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欲解身世迷1

　　第二天早晨，家阳是被那阵强烈的麻油煎蟹的香味馋醒的。
　　睁开眼睛看着是哥哥的房间，她的内心不仅激动还有点兴奋，看来哥哥并不像他嘴上说的那样再不管自己了。一旦自己有事他不仅管，还依然会很心疼的，要不他怎么可能那么早去买了螃蟹回来呢。
　　陈旭煎蟹的功夫还真得到了奶奶的真传，那股麻油恰到好处的焦煎着姜片和蟹黄的香味让所有闻到的人都馋出了口水，欲罢不能。由于昨天走了太多的路，家阳的双腿像被打上麻药一般快失去知觉了，不仅动弹不得还酸软得连抬都抬不起来了，只得躺下再观摩一遍哥哥的房间以打发这煎熬的时间。
　　房间还是原来的摆设，一点没变，衣柜上那只陈国栋专门为他们兄妹俩做的彩鹰风筝还一样的挂在那里，床单和被套也依然是原来的那套，就连被窝里的味道也还是那缕浅浅的从哥哥脖颈处散发出来的特有的、熟悉的味道，不带一点杂质。这个曾经被认为是自己一辈子的领地竟然在自己离开那么久后都没被别人占领，家阳的心里更加激动，她想马上见到哥哥，她感激他为她保留的这一切，她想马上到他身边。
　　“哥——哥——哥——”
　　陈旭一早到菜市场买了几只红膏蟹，又买了一条青鱼回来炖了黄芪，刚刚关火就听到家阳在楼上叫自己，看来她这次的神智还是清醒的，还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只要她神智清醒就足以让自己欣慰。
　　“醒了，去洗一洗，我煎了几只麻油蟹下来吃。”
　　“我……我……我腿动不了了……”
　　“知道厉害了？你的脚还不知道能不能沾地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倔……”陈旭虽然一边训斥着家阳，一边却很温柔的在给她套上早上特意为她买的软毛棉拖，然后慢慢的抱起她往洗手间里去。
　　第一次这样主观故意的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在陈旭的心里还是很不能轻意原谅自己的，但他又不能给她服软，否则这小丫头就会上天的。毕竟又心疼，又想好好的安抚她的心，所以才在一早出门专门买她爱吃的红膏蟹回来，权当间接的赔礼道歉。
　　洗脸盆前特意放着一把高椅子，那是专门为了给家阳坐着洗漱而摆放的，洗漱台上的新牙杯，还有那挤好牙膏的新牙刷也是早上特意去买的。对于她，陈旭向来都自然而然的做到无微不至。
　　“快点洗，我去把房间整理一下，好了叫我，不然蟹冷了就不好吃了。”
　　果然，家阳的脚板沾地还是那样钻心的疼痛，她想自己走出洗手间都做不到，才刚碰到地面就痛得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陈旭整理好房间就站在洗手间外面等着，听到里面的叫声连门都没来得及敲就直接进去了，把背蹲在扶着椅子的家阳面前，等着她自己趴上来……
　　一楼虽然单独辟了一间餐厅，但自从奶奶去世后，兄妹俩吃饭几乎都是在客厅里的茶几上，除了家里来客人才会规规矩矩的坐到餐桌上。陈旭把家阳放在沙发上便进厨房去给她先盛了一碗青鱼汤出来，催着她喝完后才又进去盛了三只大螃蟹出来。
　　一边把蟹肉剃出来塞到家阳嘴里，一边吮吸着蟹壳上残留的滋味并不时的把那些吸满蟹黄精华的香脆姜片塞进自己的嘴里，这是他们俩多少年来吃蟹的独特风景。
　　正吃得开心时，刘敏提了一大袋的水果进来了，昨天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康少杰给她打了电话大概说了一下家阳的情况，一早她便买了一堆的水果过来看望家阳，顺便看个究竟。
　　“我听我表弟说了家阳的情况就过来看看，你今天中午不是约了建设局的王局长吃饭吗，家阳这边我来照顾就好，我已经在华康订了我们俩的午饭了，等饭点的时候我表弟会亲自送过来的。”
　　“这丫头的一点小事总能惊动江湖似的，昨天让陈楠花了半天去找，今天还要劳烦你表弟亲自送饭？一会我让丽华伯母多做你们俩的份就行了。华康那边你就取消吧，酒店里的味道虽然好，但料哪有家里真。我本来想让明月过来照看她的，既然你来了就麻烦你照管了。”
　　陈旭一直以来的客气是让刘敏最接受不了的，她多想他对她能更多的随意，哪怕是没事对她吼两句也行，可是他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就算现在他有事必须要离开，家阳的这摊事他想的都是找别人来帮忙，要不是自己闯了过来他想都没想过要找自己。再回想他们刚才喂蟹的画面，那情景像父女？像兄妹？像情侣？像夫妻？似乎都能超越任何一种关系。而他每次和自己吃饭，客气得就像在招待远方的贵宾——殷勤但生疏。
