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难驭寻亲念

　　在物质文明高速发展的同时，政府也下了很大的力度在抓精神文明建设。即便街道两旁建设精神文明的条幅广告那么多，我们这些生活在市井中的小民依然保持着对传播那些无中生有、捕风捉影之事的高度热情，大多数人还自带添油加醋的功能。
　　一时间，因为那十万块钱的事，陈家阳和康少杰的关系在人们的口中就变得不清不楚了。都在传那十万块是她和康少杰签了“卖身合同”所得，那天康母放在办公桌下，家阳还以为是康少杰要给她的就拿走了，没想到弄混了才导致事情败露。
　　康母一开始没把陈家阳和陈旭想到一块，以为是哪家上不起学的孩子来店里打工的，后来才从餐厅的员工嘴里得知陈家阳便是芒果巷那个出了名的“媳妇王”，现在又正和儿子打得火热，不免一腔怒火。她立刻打了电话把她所听到和所想到的统统打电话报告给嫂子王寒玉。
　　“嫂子，咱们阿敏的小姑子是不是叫陈家阳，她现在就在阿杰的店里上班呢。这只破鞋，勾引我侄女婿没成功，现在跑来勾引我儿子了。你知道吗，我那十万块真的是她拿走的，后来阿杰假装找出来的十万是他自己偷塞进去的，为了保护她。她现在把阿杰迷得，经常连餐厅都不管了，就骑着机车载她四处溜达。”
　　电话那头的王寒玉一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原本把她逼出芒果巷是想让她远远的离开陈旭，最好再也不要见面，免得又把陈旭的魂给勾走。现在她反而跑到外甥的店里上班去了，听上去将来还有可能会和自己成为亲戚，这怎么能行呢？作了亲戚就免不了要时常见面，到时候让女儿夹在中间两面干煎，这可不是王寒玉所愿意看到的，看来得亲自找她谈谈。话说回来她虽不是陈家血脉，可到底人家原来在芒果巷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现在需要跑出来打工多少也跟自己有点关系，如果能好好的跟她谈，把事情跟她讲开，再给她一些好处，说不定就能善后大家的关系，这样对大家都好。
　　“有些事情没有证据你最好不要跟着人家乱讲，毕竟她是阿旭的妹妹。我抽空去找她谈谈，劝劝她出国留学。”王寒玉在电话这头制止小姑子的信口胡言。
　　“这样最好了，虽然阿杰不如阿旭好，但是再也怎么样也不能让她当我儿媳妇，先不说她是领养的，就她和阿旭那不清不楚的关系到底干不干净都不好说。”
　　“不是刚刚才叫你不要乱讲话吗，你这样说出去，把阿敏摆在哪里？”
　　“哦，嫂子那我知道了，你尽早来找她谈谈吧，你也知道阿杰那边我也没办法插上手，上次和杨书记的女儿相亲，回来问他一个字都不说。”
　　“这个我会安排，你帮我问清她一般都是什么时间去餐厅，最好还要把阿杰支开，不然他肯定会来捣乱。”
　　“好的，嫂子，打听好了我再打电话给你。”
　　这样的风言风语不仅迅速传播到王寒玉的耳朵里，同时也传到了陈旭和芒果巷所有的街坊耳朵里去了。
　　王寒玉要去找家阳谈出国留学的事，陈旭是知道的，不仅默许还私下支持。他让陈楠以请客为名把康少杰约到了九天来，在王寒玉要去找家阳谈的那个周五的晚上。
　　农历二、三月正是禾城的春雨时节、淅淅沥沥从早到晚没停过。受雨的影响餐厅的生意并不是很好，吧台也在上八点多就收好市准备打烊了。
　　“你是陈家阳？”
　　“是啊，你要点单吗？”
　　“我是康少杰的舅妈，有点事想找你聊聊。我们到包厢里去坐坐吧。”
　　陈家阳并没有反应过来康少杰的舅妈就是刘敏的妈妈，就是哥哥未来的丈母娘，所以她还是很客气的为王寒玉准备了一杯茶。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康少杰的舅妈，也就是刘敏的妈妈，刘敏你应该知道吧？”
　　眼前这个看上去精明、干练，言语间还带着客气，脸上还挂着一丝和蔼笑容的人竟然是把自己逼出芒果巷的罪魁祸首。刹时，家阳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我都按照你们的要求搬出芒果巷了，也做好尽量能自食其力不去打扰我哥的准备和努力了，你还来找我什么事。”
　　“今天来主要是想让你出国留学，你成绩一直很好，出国对你的将来更有帮助，所有的费用我可以全包，你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说，即使你上埔村的父母有需要钱也可以讲出来，我给支持。”
　　“是我哥让你来说的吗？我现在成了你们甩不掉的包袱了是吗？想用糖衣炮弹轰我走，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留下来，不能出国，你们担心我什么干脆说出来，我尽量。”家阳急得有点咄咄逼人。
　　“你先不要急，我这个建议真的是为大家好，尤其是你和你哥，你听我分析分析。第一：你书念得好，去留学会有更多的机会，要是继续跟我那外甥混在一起，迟早会被他带坏掉。第二：你哥现在更需要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来支持他，无论在生活上还是事业上。你不光要靠他养活，将来你父母家也都会指着他帮衬，不仅不能帮忙反倒还要拖累。第三：你故意把自己活成这样子只会分你哥的心、让他痛苦，他们已经成事实夫妻，今年就要结婚了，你再怎么挣扎也不能回到过去了。这些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的道理，看在他疼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就好好的把自己过好，也让他安心的拼事业。”
　　陈家阳半天没有言语，王寒玉觉得她的话已经打动了这个本性还算善良的姑娘。“这是我家的地址，还有我的电话，你想明白了就上我家找我去，怎么说到底我们还是亲戚。”
