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歪脖柳下>第二十八章 玻璃心

第二十八章 玻璃心

作品名称:歪脖柳下      作者:禾下土      发布时间:2020-04-20 23:28:14      字数:4052

  水莲听说我为了曲进贤去赌博,立刻就翻脸了,不像以前大喊大叫,跑到里间跳到炕上,大被一蒙,不吃不喝,就是躺着。我劝了半天也没用,仨孩子趴在她身上哭也没用,就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一看没辙儿,就赶紧在炕洞里烧火,可不能冻着她。
  母亲听说了,急忙从大哥家里过来,点着我的脑门儿:“你怎么跟你那死鬼爹一个德性,做事不顾后果?这要是被人抓住,我们家可就完了。”
  “这不是没事儿吗?”我坐在炕沿上,试了试炕挺热乎的,“妈,你上炕暖和暖和。”
  “你的心可真大,”母亲指了指里间,“两三天米水没打牙,可不行,你不会哄媳妇吗?”
  “没用,饿了就起来了。”
  母亲急忙捂住我的嘴:“胡吣,你不知道女人的心都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
  闺女欢云从里屋出来,眼睛哭肿得像个水萝卜,走到奶奶跟前。母亲抱过去:“你妈还没吃饭?”欢云摇摇头:“我妈不吃,我也不吃。”母亲给欢云擦着泪:“那不行,都得吃,不吃长不成大闺女。”
  母亲抱着欢云进了里间,我也跟着进去。母亲伸手去掀被子,水莲伸手“啪”的一下:“滚开。”母亲说:“是我。”水莲一骨碌爬起来,我一看,天,眼睛肿得比欢云的还厉害。
  “水莲哪,永足知道错了,”母亲把欢云放进水莲怀里,捅了我一下,我赶紧说“我以后不敢了”。水莲接过欢云,紧紧抱着,半天才说:“他小事儿不跟我商量就算了,这么大的事儿……他眼里还有没有我们娘儿几个……”
  母亲悄悄踢了我一脚,我说:“以后都跟你商量,绝不再犯了。”
  欢云擦着水莲的脸:“妈,爹说他不敢了,你就饶了他吧。”水莲“哼”了一声:“闺女,人家心里没有咱娘儿,心都在外面呢。”
  “他敢?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母亲从锅里端出鸡蛋汤,拍拍水莲的肩膀,“我的好水莲,人是铁饭是钢,听妈的话,吃饭,欢云跟你妈一起吃。再说,你这闹腾大了,一旦让外面人知道了,可就……”
  水莲一听,赶紧擦了擦眼睛。欢云从水莲怀里挣出来,两手接过奶奶的碗,递到水莲眼前:“妈,吃吧,我饿了。”水莲接过碗,把欢云抱过去,一边喂着欢云,一边儿自己也吃两口。母亲给我使个眼神,我赶紧去烧开水。等水莲吃完饭,我把冒着热气的脸盆端上炕。水莲“噗嗤”一下笑了:“哼,我也不是病号,放地下,我自己洗。”
  母亲朝我笑,点了一下我的脑门:“长点儿记性吧。好了,我回去了,欢云跟奶奶去玩吧?”我朝母亲伸伸舌头:“知道了,妈。”
  水莲擦脸的时候,我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水莲愣了一下,抬头瞅了我一眼:“死样儿,别再干傻事了。”我赶紧抱住水莲,按到炕上。水莲挣扎着:“大白天的,留晚上吧……”
  水莲使过性子之后,再也没提过那件事儿,就像院子里的雪融化得无影无踪。女人的心是脆弱的,也是包容的。母亲说:“这段时间你就别出去干活了,陪陪水莲。钱不是万能的,家人是最宝贵的。女人的心是需要男人焐着的,时间长了不焐,就会慢慢变凉的。”
  冬天,是农民最闲的时候,除了做木匠活,我也瞅空要到山上搂草,打兔子,抓野鸡……这些活儿我是行家里手。听从母亲的话,在家守着老婆孩子,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享受着家的温馨。
  有时候,做完事儿之后,在家里家外,这里蹲一会儿,那里坐一会儿,皱着眉头,瞅着屋里屋外发愣。自己常年在外,没有真正理会过家庭的概念,似乎这个家也就是个旅馆客栈。累了,就回来,歇歇脚,歇歇心;烦了,就走出去,天南海北,自由自在。经历这些事之后,我忽然觉得,家才是最好的地方,地方虽小,幸福无边。
