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抗战胜利了（2）

　　看吧，这会单是西门外，来打宁波的有多少人哪！从望春桥到到西城桥五六里路长河岸边，到处都是穿灰军装的三五支队指战员和带大刀戳子抬担架的自卫队员们。入夜，没有那么多的地方宿营，他们就和衣倒在九龙河边的石板上和人家的屋檐下躺着。好在此时秋高气爽，只一点露水，不用担心下雨。
　　九龙乡的自卫队员们和游击小组的人老早就来了。大家就歇在西城桥白塔墙边附近的一个祠堂门口。
　　祥荣带着贵法、根宝、咬脐、阿二、小根、方阿土、丁小狗、高后发和金虎、金鹤等区警卫队和各村自卫队队长带着他们的自卫队都来了。还有彩凤带着阿秀、小根娘等各村妇女们，也来帮助自卫队和游击小组烧茶煮饭。大家都非常高兴，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仿佛他们不是来打仗，而是来赶庙会；或是来行三月九龙会到这里来给行会的人烧饭送茶。
　　人们想想，这次攻城应该会顺利的。如今东洋人已经宣布投降，宁波四乡都已经光复了，东洋鬼子的飞机再也不敢来扔炸弹了。如今就剩下这龟缩在城里的一小撮鬼子兵与他们的这么一点点大的乌龟壳，里面顶多还有几百个鬼子吧，现在三五支队人这么多，再加四乡的这么多的民兵自卫队，打不下这么一点城里的鬼子兵，消灭不了这么些鬼子才怪呢！
　　再说这会打仗和以往打仗不同，以前随便在啥地方和什么人作战，总得瞻前顾后，怕敌人的援兵；怕他们反攻。如今只有我们打进去敌人不可能再打出来，这就使大家更加放心了。
　　吃过夜饭祥荣等自卫大队领导到指挥部开会去了，民兵们便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聊起天来。有的说这会攻城上面非常重视，听说纵队司令员都来了，贵法说：“下午我跟祥荣在水月庵前看到，有五六个胖胖的穿灰军装的首长也在那里。还有我们周区长。说不定那两个三四十岁的胖胖的三五支队干部就是何司令和谭政委呢。”
　　“不知他们晓不晓得你？你是我们九龙乡自卫大队的副队长呢，有没有跟你握手呀？”阿二揶揄地对贵法说。
　　贵法瞪了他一眼说：“我算老几呀？人家那么多大首长那能认得我这个小小的芦苇漕自卫队长呀！”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祥荣也笑了，说：“其实何司令和谭政委我见过，两位首长都长得瘦削精干，没有一点胖。”
　　“贵法，你说呢？你看人看不准，何司令和谭政委不是国民党的大官，都吃得胖胖的；何司令和谭政委是共产党新四军的干部，一天到晚为抗日操心还来不及，那里还会胖呢？”说得贵法脸红起来了。一会大家又扯到别地方去了。
　　这时有人说：“城里已经有多年没进去了，这会打进城里我得好好去光逛一逛。”
　　“城里有啥逛头，不过一条东门街热闹点。”咬脐和贵法又抬起扛来。
　　“嗨，怎么样说没逛头，你没听人家说‘走遍天下，不如宁波江厦’嘛。”
　　“这话勿错。”高后发插上说，“我小时候跟我姑姑到上海也去过，我看看上海也只有一条南京路热闹点，再有就是夜里四马路野鸡多。”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真的。”高后发却认真地说，“上海有啥好，上海就是人多些，也没有我们宁波城隍庙的牛肉细粉；也没有灵桥堍头的杠豆沙甜块，也没有这宁波汤团和上状元楼的鳝鱼羹。”
　　“嗯，你这个馋痨坯，尽想到吃的。”贵法笑他说。
　　人们想到这些特有的宁波风味的小吃，不由都咽起口水来。
　　可是咬脐说：“我想看戏文。鬼子打出去后，我要到大世界去看盖叫天《武松醉打蒋门神，》和六龄童的《孙悟空大闹天宫》。”
