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抗战胜利了(3)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4-22 14:07:08 字数:4472
祥荣气得咬碎了钢牙,眼睛喷着火,自卫队员们气得跳脚大骂,砰砰啪啪地向碉堡里乱打。
“队长!我去!”
“队长!我去!我一定要把碉堡炸掉!把根宝救出来。”
“东洋鬼子太欺侮人啦!”
这时小根哭着对祥荣说:“祥荣叔,让我去吧!我要替我哥报仇!我们晚一点打进去。我哥一定会被东洋鬼子弄死的。”
祥荣看看大家,看看哭涕抹泪的小根,一时没了主意。他下不了决心,根宝被鬼子拖进碉堡里去,刚才如果没被打死此刻也甭想活了。日本鬼子是非常残忍的。他想到根宝会被弄得这样,心里也够懊悔的了,回去如何向根宝妈交待呢?他心乱如麻。而且此刻再派人去炸,不是把根宝也炸进里面去了嘛?万一他还活着呢。他只得对大家说:“等天亮再说吧!”
谁知大家听了跳了起来,小根说:“等天亮?我哥还不给日本鬼子弄死!让我去吧!”
“要救趁早,马上就去!”咬脐也这么说。
“等天亮根宝就救不出来了!”
也有人说:“恐怕根宝已经给打死了。”但贵法却说没有死,死了鬼子还把拖他到里面去干什么?
这时碉堡里雪亮的探照灯闪来闪去地向这边照射着。碉堡上的枪眼虎视眈眈地像妖怪的嘴巴似的可怕地张着。影影幢幢地可以看见鬼子在里面走来走去,这边只要有点响动,或有个黑影闪动就会引起敌人的高度警觉。敌人已经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威胁,为了保住他们赖以存身的乌龟壳,他们此刻是准备与这边要冲过去的三五支队和自卫队员们作誓死的反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想要再冲过去,想去救根宝和炸碉堡是不现实的。因此祥荣终于还是摇摇头没有答应大家的要求。大家看看对面贼亮的探照灯闪来闪去,看看碉堡里的来回晃动的幢幢鬼影,也只好叹一口气坐下来为根宝干着急。
一会,附近的自卫队员们,挑来火热的饭菜茶水,大家都围过去吃。祥荣与小根等芦苇漕的民兵们,也没有心思吃饭。有人搬来几碗南瓜粥叫打碉堡的人吃,贵法扒了两口又放下了。祥荣只喝了一碗开水。
夜深了,自卫队员们在当地居民的门里厢和墙门口,躺下来睡觉休息。祥荣和贵法、咬脐小土,金虎等靠在弄堂口的一堵墙壁上,轮流监视着碉堡上敌人的动静。
说是监视,事实上是在盼望,特别是小根,他盼望着哥哥会从碉堡里走出来。即使被打得东倒西歪也好。但是大家心中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根宝被拖进去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也许被拖进去前已经给打死了。此刻实际上他们是盼着敌人把根宝的遗体扔出来,他们好及时把遗体扛回来。牺牲了也好向他母亲有个交待。
但是他们从上半夜等到下半夜,等呀等,却再没见鬼子开门出来。
一会血红的月亮下山了,夜显得更加黑暗,人们觉得这个夜特别长,好像过了一百年。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天终于在大家瞌睡迷朦气愤烦恼的等待中渐渐亮了起来。九龙河,碉堡,街道房屋的轮廓渐渐显得清楚起来。
这时忽然有人惊叫一声:“你们看!斜对面碉堡旁边的电线杆上黑黑的挂着什么东西?”
人们抬头向斜对面的碉堡旁边的那支顶上挂着一排白色瓷瓶的电线杆上看去,在那根碗口粗的离地六米多高的电线杆上,好像挂着黑忽忽的长长的一件衣裳。但仔细看像衣裳又不像是衣裳,衣裳上面怎么好像还有一颗黑黑的像帽子样的东西,下面好像还有一段黑黑的延伸下来的东西。
天色渐渐的越来越亮了,那件衣裳样的东西也越来越清楚地显现出来。
啊!那挂在电线杆上的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一个人呢!是一个被绳子绑在电丝杆上的死人!那上面黑黑的一颗原来是他耷拉下来的脑袋,下面黑黑延伸下来的原来是那人的腿。
“啊,那不是根宝吗?”有人惊叫一声说。
“根宝,是根宝!”众人一下子愤怒地死死地盯着那根电线杆子。
祥荣望着绑着根宝的电线杆,感到血在往头上潺潺地冲。
“呵,我哥真的被打死了!”小根嚎叫一声哭开了,“这狗杂种的东洋乌龟好狠心哪!他们真的把我哥打死了呀!”小根哭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大家赶快扶起抱着他。
“东洋人这样欺侮我们,真是欺人太甚!”
