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龙虎彪的反击（二）

　　自打加入了桐丁，石头已经守在老六家有时日了。白天他有时也带着几个兄弟四下里转转，晚上则只是守护老六家。每天一直等到老六回家，他仍要在屋子周围转悠一两个时辰才能放心回自己家。老六对此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自桐丁值守这些天来村里倒是再没见什么风吹草动，老六家自然也是风平浪静，父女两个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石头整天把心思花在老六家，自己家里倒是一股脑儿全丢给了他那傻弟弟铁头。铁头每天都按照他的嘱咐干这干那，一天里除了清早起来安排活计能见一面，晚上回来铁头早已入睡，其它时间几乎连他面都照不上一个。
　　这天石头和几个桐丁刚从别处转悠回老六家院子外，有个小子跑得气喘吁吁找到了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找到你了，家里出事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石头一听魂都快没了。也顾不上细问拔脚便往家里赶。
　　远远便看到家里围了一堆人，院子上空还笼罩着阵阵黑烟。
　　家里着火了！石头暗道不妙。
　　“你可回来了！”有个邻居看见他赶紧迎了上来：“你家茅房不知怎么着火了，还好铁头正好在里面，已经扑灭了，否则要烧到屋子可就麻烦了！”
　　石头可算松了口气，忽又想起铁头，急问道：“那铁头呢？”
　　“应该没事，只是吃了烟火，咳个不停，最好要去找沈先生看看！”
　　浑身上下被熏得煤炭似的铁头一看到石头便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般大哭起来：
　　“哥，有人要烧死我！”
　　石头拍着他的头安慰：“没事没事，有哥在，有哥在呢！”
　　铁头嚎哭道：“哥，你每天都去哪里了？你整天不着家，家被烧了我被烧死你都管不到！”
　　“不会的，不会的！”石头心都要碎掉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石头都不敢离开自己家。他仔细查看了起火的茅房，茅房是距离主屋有一段距离的单独搭建的小棚子，用木材和柴草建成的，加上秋日里天干物燥，极易起火燃烧。但它里面和周围并无明显的火源，哪怕是能发点光发点热的物器都没有一件。晚上他们哥俩出来上茅房也都是摸着黑连灯都懒得点一个，失火几乎是不大可能的，极大的概率就是有人纵火。但在这个村子里他们哥俩的存在感只有那些外姓的光棍汉可以与其相提并论，即便有人提起只怕都得想一会才能想起来，谁会跟他哥俩过不去呢？　　
　　石头几天没到老六家。他不去其他桐丁更不会正儿八经当回事。老六家里便又隔三岔五地闹开了锅。
　　白天老六不在家的时候，院子里时不时会有几块石头疙瘩飞进来，或者是有人咣咣砸紧闭的院门，等红莲战战兢兢扒着门缝往外看时又看不到任何人影，虽然只是些小打小闹的恶作剧，但对于红莲这样的小女子来说，着实令她担惊受怕的了。而且她也不大敢跟老六说，怕他胡思乱想瞎担心，她的神经时时刻刻紧绷着，晚上睡觉都不得安生，几天下来脸都小了一圈，眼窝深陷面色蜡黄。
　　接下来又一次的惊扰可把红莲给吓得不轻。那天她正给地里的菜浇水，又是一阵树叶响动，打外面飞进来一个脏兮兮的布口袋，啪一下砸在她身后的泥地里，袋子里有东西不停地拱动。袋口是松的，不一会儿从里面爬出来一大群的老鼠、蟾蜍等污秽之物，爬的满地都是。红莲当即魂飞魄散，一口气没上来便晕死了过去。
　　老六这时正好回来。其实他已经看出这些日子红莲有些不对，在地里干活老也觉得心神不宁的，便抽空折回家看看。他把红莲抱回屋里，又是掐人中又是捶心窝，好半天红莲才醒过来，一醒过来便铺到老六怀里泣不成声。
　　“这过得叫什么日子！”老六愤愤地直捶自己大腿。　　
　　于是石头又被他喊了来，石头也是恨得直哼哼，但又束手无策。
　　这好比是一场拉锯战，石头在这边，家里不得安生，回了家这边又闹腾开了。搞鬼的人究竟是要整老六还是要整石头？还是另有所图？按理说秋收前无论外姓人还是本姓人大家都该安分，否则谁也得不着好。他们两个百思不得其解。老六最后仍然认为还是跟以前一样他们是受了大勇的牵连，人家要报复大勇迁怒于红莲。但石头则认为大勇现在是在帮助所有人维护丰收的成果，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再刻意去针对他。