  我的院子不大,三间正房,一间偏厢。偏厢主要是放一些粮食,还有一盘磨,家里所有的面都是出自这盘磨。我不在家的时候,水莲一圈又一圈,将玉米、小麦、大豆等磨成面粉,做出各种可口的饭食,维持着一家人的三餐。
  推磨,好像是女人的专利。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不停地推着磨,一直到我们大了,懂事儿了,才从母亲的手中抢过磨棍,母亲欣慰地笑了。
  不出门了,为了暖和一下水莲的心,我从她手里抢过磨棍,拉上大小子明理,两人一边推着磨,一边讲《三国》《水浒》,讲《狄公案》《包公案》。这些故事,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没有可能从书本上学到的。要么是听走街串巷说书弹唱的瞎子的演唱,要么就是长辈口口相传。我小时候听过的《九头雕》《刘贵砍柴》的故事,都是母亲一边领着我们掰玉米粒、剥花生仁,一边讲的。
  我脑瓜还算灵吧,不仅能记得住故事,有时候忘了,还能临时有板有眼编上一段。明理听着故事,推着磨,也不觉得累。明义为了听故事,也嚷着要推磨。我就给他系条绳子,挂在磨棍上,套在小肩膀头上,基本上用不上劲儿,却也满头大汗。
  有时候,明理还追问一些问题,我很耐心解答。明理时而点点头,时而摇摇头,或许,就是在这样的熏陶中,一代代人懂得了生活的道理,明白了人生的规矩。
  当然,问到一些敏感问题的时候,我打着哼哼就过去了。譬如,明理问:爹,听说你喜欢过荷花大姑,现在还喜欢吗?我嘿嘿一笑:小孩子问这干什么?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的确,我并没有忘记荷花,偶尔说梦话的时候,还喊着“荷花”。一开始,水莲很是吃醋,一翻身生气去了,好几天不搭理我。说:“你心里既然有了别的女人,我的位置就被挤占了。”我说:“人家三妻四妾的,还不是一样生活?”水莲说:“你以为妻妾成群是一种幸福?你知道那些女人的心里有多苦吗?”
  我仔细一想,也是,只有一个女人那叫一心一意,有了别的女人那必然三心二意,就像一块钱花在一个人身上和花在三个女人身上,能一样吗?我阻止不了自己的三心二意,也得理解水莲的委屈,只有加倍努力,让她消消气。
  后来孩子一个个长大了,水莲也就没那个闲心思生气了,有时候有意无意说上一句:“人不是条狗,拴是拴不住的。”
  这些年,我跟荷花见过不少面。基本都是我有意无意经过荷花门口的时候,进去喝点儿水,聊会儿天,帮助干点活儿。有时半天,有时一整天。好像我就是在我的亲姐姐家,没感觉不自在。时间长了,村里人也都见怪不怪了。甚至,连媒婆都不再给荷花说媒了。
  有一次荷花过生日,正好(也不是正好)我来了。荷花做了一桌菜,把公公婆婆小叔子永堂一家叫过来。永年走了以后,公公婆婆不用说,小叔子两口真的够意思,一直照顾着荷花娘儿仨。荷花自然也是投桃报李,一家人相处得很是融洽,这也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荷花的妯娌是个快性人,抱着孩子一边吃饭一边给我搛菜:“姜大哥,俺家老是麻烦你,辛苦你了。”小叔子永堂也说:“是啊,大哥给我家做的家具真是呱呱叫啊,连板凳都与众不同,孩子带着去读书,好几次被人偷着拿去做样子。”
  “大妹子,不用给我搛菜了,照顾好孩子。”我摆摆手,“做木匠活跟做买卖一样,不能缺斤短两,这是咱的本分。”
  “是啊,大侄子,我就佩服你的为人,”老头儿有点儿喝大了,拉着我的手眼泪不住地流,“大侄子啊,我这辈子就做了一件缺德的事儿,老天爷就报应了。”
  “大叔,这……你的为人三邻五村的谁不知道?我是木匠,你是石匠,咱做事都是走心的……”
  “唉,我……对不起大儿媳妇啊……”老头儿说着就咳嗽起来。荷花赶紧递过抹布:“爹,你说啥呢?我不是挺好嘛。只要你身体好好的,咱家就好好的。”永堂也说:“爹,今天是俺嫂子的生日……”
