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一样的玉镯

　　三天的时间对于陈家阳来说很漫长，因为她的心里一直在等陈旭的出现，她希望哥哥能来跟她解释些什么并安抚一下她受伤的心，好让她的“盼头”继续存活在心中，可惜没有。
　　三天的时间又很短，康少杰终于还是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第四天的中午快放学的时候等在了陈家阳的班级外面。
　　放学的铃声一响，老师刚从前门走出去，康少杰就从后门走进来，直接坐在家阳的身旁。他轻轻的附到家阳的耳边说了句“你最好跟我走，否则我就跟他们说你是我女朋友，然后天天来接你。”
　　陈家阳瞪了一眼康少杰，便开如收拾着书包，当时的学校对于学生的恋情是绝对禁止的，只要康少杰单方面赖着说家阳是他女朋友，不光同学们会毫不顾忌的瞧不起她，就连段长和班主任都会来找去谈话，即便自己死不承认也会无济于事的。家阳可不想给自己惹下这样的麻烦。她乖乖的跟在康少杰身后五米之内的距离一同出了学校的北侧门。
　　“休息三天没上班了，气应该消了吧，中午请你吃麦当劳，晚上要开始上班了，最近吧台缺人手，你师傅一人忙不过来。”
　　“我那天就跟你辞职了，我想好好上课，不想再去华康上班……”
　　“小妮子，我对女人通常没有太多耐性，你已经是个例外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急了我对你没什么好处，合同可还在我手上，要是陈旭不替你赔付这个账，我就到上埔村找你父母要去。”
　　“……”
　　“怎么不说话了，又哑吧了？”
　　“我晚上会去的……”陈家阳抛下了这句话便掉头进了学校，向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这三天里陈家阳考虑了很多，她决定顺从王寒玉的意思尽快出国留学，虽然这条路也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比起眼下的确好多了。父母，父母一点可寻的线索都没有；哥哥，哥哥也好像已经不关心自己了。即使那天受到那样的打击，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要来关心的样子，而更要命的是现在见到他和刘敏出双入对时，都会稍带着把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伤疤一并撕开，然后再痛不欲生的滴血。
　　家阳决定在这个周末按王寒玉留下的地址去她们家找她一趟。虽然是王寒玉主动答应要负责办理一切手续和承担一切费用，但在家阳的心里总觉得去找她多少有点举白旗的意思，心里一直踌躇要不要放下那说到底分文不值的所谓的自尊和骨气。
　　既然决定要出国了，那么在华康打工也就不会很久了，解除合同的事到时候就是王寒玉一句话的事了，现在就没必要再让它闹到去找上埔村父母的麻烦，到底人家也好心收养自己几年，并不欠自己什么。康少杰和哥哥不一样，他的性格飘忽不定，感觉他不太懂得给别人留余地。忍耐吧，只要不多说话，少和康少杰接触、不顶撞他，吧台的工作还算是自己喜欢的。
　　拿别人来威胁陈家阳果然是最有用的，看着她乖乖的屈服，康少杰暗暗的在心里得意到：小妮子想跟我较劲，再让你混十年江湖。
　　再回到华康上班的陈家阳，这一次有意的逼迫自己更加沉默了，一个晚市就只顾着埋头做事，跟来开单的服务员都几乎没有一句交流，整个晚上全都看单发货，碰到别人先问她，她才勉强吭个声。康明伟和收银姐姐都觉得很纳闷，都在想这三天陈家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她明显看上去心情不好。
　　“家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讲，我们能帮到的就一定帮。”康明伟真诚的说到。
　　“是啊家阳，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我看你今天心事很重的样子，一会儿那些果盘我帮你洗，你先回去吧。”收银姐姐也关切的说。
　　“我没关系的，就是在想点事情。”
　　“是不是康总对你做了什么事，要真是的话你一定要跟你家人说，别白白吃了亏。”收银姐姐趴在耳朵边小声的对家阳讲。
　　幸好没有，要是真有什么吃了亏的事情又该去对谁讲呢？“家人”现在对于家阳来讲是一件梦寐以求的奢侈品。
　　一连几天，家阳上班都不在状态下，周六晚市时她就向康明伟和阮经理请了周天午市的假，因为第二天她要去做一件意义十分重大的决定。