　　“你有事你就去准备先走吧，这边我会照顾好的你不用担心。”刘敏一边催着陈旭去应酬着他的正事，一边收拾着桌子，一点都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式，倒是浑身散发着邻家嫂嫂贤惠的模样。要不是先前和哥哥产生了那样的情愫，家阳当真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小姑子，可是那样的情愫已经装在心里，她们俩就注定是今生最大的情敌。看着刘敏那么细致的给自己削着水果，陈家阳的内心闪过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愧疚。
　　陈旭走后，刘敏又为家阳的脚板小心的擦了一遍药水，家阳想对她说谢谢却许久都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我有看法，今天我们俩干脆把话题聊开吧。我和你哥之间的相互喜欢绝对不比你少，就单纯的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你们之间是因为生活际遇比较特殊，彼此形成依赖，在多种感情的交织下你觉得是我破坏了你们，其实你们之间并没有健康的爱情，在你上大学或远离你哥后这种感情会自己慢慢消亡，到时候你就会理解我今天的话了。”
　　陈家阳睁大了眼睛轻缈如烟的看着电视并不对刘敏做任何回答，在她思维的世界里，自始至终认为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可以评论她和哥哥的感情，更加不喜欢别人指手划脚、恣意评说。尤其是刘敏。
　　正当家阳听得不胜其烦的时候，康少杰机车的轰鸣声在门口就戛然而止。他拎着好几个食盒进来放在茶几上，便坐到家阳身边，很自觉的抬起她的脚察看了起来。
　　“看来真的受伤了，这回是被顾客从店里拖走的，是我没保护好自己的员工，算工伤。一会儿吃完饭我载你回去，你没好的这些天里，接送上下学、吃饭、护理我全包了。够好吧碰上这样的老板？”
　　“我哥会照管好我的，不用麻烦你了。”
　　“家阳，你哥接下去的日子真的会很忙的，三个项目的都必须保证在今年内完工并投入使用，侨友会重组、村改居工作都追在屁股后面，现在不光他，连你楠哥都忙得像打陀螺一样了，哪里还有时间来照管你，你要么就由我照管，要么就由你老板照管，别再分你哥的心、拖累他的事业了。等你好彻底了就好好考虑出国的事吧。”
　　“小妮子，我表姐的这些话真的不是唬你的，你哥他真的很忙，接下来的工作对我们整个尾上村的利益都至关重要，你就不要再给他添乱了。明天起你又要开始上课了，上下学都得要人接送，一天来回就得8趟，还要管你三餐，你哥就算耗得起那时间，也会累个半死的。快吃饭，吃完了跟我走。”
　　康少杰顺着刘敏的意思又对家阳补充了一顿劝，他比刘敏更能抓准陈家阳心中的软肋，听得刘敏开始对他另眼相看。这个吊儿郎当、成天花天酒地的表弟，什么时候也能说出这么顺心达意的话来了，看来他能把华康经营得蒸蒸日上也不全凭舅舅、舅妈的关系，他是有一定眼力见的。刘敏颇为赞赏的看着他。
　　陈家阳没有回答，她又陷入了自己的进退两难中……
　　午饭过后，康少杰把犹豫的家阳载离了芒果巷。表姐的脾气遗传了舅妈大部分的基因，现在她是忌惮陈旭才会对家阳这么客气的，要趁着她们还没撕破脸把家阳载走，一旦撕破了脸哪还有这小妮子的好日子过。
　　车子停在尾滨区一家高级足浴中心的门口，康少杰把两根手指插进嘴里然后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很快里面便有人拿着钥匙来开锁迎了出来。
　　“康总，现在都还没到营业的点，你这么早来啊，是不是昨晚上又透支了太多，疲乏了？……”出来的人也是个讲话不着调的，他色眯眯的盯着家阳通身扫了一遍。
　　“注意说话，叫小梅快点来，我家这小妮子急需做脚底按摩，让小梅来看看，给她泡个合适的药汤。”
　　“今天刚好开会，大家都在里面，你们上去吧，还是老包间，我去喊小梅。”
　　“把那谁也叫过来，我也顺便做个足疗算了。”
　　“好咧，康老板今天来为我们开张啦——，小梅、小棠接客啰——”那个不着调的男人故意学着古代烟花巷的跑堂那样朝着里面大声嚷叫到。