　　不知谁说盖叫天和六龄童早到杭州去了那里还在宁波？咬脐感到扫兴。但一会人他又饶有兴趣地说：“绍兴的徽班老王其昌小王昌总还在吧？盖叫天六龄童看不到，看看小王其昌《哪吒闹海》也好呀。小王其昌虽是个姑娘，演哪吒演得真好。”大家笑他：“你是个戏文迷！”
　　但这时贵法又说：“东洋人打走了，梁山伯庙又会兴旺起来，你想看戏文，何用到城里去？到梁山庙里去看看也有得你看了。到时候徽班、的笃班各种戏班子又会到乡下来的。”
　　由此人们又谈到了行九龙会，说东洋人投降了，时势太平了，明年三九龙会又可行起来了——大家天花乱坠的越聊越远，越聊越开。后来也不知聊到什么样地方去了，直聊到半夜里有人打瞌睡了才渐渐冷静下来，反正，在这种场合年轻人们是不会好好睡觉的。
　　
　　三五支队大部队把西门和南门紧紧包围起来后，日本鬼子依旧顽固坚守不肯投降。攻击西门的指挥部便叫三五支队战士和和自卫队员们，用政治攻势向日军大声咸话，叫他们投降。但是日本鬼子不知是听不懂呢，还是故意不予理睬，却依然没有反映。于是指挥部决定派人送劝降书过去。
　　“喂，你们听着：我们马上送劝降书过来你们不准开枪。”周政委大声对对面碉堡里的日本人说。
　　一会，鬼子的炮楼果然也探出一个鬼子军官的头来，叽哩哇啦讲了几句，大家都听不懂，一个翻译探出头来告诉大家说：“要送信来可以，但送信的人必须是小孩子，要上身脱得赤膊过来才可以。”
　　周政委和祥荣商量：“你们自卫队员能不能派个小同志去，信由我来写；这个孩子要勇敢一点的。估计敌人现在不会再敢打徒手的人了。”
　　周政委一说，年少自卫队员们许多人都应着：“我去！我去！”“我不怕，我敢去！”最后周政委把目光落在芦苇漕的小根身上，觉得他平常跟祥荣当通讯员到四明山走来走去有过锻炼，而且他个子生得矮小，虽是十五岁的人了，但看上去还像十二三岁的孩子一样。一会，周政委便从公文包里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来，写了几行字，用一只牛皮大信封封了，信壳上写着：呈西门日军龟田队长。
　　周政委写好信，把信交给小根说：“你就把它送过去吧！两国交兵不打来使，古有定理，何况现在他们天皇已宣布无条件投降了，估计不会打你。他要打我们这边也会立即迎头还击的。”
　　小根勇敢地一拍小胸脯说：“我不怕。他们敢打我！”根宝见弟弟要去，有点不放心地走过来嘱咐他说：“小根，你要放机灵一点，一看不对立即掉头就跑！”
　　小根应了一声：“哥，我知道了。”
　　于是小根立即把身上脱了个精光，只穿个小短裤，右手高举那封劝降书奔了过去。
　　“喂，我是来送信的，你们不要打我！不要开枪！”
　　这边看小根出发，大家都紧张地趴在地上，机枪步枪都瞄着鬼子碉堡上的枪洞。特别是根宝更是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鬼子的碉堡，手紧紧地扣着扳机。只要日本鬼子一动手，根宝就立即开枪。祥荣更叫大家作好准备，一看不对大家开火射击。
　　此时大家都为小根捏一把汗。祥荣更是紧张得把心都提到了喉咙口。万一敌人枪声一响，那个赤膊的小身体就完了，到时候怎么向小根妈交待呀！小根妈又最喜欢这个小儿子。再说如今根宝已经参加了区警卫队，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小儿子了。刚刚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不该让他去的，但现在已经晚了。
　　这时鬼子碉堡里的那挺重机枪，黑亮的枪管跟着小根赤膊的小身体移动。小根手挥着那封信眼睛恐惧地盯着碉堡上的枪洞，只是向鬼子大声喊：“我是来送信的，你们不要打我！我是来送信的，你们不要打枪！”