　　周天的早上，陈家阳终于鼓起勇气在楼下的小卖部打了个电话给王寒玉，跟她约好在她家见面，然后按照王寒玉的指示家阳坐上了从尾滨到他们家的公交车。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快速的向后逝去，家阳的心有如做贼般的虚，就像是要把哥哥拿去做交易一样。
　　有一件事情家阳一直没有认真想过，到了王寒玉家门口她还一直徘徊，此时她还在担心没有得到哥哥首肯就这么自作主张之后，怕是无法找他要户口本出来办手续的，无论如何他都还算是自己的合法监护人……
　　“户口本、监护人……”是啊，对于要出国留学的手续王寒玉应该是门清的，需要动用到什么证件、证明她也都很清楚，那么自己要出国的手续很多可能还得哥哥签名。如果……如果这件事不是哥哥允许的，王寒玉能这么有把握的找自己谈条件吗？那么这一切都是在哥哥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的？这是他一直没来找自己的原因？所以那天晚上的宵夜不完全是王寒玉和康少杰安排的局？陈家阳似乎明白又像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害怕进了那个院门又会看到她不想接受的一切，但心里又很明白个究竟。
　　按响门铃，王寒玉开了门热情的把家阳迎了进去。对于听她话的人，她向来还是热情大方的。
　　“今天家里就我一个人在，你随便坐，我给你热杯牛奶去。”
　　王寒玉家是一幢西式的三层小洋楼，超挑高的客厅几乎占据了整个一楼，客厅深处的那架三角钢琴加上那道弧形的实木楼梯，两者结合便极具魄力的展现出主人家的社会地位。陈家阳的内心有种要上前去看看的冲动，骨子里的素养却很好叫她克制住了。
　　牛奶很快就热出来了，王寒玉很客气的把奶端到家阳面前，还一边叮嘱她要趁热喝。
　　陈家阳没有道谢，也没伸手去接牛奶，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寒玉左手腕上的玉镯子，那只分明和父亲连福开交给自己的那只很像。可是人家夫妻俩都位高权重、家底丰厚并不差多一个人吃饭呀，况且她儿子又还和自己差不到一岁，从逻辑上分析是不可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的，可那镯子确实长得太像了啊……
　　陈家阳上了一辆回尾滨的公交车，她选在最后一排靠窗户边上的座位坐下，思绪就像她那被风狂吹的发丝一样纷乱。
　　她迫切的想知道王寒玉到底和自己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又会是什么关系：伯母、婶婶、姑姑、舅妈这一类的亲人？还是和自己的生身父母有不共戴天的仇敌？又或者仅仅是碰巧而已。心里越着急却越想不到用什么方法去和王寒玉交流，更不敢贸然询问。她甚至掉进了自己挣扎的思想中不能自拔，恍惚中也听不见王寒玉和她说了些什么。就说现在，她已经记不得是怎么从他们家走出来的了。
　　这件事对于陈家阳来说是件大事，天大的人生大事，所以她很自然的想到要去找哥哥诉说，她决定晚上下了班之后就去九天找哥哥。
　　时间艰难的熬到了晚上9点，家阳终于把手头的事做完，然后回去换下工衣带上玉镯便朝着九天走去。她要把自己近乎连自己都瞧不起的身世统统都告诉哥哥知道，更要把那只和王寒玉一样的手镯拿给他看，家阳相信哥哥一定有办法帮她找到父母。在她的心里，哥哥依然是她无所不能的神！
　　九天娱港依然霓虹闪烁，一派繁荣。陈家阳驻足在门口的停车场处，她突然不想进去了，在那种纸醉金迷的地方讲述自己几次被辗转抛弃的悲惨身世犹如在西餐厅里喝黄莲，不仅苦还悲哀。她让保安进去传达，自己则静静的等在哥哥的车旁边，心中充满了期待：也许借着找父母的这个事由又可以理直气壮的回到哥哥的身边，回到芒果巷来。
　　片刻钟后，跟着保安出来的不是哥哥陈旭，而是陈楠。
　　“家阳，这么晚了来找你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楠哥，我哥不在里面吗？”
　　“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他在招待消防局的领导走不开。”
　　“是我哥的意思？”
　　“要是和我说不方便就回去找你明月姐说，她一直都是很疼你的，无论什么都可以讲。”
　　陈家阳“哦”了一声转头就走了回去。她冷冷的笑着自己的单纯和幼稚，明明都猜想到王寒玉会要自己出国留学本应就是哥哥的意思，他已经做好了要让自己远离的计划，怎么可能还允许自己找着借口住回芒果巷去呢。现在他更是连见自己都不愿意了，以前，消防局的领导在他心里能算什么，或许，此时在他的包厢里根本就不是别人……