“投降了还敢这样打死我们中国人!真是岂有此理!
“娘的!打过去,把这狼心狗肺的东洋鬼子统统打死给根宝报仇!“
“区队长,你下决心吧!我们受不了啦!准备和东洋鬼子拼!”
小根更是哭着请求:“祥荣叔,你再让我去吧!我一定要把我哥的遗体夺回来!”
众自卫队员们愤愤地骂着,摩拳擦掌地要想再冲过去替根宝报仇,把根宝的遗体夺回来,祥荣一时为难地下不了决心。他也恨不得把根宝的遗体立刻抢回来,但是理智提醒他,昨晚既然已经吃了亏,今天不能再盲目了,何况白天敌人虎视眈眈地看得清清楚楚的,怎么能冲过去?更不能让小根再上去了。根宝已经牺牲了,小根再有个三长两短,更不好向根宝妈交待了。可是不去把根宝的遗体抢过来,老让鬼子把根宝的遗体在电线杆上挂着。那太受侮辱了!
他考虑了一会答应了大家的要求,他决定先让坚决要求为根宝报仇的芦苇漕自卫队长张贵法去试试说:“你可千万要小心!一看不行立即掉头就跑。”贵法答应了一声:“知道!”还气愤地说,“娘的,不把根宝夺回来我誓不为人!”说吧还向金虎要了一把小刀准备去割绑分头上根宝的绳子。然后他把衣袖一捋,就躬着头踏踏踏地向电杆方向冲了过去。
祥荣早叫趴在地上的掩护队推上子弹作好准备。一看敌人打枪,这边也开枪掩护,想着不去炸他们的乌龟壳,去收拾遗体也许不会打枪吧。但谁知贵法还没有冲到电线杆边,鬼子便从枪眼里伸出黑漆漆的枪管。贵法一看吓得赶快掉头跑。但是已经迟了,他刚掉转身,只听得格格格一梭子机枪打来,他觉得屁股叫一块石头砸了一下子似的,手往屁股上一摸,泥糊糊的竟摸了一手血。他惊叫一声,手扪着屁股赶快往回跑。祥荣和金虎、阿二等赶快上前去接住他,只见鲜血从他的臀部顺着大腿直往下流,仔细一看,臀大肌上被子弹打了一个洞。祥荣赶快叫来担架,一块门板,派两个人把他抬到部队包扎所里去医治。
“嘿,怎么办呵?”祥荣眼看着根宝的遗体被鬼子老挂在电杆上示众,拿不回来,贵法又受了伤,急得团团转,心如针剌坐立不安。自卫队员们也都唉声叹气,只是大骂东洋鬼子太残酷,却都一筹莫展。
祥荣只得跑到指挥部去请示周政委,周政委已经知道了这情况,他正带着通讯员走过来,原来三五支队攻南门北门等其他几个地方也都没有进展,他来这边看了这情况见鬼子依旧在电线杆周围打冷枪,不让再有人过去抢根宝的遗体,对祥荣说:“不要再在这里去明抢了,得想个其他办法。”
自卫队员们见周政委来了,都委屈地大骂日本鬼子太强横霸道,投降了还要这样对待我们胜利国。打过去抓住鬼子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周政委说:“现在他们上司已经瘫痪。坚守在这里不肯投降我们,是受命于国军。是国军叫他们这样干的。”大伙一听又愤愤地骂国民党反动派:“娘的蒋介石王八蛋,当年我们抗日他们串通日伪军打我们三五支队和民兵,如今东洋人投降了,他们还指使他们打我们,蒋光头真是罪恶滔天,是我们宁波人的最大败类!”
大家发了一顿火后,把问题又转到现实上来,根宝遗体就这样老让他挂在电线杆上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老是这样叫鬼子示众呀!
“对!”周政委也愤愤地说:“我去十中队调一支机枪来,再派一个排来掩护你们。娘的攻不进城去难道连具民兵的遗体都取不回来?”