　　鬼子的机枪只是跟着小根的赤膊的小身体移动着，竟然没有开枪。只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于是小根便挥动着那封信走到碉堡边去，他踮起脚尖把信递进洞里去。枪洞里那持机枪的鬼子又向他哇啦了一句什么，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用两个指头把那封信挟了进去，于是小根就在碉堡下等着。
　　一会鬼子把那封信又递出来，小根不解地只得又把那封信拿回来。这回敌人的机枪就不跟他移动了，大家这才透了一口气。
　　小根把信拿来回来周政委接过那封信抽出信纸来看，只见鬼子在他的原信上草草地写着一行字：“敞军已接贵国蒋委员长命令：我们只能向国军投降，不能向共军投降。”
　　周政委气得把信纸煞煞两把撕得粉碎，扔到河里：“他娘的，真是岂有此理！敌人不投降我们就消灭他！”
　　经请示了纵队领导后，三五支队和自卫队总队决定在西门北门和南门全线向鬼子进攻。
　　战斗开始了，三五支队战士们以手榴弹和枪榴弹筒压阵组织突击队。从街弄，从河上齐攻。自卫队殿后，一旦突破，大军和自卫队上千名战士就跟着冲进去。三五支队指战员们和自卫队员们，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冲杀。
　　但是战斗打得很不顺利，没想到鬼子防备得非常严。又加武器好，主要关卡都架着轻重机枪。一发现我方一点动静，鬼子的机枪就从碉堡的枪眼里向我方阵地猛烈扫射；打得突击队的战士们抬不起头来。据守在北面的鬼子打得尤其凶。
　　进攻没有一点进展，我方的三五支队指战员和自卫队们倒有十几个受伤了。经过一阵战斗后，指挥部总结了经验，决定改变作战方法，改变战术；不在正面硬攻，改从敌人防御薄弱的地方进攻。
　　指挥部周政委等找去祥荣、根宝、贵法、咬脐、后发、小土等区警卫队、自卫队长去进行研究，决定叫区卫队、九龙乡自卫队向水月庵后面十几屋面那边的一个小碉堡进攻。
　　这个碉堡里有一个鬼子的小队在那里把守，里面有一挺重机枪。小碉堡距离他们地方是一块有二十多间屋面的开阔地带。如果能冲过开阔地接近那个房屋改成的小碉堡，就有可以用炸药或集束手榴弹炸掉鬼子的小碉堡。支队指挥部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区警卫队和九龙乡的民兵自卫五队。
　　祥荣领了几个炸药包就去布置。他给大家说：“主力部队现在在西门口和南门北门进攻。敌人可能主要去防守那三头大的地方去了。对这个小堡垒不会怎么重视，而且他可能以为这样宽阔的地方易守难攻，我们不会去攻。我们正好利用敌人不大注意的这个地段，向他们进攻。如果能炸毁那个碉堡，打开缺口，我们就可以打进西门去了。”
　　大家听说那里能打进城去不由一阵高兴。但是祥荣讲，正规部队抽不出人来，要叫我们区警卫队和自卫队自己去炸，大家不由又有点害怕。当祥荣从指挥部拿来炸药包组织爆破时，担任掩护的十几支步枪很快就组织好了，可是愿意去爆炸的人不多，因为都没有经验，虽然祥荣向他们讲，从地上慢慢爬过去，有步枪给掩护，敌人要打枪会把他压下去的，实在上不去可以回来，但大家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小根应了起来：“祥荣阿叔，让我去试试吧！”
　　祥荣感到他年纪太小，就说：“小根，这可不能比上次送信去呢，这回敌人会打枪的。”
　　“打枪我也不怕，我人小灵活，他们打不着我。阿叔，让我去吧！”
　　祥荣还是没有答应，说这回不叫你去了。
