的歪诗，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后排座椅上的两个手下，随口开玩笑滴说了一句：“不知道你们两个王八蛋在我退休后还能不能对我现在这样？”
　　“老板呀，你永远是我们的老板，我们的一切不都是您老人家给的吗？海沽石烂，地老天荒，我俩永不变心。来，发誓！”周开边说，便拽起王翔的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此时的陈东正在无意识地搂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宾馆的床上呼呼大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庆祝“拿下”他的夜宵和对付他的密谋在万籁寂静中愉快地进行着。
　　周开为老板和自己各斟了满满一大杯茅台，眯着本来就很小的双眼，端起了酒杯：“老板，你交给我们的任务圆满完成，从今天起，这个公司就是你的了。刚才你没喝好，得补回来，我敬你一杯酒。”说着，周开就要干掉杯中的酒。
　　“放下！”王爱民命令道。
　　周开愣住了，笑容骤敛。老板这是啥意思？怎么还不让喝了呢？
　　王爱民笑着说：“就你那点酒量，还敢在我面前比比划划的，你如果这样喝，一杯就醉，你喝倒了，谁在这漫漫长夜陪我喝酒？你指望你的兄弟王翔吗？他喝酒的水平还不如你这两下子呢！”
　　周开不好意思地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这不是为了让你高兴嘛！”
　　“我来教给你们为官之道吧。做官，尤其是像我们企业机关的干部，在各种场合必须能喝，喝多少都不能喝醉。假如北京来一个领导，特别能喝酒，你在桌上酒量不行，但是也得陪，这是政治，你还不能比领导喝得少。这酒咋喝？你们俩说说。”
　　周开、王翔故作小学生状，静等王爱民的下文，大气都不敢出，满脸尽是无边的期待。
　　“告诉你们诀窍，你们可得记住。和领导喝酒，不能有假，像今天迎接陈总我喝的是矿泉水，和领导喝的时候千万不能这样做。如果你用矿泉水跟他喝酒，过后他知道了真相，你这辈子就彻底废了。遇到酒量大的领导，你喝两杯就要借口到洗手间把酒抠出来，千万不可逞强。要知道，在领导面前直接喝多钻到桌子底下是很没礼貌的，有的领导会认为你难堪大任，明白了吗？以后他会提拔你吗？你从卫生间里回来，一定要接着喝，一定要不露声色，装作无事人一样。这样喝酒不会醉，但是遭罪。”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您老人家千杯不醉呢？”王翔抢着说。
　　“哎……不是我说你，王翔，你在‘是不是会说话’这一点上和周开比差得太远，和领导不能这样说话！知道不？况且，你啥时候见我喝酒出去到卫生间吐过？”王爱民面带不悦地嗔怪着王翔。
　　王翔被王爱民造了一个大红脸：“老板，怪我，又说错话了！您的酒量我这辈子都撵不上。”
　　“有点出息不？酒量上不去，能进步吗？”王爱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分钱一分货，1800元一瓶的酒的味道就是好，王爱民最喜欢喝的酒就是这种飞天茅台，一顿一斤半，脸不红心不跳，咋滴不咋地。
　　在他的记忆中，不知道喝了多少瓶茅台飞天了，数也数不过来。人家招待他，菜可以是一般水平，但是酒非飞天不喝。
　　喝过茅台无数次，王爱民却从来没有自己掏腰包买过一两，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这胃呀，喝别的酒受不了，所以大家都请我喝飞天，我还用自己买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爱民忽然想起来了：“快把你拍的照片给我看看。”
　　周开已喝得脸红脖子粗，他将手机递给了王爱民。
　　照片是在KTV包房及陈东的卧房偷拍的，搂着陪唱女亲嘴的，用手摸不该摸的部位的，最不堪入目的是陈东在卧房的照片……
　　王爱明欣赏着，内心的狂喜溢于言表：“这女的身材不错，咱们陈总这种状态估计消受不了，太浪费资源。周开，你以前给我找的咋没这么好的身材的呢？”
　　周开支支吾吾，在酒精的作用下，舌头大得嘴装不下，乌拉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放下手机，王爱民郑重其事地对两个手下说：“这两天是周末，我休息两天，你俩要像照顾我一样照顾陈总，住的地方和办公室要打扫干净，办公用品要备齐，烟酒放在柜子里，黄鹤楼1916，茅台飞天。以后，你俩表面上离我要远一点，距离陈总要更近些，别让陈东起疑心，别人看着也没毛病，记住没？”
　　“明白，记住了，请老板放心。”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另外，照片你们存进一个U盘交给我，手机里不许存，千万不能泄露这个只有咱们仨知道的秘密。你们俩若是胆敢泄露出去，我立马废了你们。当着陈东的面，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好伺候着。”
　　“明白，记住了，请老板放心。”两个人又异口同声地说。
　　“来，干杯……”“老板，干杯……”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爱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陈东在第二天就知道了自己被偷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