　　康少杰才不管家阳的态度，一个公主抱便把她抱进了他的老包间里去，随后两个约莫三十来岁的技师跟走了进来。那个叫小梅的在康少杰的示意下抬起了家阳的脚看了又看。
　　“我去调汤，但不敢保证能马上见效，像她这么严重的我也是头一次碰到，我多配两包中成药，连着两晚上睡前自己用开水冲再泡脚二十分钟，应该就差不多吧。”说着小梅就和那个一句话也不吭的技师出去了。
　　“这两个是正规的技师，一会儿按的时候可能会比较痛，但过后会很舒服，尤其像你现在又痛又酸的，按一按好得快。”康少杰主动的向一旁皱着眉头的家阳解释到。
　　果然小梅的技术是精湛的，按完后陈家阳就觉得整个腿都恢复知觉了，小腿的肿胀感也消了一大半，脚底的灼烧感好像也消失了，虽然踩在地上还会疼痛。坐在机车上的她抱着小梅特意为她配的那两包药，真诚的对她说了声：“谢谢你梅姐，我的脚真的好多了。”
　　机车都走出了好一段路了，家阳还在回头跟小梅挥手道别，这一次她是发自内心对小梅产生了敬佩。
　　“喂，小妮子，出钱的人是我哎，你好歹要感谢的人也是我好不好。我们去吃牛肉汤、咸饭，你请客。”
　　“我书包还在工衣柜里呢，钥匙和钱也都在书包里，身上没一分钱。再说我们不是出来才吃饭吗。我想回去了，我这周的作业都还没写呢。”
　　“你是不是决定要出国了？”
　　“你们都想要我赶快出国，可我不想出国，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没做呢？”
　　“什么很重要的事？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啊。”
　　“嗯……，……高考。”过了很久家阳的口中才冒出这两个字。
　　“这个我还真帮不了。不过你如果想顺利的参加高考，奉劝你最好不要去惹到我舅妈和我表姐，你乖乖的上你的学和在华康上班就好，有什么事就找我，别再去找你哥了，听到没有？”康少杰把机车停在路边，第一次像陈旭一样正经、语重心长的对家阳说话。
　　家阳诧异得睁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这是哪跟哪呀，参加个高考要引出这么多注意是什么意思？中间又有什么关联吗？她等着康少杰的解释。
　　“我舅妈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哥要是能保得了你当时就不会让你离开芒果巷了，她们是因为很在乎你哥，另外你还小，所以没太对你怎么样。如果你一直去缠着你哥，那很快就会知道她们的厉害了。几年前，我们区计生局的局长因为要调查我舅妈一些事，没出一个月就出事了，据说被判了七年。”
　　“计生局干嘛要调查她？”
　　“听说她还生有一个女儿，但刚出生时就夭折了。计生局长也是个替死鬼，其实是上面的人要对我舅舅下手，想着要是万一那孩子没死，或者是人为致死，那就可以一石二鸟把他们夫妻俩统统赶下台。没想到事情才刚要开始查就反被我舅妈扳倒进去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管你出不出国，我都想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但前提是你不要主动去惹她们。虽然我这么做有点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但比起他们……我是你老板，合同在我手上一天，我就有责任管好你。”
　　“康总最好不要对我太好，我和她们之间的事怕是已经无法化解了，你就别再搅进来，否则我怕你会后悔。”家阳抬着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双目装满了空洞。
　　“原来王寒玉还生有一个女儿，而且在出生时就夭折了，那只和她的一模一样的玉镯子会不会解开一个什么样的迷呢？”意外得知王寒玉过去的陈家阳，心里一直在缠绕着这个问题不敢再往下想。
　　“别再傻愣着了，我们先去拿书包，然后再送你回南二区去，还是你有想去的地方？”
　　“我还能有什么地方可去啊，想去的地方都不会欢迎我。”家阳又忘我的在嘴里嘟囔到，看到康少杰又开始瞪着自己才赶忙说：“当然要先拿书包，再回南二区写作业去。”
　　两人重新上了机车，那特有的霸道的机车轰鸣声一路向华康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