  “啊,是我老糊涂了,今天高兴……荷花,给爹倒酒……”
  “爹,别喝太多,你嗓子还没好利索。”荷花给老爷子捶着背,贤胜给爷爷倒了杯水:“爷,别喝了,吃饭吧。”
  老爷子眼睛转了一圈,点点头:“好,不喝了,吃饭……”
  吃过饭之后,孩子们上学去了,永堂两口带着孩子也回去了。老爷子临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走到院子里,轻声对我说:“唉,大侄子啊,女人屋里没有个男人不行啊,你帮帮你姐吧。”
  “我……”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有余力不足啊。”
  老爷子醉意还没消,眯着眼看着我:“大侄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要是有心,能帮一把是一把吧。我当初为了一己之私,没想到让孩子这么年轻就守寡……”
  “大叔,要不是你出手,恐怕……”
  “唉,既然敢于出手,为啥还要有条件呢?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老爷子一阵咳嗽,往屋里看了一眼。荷花就在房门那里站着,或许什么都听到了。
  我拍拍老爷子的后背:“大叔,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保不住会怎样。咱们还得往前看,让两个孩子好好长大。”
  老爷子用袖子抹干净了鼻涕眼泪,抓着我的手:“大侄子,放心,拼了这把老骨头,一定把两个孙子拉吧大。还是那句话,你得帮衬着……”
  老爷子走出门,轻轻将街门关上,门环转过去,又轻轻转回去,又轻轻转过去,推了推门板儿,走了。
  我看了看走到门口的荷花,怔在院子当中。我明白,老爷子这是告诉我,我跟荷花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他心里肯定也不希望荷花改嫁,更不希望找个上门女婿。有我这么个人,他是最放心的。我心里头还是有些发憷,也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分身术。即使有天大的能耐,也代替不了永年啊。
  抬头看着天,一只鸟儿凄然一声飞过,或许这就是一只孤独的鸟儿,她多么需要一个爱的怀抱啊。可是水莲……一想到水莲,我胆怯了。要是伤了水莲的心,还能焐热吗?可是荷花在我心中的已经刻下了深深的印记,磨灭不了的。
  又一声鸟鸣,让我醒过神来,门口却不见了荷花。急忙走进屋,荷花眼泪汪汪坐在炕上,搓着衣襟。刚走到炕边,荷花就一头扑在我的怀里,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怀里抱着荷花,是我多年前就有的梦想;现在,她就在我的怀里,我却很茫然。感觉跟我的想象很不一样,没有多少冲动,倒是有无限的怅惘,双臂始终没敢合拢。
  “祥弟,你是不是嫌乎我了?”荷花可能是感觉不到我的冲动,抬起泪眼看着我,胳膊也慢慢松开。我忽然觉得一股暖流在迅速后退。不能让她溜走,今天要是流走了,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我双臂一用力,将荷花拥抱进了我的心灵。我明显感觉到荷花的整个身心交付给了我,那股差点儿溜走的温暖立马回流,涌遍了我的全身:“姐,我永远都喜欢你……”
  “祥弟,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荷花姐了……”荷花在我怀里抖动着,泪水已经湿透了我的胸前。
  我捧起荷花的脸,两个孩子的女人依然俊美,像一朵雨后的荷花,泪眼婆娑,风韵浓郁:“姐,你永远是我第一次看见的那朵鲜艳的荷花……”
  四目相对,听得到两颗心在同时跳动,当我的嘴唇触到了荷花的红唇的时候,我们便瘫软在了温柔的炕上……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