祥荣和大家都非常感激周政委,都眼泪汪汪地说:“这样,就谢谢周政委了,我们在这里等着。”
正在这时,一个通讯员骑着一辆自行车急急地冲来。跳下车,一面用手抹着汗,一面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周政委。周政委抽出信纸一看,脸色立刻阴暗起来,他皱眉头成了一个疙瘩悄悄对着祥荣耳朵说:“祥荣同志,上级指示部队马上要转移。这里无法再打下去了,你和区警卫队的同志一会也跟着我一起走吧。”
祥荣“啊?”了一声,一时目瞪口呆。
周政委蹙着眉头望望前面电线杆上的根宝遗体,又看看前后地形地物,见那根电线杆接近距这边十多间屋面的一间民房,想了一下说:“祥荣,我给你看看,你们只有从这些屋里钻过去,再从接近电线杆的那间小屋里钻出去抢,那小屋离电线杆只十几步路,也许好下手一些。你们试试看吧。”
“嗯。”祥荣望着那间小屋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周政委又对祥荣说:“你叫大家不要难过,我们还会见面的。把根宝的遗体抢下来,你们也赶快撤退吧!这里没有部队了,单是自卫队是攻不下来的。”
祥荣应了一声,周政委就恋恋不舍地望了大家一下跟着通讯员走了。
周政委走了之后,祥荣立即召集各自卫中队中队长商量拆墙打洞,从街那头小房子里穿出去抢根宝遗体的计划。大家听了祥荣的话,往那头一看,那根绑着根宝遗体的电线杆,果然靠近那头小屋边。从这里无法过去,一出去鬼子就打,这街前的道路也被鬼子封锁住了。要是从那头屋里穿出去,不但距离那电杆近,而且鬼子的机枪角度也够不着了,这是个好办法,怎么自己早没有想到呢?还叫周政委来看了发现的,要是早知能从这屋内开洞过去,贵法也不会受伤了。可知自己开动脑筋还不够呢。
但是具体操作起来也有点困难,因为这排屋是墙挨着墙的,但各家各户内部又不通,怎么过去呢?还是会做泥水匠的方小土说:“给居民们商量一下,拆个墙壁洞钻过去,根宝遗体抢回来后再给他们堵上吧。祥荣采纳了这个意见。
经与这些房子里的主人商量,居民们都欣然同意了,他们说:“好,好,你们只顾拆,没关系的。三五支队同志为打日本鬼子连命都搭出去了,甭说拆个墙洞,就是整间屋子都拆倒又算得了什么!”又有人说:“怪可怜的后生,让鬼子打死还这样被鬼子在电线杆上挂着示众,真是罪过呀!这不用问,你们快拆吧!拆了钻过去把这后生赶快弄下来!”
于是祥荣同咬脐、小土,就带着自卫队员们向人家借了几把榔头撬棍泥刀,叫弄五六个会做泥工的自卫队员就动手拆墙洞。从这边弄堂边拆起,一间一间的很快就把十几堵墙壁拆通了。祥荣带着咬脐和小根金虎小土等一伙自卫队员钻过墙洞钻到了靠近电线杆的那间小屋。祥荣叫金虎、小土等准备掩护,他和咬脐趁碉堡上的鬼子不注意,一个箭步冲到电线杆边,祥荣拿长枪对准着碉堡,咬脐用小刀迅速把绑着根宝的麻绳割断,背起根宝的遗体就往回跑。祥荣也立即跟回来钻进屋里。
当日下午,三五支队全部撤离了宁波郊区。
祥荣派咬脐、阿二等自卫队员们把根宝的遗体和受伤的贵法用木板抬回芦苇漕。根宝妈和小根哭得死去活来,几次哭昏过去。彩凤、阿二嫂等邻居见了根宝僵硬的变了样的遗体,都难过地哭了,贵法娘见儿子只屁股打了一个洞,活着叫乡亲们抬回来没有死,直觉得像拾了个儿子似的。虽然受了伤,一时不能再做忙工了,但人总好端端的还在,休养休养慢慢总会好的。
人们都恨恨地骂日本鬼子,骂国民党反动派。祥荣坐在根宝家门口,望着他们母子俩伤心地哭根宝,心如刀铰。
彩凤责怪祥荣:“愧你还是他的叔叔,为啥让根宝一个人独自冲上去?你难道不知道他家里情况,根宝没了,小根这么小,叫他母亲怎么过日子啊!”
祥荣低着头不敢吭声。他在心里说:幸而没叫咬脐上去呢,若是这回牺牲的是咬脐,这会更不好向阿木叔交待了。打仗嘛,总是要牺牲一些人的,只是这个仗打得太窝囊。牺牲的太没有价值了。
第二天,在根宝妈哭得昏迷中、在小根哭得呜咽失声中、在咬脐、阿二、祥海等兄弟们的帮助下,用火烧场基上抢出来的废木料剖板钉了一口薄皮棺材盛殓起来。把根宝的棺材抬到祠堂后头的大坟滩上去。和他十多年前灾荒年月饿死的老父亲的草披棺材并排放在了一起。凄凉的芦苇漕村后大坟滩上又多了一具新的草披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