　　天上的满月照着家阳蹒跚的脚步，南洋旧厝地已经修起了大楼，原来那条通往芒果巷门球场的石板小路也堆满了钢筋和沙土，家阳只得原路绕回后街再穿过主街回南二区去。
　　进了家门，家阳为自己始终抛不开凄惨命运的怪圈而放声悲哭了一场，为她的灵魂在十二年后又将再一次遭到无情的抛弃。
　　孤独的灵魂更爱吸引痛苦相伴，她趴在自己膝盖上啜泣个不停，她很清楚从此世界上就再没有一个人是要理所应当来关心和安慰自己的，她要用这一场眼泪为之前的自己做最后的祭奠，等到明天的太阳再出来时，她一定要拥有和以前不一样的性格和生存的态度！
　　陈旭和陈楠最近也被各个部门的各种审批忙得焦头烂额，白天分头跑各个单位的办公大楼，晚上还得在九天接待各种应酬，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南洋旧宅地上的“本根大厦”和沙滩边上的“芒果大排档”都已经崛地而起，村民们更是空前的团结和喜悦。说起尾上村新上任的村长——陈旭，谁不是竖起大拇指称赞的，就连市长都表扬刘建权的千金很有眼光。
　　昨晚下了狠心没有到停车场去见家阳，陈旭也矛盾了一个晚上没睡好觉，害怕她是来找自己闹去出国留学的事，又害怕她是因为别的事来的，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最后决定不去见又整晚于心不安。
　　对于家阳，他始终是心怀愧疚爱着的，可是现在的境况却让他骑虎难下，他明白自己无法再给她未来，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把自己交代给康少杰那个浪荡子。所以王寒玉再次来提议让家阳出国留学时，陈旭竟然一改之前的态度同意了，而且还希望越快越好。相比让家阳自己一个人到外国去学习，陈旭更害怕她被康少杰玩弄。
　　陈旭知道家阳的心里一直有个梗插在自己身上，自己又何尝不是，所以这次他一定要狠狠心把家阳逼走，让她独立、让她成长。
　　第二天中午艳阳高照，把大地晒得暖暖的。杨丽华夫妇一个端着一盆薄饼，一个提了一桶汤前来敲陈旭的家门，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他们来问要不要帮忙准备扫墓的祭品。往年，这都是杨丽华做主帮忙准备的，但是今年不同，今年陈旭家有了刘敏，虽然她还没过门，但是很多习俗、礼节和人情上的事情她都开始主持了，杨丽华觉得有必要来问一下，怕到时候两边都准备了余出的那一份还不太好处理，所以她要丈夫陪她一块过来和陈旭商量商量。
　　“过几天就得去扫墓了，往年你和家阳我都好帮你们安排，今年我就来问一下是还要我安排，还是刘敏已经有准备了，别到时候让她怪我多事。今年我不做米糕了，改做草籽粿，纯绿豆馅的可好吃了，你说我要不要给家阳送点过去？”
　　“你多做点给她送过去吧，她最爱吃这些，要是还有做薄饼也给她带点过去……今年的祭品和纸钱还是你帮忙准备吧。”
　　想起家阳爱吃的，陈旭的心又开始被抽着疼了，她爱吃的就算外面有得买也不是家里的味道，她一个人住在那里连个像样的锅灶也没有，更加没有时间自己去买菜并做这些小吃。
　　清明节要到了，今年陈旭不能再带家阳去给奶奶上坟了，但他也不想带刘敏去，起码今年还不想。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去，一个人去就可以大大方方跟奶奶诉说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
　　“阿旭，如果你现在后悔了，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支持你。自从家阳离开，就没见你笑过，看着你和家阳都这样，我们心里实在难受。无端的让家阳离开芒果巷，我们都不太好意思去见她，她好像也不太愿意见到我们。要是你现在想回头，刘敏家我去请罪，村里那些支持你的人也由我去解释，人活一辈子其实就是活个心。”陈国栋看着陈旭语重心长的说着，他是唯一一个提醒陈旭可以反悔为当选村长而选择刘敏的人，因为在陈老师的眼里生活的幸福和快乐远胜于万千财富。
　　“放心吧伯父，等她再长大些会理解的，你们对她的好她也会懂的，目前这样只是暂时的，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你们也别太在意。”陈旭深邃的看向不远处正在修建的芒果大排档，这些话是回答陈国栋的，但更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