　　根宝看到小小年纪的弟弟有此胆量，自己还是个区警卫队员和共产党员，他霍地站起来惭愧地对祥荣说：“我去！”
　　“你？”
　　根宝说：“我是区警卫队员，让我去！你们看，我小弟都敢去，我这个做哥哥的反不如他一个小孩子？我跟着你已经打了好几次仗了，多少也有点经验了；你就让我去试试看吧！万一我牺牲了家里还有我弟弟在。张队长，您答应我吧！”
　　“让我去！你们谁也别争！”这时咬脐突然钻进来向祥荣来夺炸药包，说，“祥荣哥，我早就想替我妈报仇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向日本鬼子报仇雪恨的机会，这个机会再不让我去，今后我就没有机会了！”
　　祥荣想着阿木叔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他的母亲已经叫日本鬼子杀害了，阿木婶的死已经使阿木叔有点神经不经常了，要是咬脐再有个三长两短，阿木叔就会倒下去。他没把炸药包给咬脐。看早站在一旁要去的根宝，感到根宝既是区警卫队员又有兄弟，万一他牺牲，还有他弟弟小根在，他妈总好一些，他于是对咬脐说：“咬脐，你先等一下，让根宝先去试一试吧。他是区警卫队员，再说打日本鬼子打伪军经验比你多一些。他要不行再让你上去好不好？”
　　咬脐见祥荣这样说就说：“那好吧。”他只得站过一旁。根宝听祥荣同意他上去，就一把接过祥荣手里的炸药包，说声：“队长，你放心！我一定要炸毁这个乌龟壳！”说着弯着身挟着那包炸药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祥荣忙向掩护的民兵们挥了一下手大喊：“打！向小碉堡开火，给根宝掩护——”
　　只听碰碰叭叭一阵排枪响，这边趴在地上的自卫队员们向鬼子们猛烈开火，打向碉堡为根宝作开道掩护。
　　根宝怀着对日本鬼子的满腔仇恨，弯着腰挟着炸药包猫一样迅捷地向敌人冲去。
　　这时天已经很黑，敌人起初以为是三五支队盲目地向他们打枪，也还击几下。忽然火光中看见一个人弯着腰向他们碉堡冲去，鬼子的重机枪便猛烈地向根宝射击，根宝抱着炸药包赶快趴下。祥荣见根宝被鬼子的机枪子弹压得抬不起头来，忙叫大家用排枪向敌人碉堡里的枪洞猛打。当敌人火力一被压下去根宝又猛地立起身来，挟着炸药包弓着背向敌人碉堡冲去。
　　猛的，鬼子又格格格的一梭子机枪响起，已经快冲到敌人碉堡边的根宝身子一歪倒了下去，祥荣十分焦急。
　　这时鬼子兵从碉堡里传出来狂妄的喊话声：“三五支队的再来，我们花生米的大大的有！”
　　这可把大家气坏了，
　　“根宝受伤了？”
　　“婊子儿的东洋鬼子！太气人啦！”
　　“队长，我去把根宝救下来！”贵法坚决地说。
　　正当祥荣想叫一个同志上去救根宝时，只见根宝又从地上爬起来，抱着炸药包歪歪斜斜像喝醉酒的人似地向敌人碉堡扑去，祥荣赶快叫大家开枪掩护。这会根宝未等敌人机枪开火，只见他一个肩头向前，侧着身子跌跌冲冲地一下子冲到敌人的碉堡边。并且把炸药包艰难地塞到敌人碉堡的枪眼里，祥荣老远向他喊着：“好！根宝，快回来！”
　　根宝正要伸手拉导火索时，敌人却一下子把炸药包从枪洞里推了出来掉在地上，根宝骂了一句正弯下腰去，检起炸药包想再塞到碉堡的枪眼里时，敌人却从碉堡里射出一串罪恶的子弹，根宝还没有把炸药包塞到碉堡洞里去，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祥荣愤怒地大叫一声：“打！”叫贵法掩护想自己冲上去救根宝时，可是敌人机枪子弹像暴雨似的打来，而一个鬼子却乘机钻出碉堡门，把根宝拖进碉堡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