　　于是石头召集了巡村的桐丁，满村子乱转，一刻也不敢停歇，恨不得睡觉也睁着双眼，生怕自己一马虎哪边又出乱子。就这样没头苍蝇似得乱冲乱撞，搞得大家焦头烂额疲惫不堪，他自己更是熬得满嘴燎泡、两眼充血，真是有火无处发、有气无处撒。
　　老六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在地头的时候担心家里，在家里的时候牵挂着田里。
　　越怕什么还越是会来什么。
　　那日老六正蹲在田埂边除草，眼见田那头的大道旁还有几个桐丁正坐着闲聊天，有人守着田让他心头无比踏实，便低着头安心在那做活计。
　　静谧的田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也不知是马蹄还是驴蹄，嘚嘚嘚嘚由远及近。
　　那些桐丁便纷纷站起身来观看。一向不怎么爱赶趟看热闹的老六也探起头来一看究竟。
　　只见一辆驴拉的大车歪歪扭扭从远处飞驰而来，车上坐着的赶车人正是马矮子。
　　满脸通红醉眼迷蒙的马矮子摇摇晃晃坐在车上挥舞着鞭子胡乱抽打着拉车的毛驴。
　　驴吃了痛便闷着头可劲往前冲，那车速快得真跟飞起来一般，直压得土路上烟尘四起。
　　眼看着那驴车飞也似地冲了过来，几个站着的桐丁赶紧闪避，一边破口大骂：
　　“马矮子你个杂碎赶着投胎呢！车赶得都快飞起来了！”
　　没想桐丁里还有两个人刚才并没有起身，还在那路边上坐着，看那车冲过来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毛驴便要撞上人，这要撞上非死即伤。马矮子没命地狠勒着缰绳，想要让毛驴停下来。正全速奔跑的毛驴受了他那一下力，立刻失了前蹄，当下身子便往一边偏去，将马矮子连人带车拐进了道旁的田里，哗啦一下子人仰马翻，压倒了一大片稻子。
　　这个田不是别人的，正是贺老六的。
　　正远远看着这一切的老六急火攻心，好悬没背过气去。
　　等他失魂落魄地从田的另一头奔过来看时，桐丁们已经将马矮子从田里拉了出来，被那驴车压折的稻子长宽均有丈余，呈一个三角的形状，让他的田看起来就像是被截去了一个角的长条桌子。
　　老六跪爬在地里，手胡乱抓捧着沤到泥土里的散碎的稻粒，抚摸着杆断筋折的稻棵子，痛断肝肠。
　　马矮子还瞪着迷离的醉眼跟那几个桐丁吵闹不休：
　　“你们瞎眼了么？看着这么大车过来还不想着躲开点！若不是我反应快，你们俩命都没有了！”
　　“你自己把车赶那么快还赖我们！你喝得五迷三道的找死呢！”
　　“……”
　　他们的吵闹声此刻老六统统都听不见。他像是失聪了失明了失智了，霎那间什么意识都没有了，甚至都不知道是谁毁了他这一片稻田。这是他呕心沥血视之如命更甚于命的至爱瑰宝。自从知道大勇的稻田被毁之后，他日夜担心，担心自己也如他突遭横祸。也日夜期盼，盼着秋收快些来临，只有这些稻子被收割下来，清理干净存到自己家的粮仓里，就再不用担心那些纷扰。但是期盼的没有到来，担心的倒实实在在发生了。他想不通像他这样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一心想要躲事的人怎么偏偏就躲不过去，事偏偏就直奔着他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什么时辰了，他还是迷迷糊糊趴在他的稻田里，耳边是一片不知所云的嘈杂之声，眼前是一片眼花缭乱的虚妄之像。
　　那时候旺顺来了，大勇来了，石头也来了，甚至红莲也跟着来了。
　　肇事人马矮子借着酒劲还在那里咋咋呼呼，胡言乱语。旺顺在那里跟他面红耳赤地争吵。大勇、石头和红莲都在天边守护着老六。红莲被连日以来一连串的惊吓击打得几近崩溃……
　　石头的情绪也已经紧崩到了极点，这几天他像极了被堵住了前后两个口子的风箱，愤懑憋屈压抑各种情绪在箱子里混合发酵，眼前这一切终于让他爆发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还在那里唧唧歪歪怨这怨那的马矮子面前，一记重拳将他闷倒在地，然后扑上去就是一通暴打，将马矮子打得抱着脑袋哭爹喊娘。
　　此刻的石头分明就是一头狂暴的野兽。旺顺、大勇和一众桐丁一齐上阵方才将他拉扯住。
　　被打得血叱糊啦的马矮子嘴上还不认输，躺在地上仍在那里吵吵：
　　“你敢行凶打人！总保你倒是管不管你们桐丁？桐丁打人了，桐丁打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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