　　王寒玉说的是事实，别说要给哥哥带来任何帮助，就是自己的身世将来恐怕也是个麻烦，不知道生下自己的人是流浪在街头还是关在精神院，又或者蹲在监狱里？不然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去向爸爸打听过关于自己的任何消息。此刻的陈家阳消极到连活着的勇气都欠缺。
　　接过王寒玉的纸条，陈家阳生平第一次认真的考虑着自己将何去从。
　　初春的夜雨夹着生冷的寒风扑在独自走在路灯下的家阳身上，萧瑟又凄凉。纵然南二区的房子也是孤独的，此时却是陈家阳在这世上最为温暖的地方了，那里没有雨，也没有风。
　　打开房门，家阳又不自觉的到书堆里拿出了那个玉镯子，紧紧的抱着它静静的发呆。
　　呆在禾城将来或许还可以得到寻找父母家人的线索，现在就离开的话，自己的身世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再打开了；不离开，将会心痛的看哥哥和别人结婚，离开，自己的心又不忍就这样割舍。此时的家阳才发现自己活得有多么的失败，她连一个可以倾诉心事、能帮忙拿主意的朋友都没有，如果有也只是哥哥，可他现在却成了最不能倾诉的人。
　　如何选择接下去的人生一直困扰着陈家阳，她一夜无眠直到天亮。天刚亮时，她就到小区外的小卖部买了点水果和香纸朝着尾滨的天音阁观音庙走去了。她对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突然才起想到观音庙求个签或许能得到指点。一路上怕被熟人撞见，笑她临时抱佛脚，就连走在无人的街道上都脚步飞快，她得快去快回。
　　来得太早，庙里解签的长老都还没来，家阳便把签文背了回来。
　　冲风冒雨去还归
　　役役劳身似燕儿
　　衔得泥来成垒后
　　到头垒坏复成泥
　　由于太着急，家阳又不太懂抽签的章程，连是第几签和签名都忘了看。念了几遍签词后只觉得这支签应该也不是个什么吉利的签，看来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怎么挣扎，是泥巴终归只能是泥巴而已。菩萨也没能给指点迷津帮助家阳摆脱目前的困境。
　　回到住处天还很早，离上班的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还可以睡一会补补昨夜的觉。可能是由于心中的执念开始松动，陈家阳绷紧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了，她这一睡竟然到了晚上六点多都没醒。
　　“陈家阳今天晚上又迟到了？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来，让阮经理按照员工守则进行处罚，这小妮子要好好管束管束。”康少杰趴在吧台上对着康明伟吩咐道。
　　“她不是迟到，而是今天就没来过，按说今天是双周，要来上班的，昨天她还说让我今天教她雕西瓜花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康明伟知道即使自己想帮家阳藏着，阮经理也会把考勤做上去的，只好主动跟康少杰坦白。
　　“你是说她今天到现在都没来过店里？该不会又出什么事吧。”
　　“昨晚上你舅妈有来找过她，走的时候你舅妈挺高兴的，还客气的跟我们告别呢，家阳出来时看着也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啊。”
　　“我舅妈？你说的是王寒玉吗？”
　　“不然你还有几个舅妈？”
　　“她来找家阳能有什么好事。”康少杰一边说着，一边朝迎宾台去提他的安全帽就出门了。
　　王寒玉从来不太喜欢浪费时间去做对自己和家人没有利益的事情，哪怕她表面上对大多数人都是谦恭的，这一点康少杰很清楚。她无端来找家阳闲聊，能聊些什么呢？大概会是让家阳离陈旭远远的之类的话吧，也只有要求家阳远离陈旭才会让这小妮子伤心到不能来上班的程度吧。就算那天关在派出所那么久，她一会儿就跟没事人一样了，照样上学、上班。这次得伤多重才会让她直接没来上班，会不会直接病倒在家里，还是会想不开？越想越可怕，康少杰的右手不知不觉的加紧了油门。
　　惊敲狂打的拍门声把陈家阳闹醒了，她迷迷糊糊的打开门，看着满脸汗水的康少杰都还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天都没亮，康总不睡觉跑来做什么？”
　　“天没亮？确实是天没亮啊，陈家阳你看看时间，现在都十八点四十二分了，看看窗外都亮起万家灯火了，你还在天没亮。”康少杰顺手把家阳拉到窗边指给她看。
　　“今天什么大事发生吗，怎么大家天都没亮就爬起来了？”
　　“喂，小妮子，你想装傻吗？现在不是天没亮，是晚上，大晚上，你是睡迷糊了吗？你今天已经无故旷工半天了，再不赶快走就按旷工一天算，你这个月都要领不上工资了。”
　　“我旷工？”陈家阳跑去看了看床上的小闹钟，的的确确是指在六点五十分的位置，又跑到窗外看了看，确实不像是早晨六点五十分的样子，早上六点五十分小区里没这么热闹，而现在楼下散步的散步、溜娃的、溜狗的都是。
　　确认已经是晚上了，家阳赶快随便漱了个口、擦了把脸，就拉着康少杰下了楼，催着他快点点火好让自己尽早到达华康。
　　虽然康少杰是老板，但餐厅里的一切纪律和考勤都是阮经理在负责的，这一点康少杰很坚持，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有亲戚或朋友关系的员工去要求阮经理开后门，当然他也不会因为陈家阳去让阮经理破例开这个后门。
　　“现在知道着急了，昨晚上没睡觉去偷抓鸡了吗？”
　　“没心思跟你开玩笑，一会去会被师傅骂死的，昨天都说好今天要学会雕两种西瓜皮的，到现在还在路上，你可以再快点吗？康总。”
　　“昨天我舅妈找你谈了什么事？”
　　“私事，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注意态度，要不是我来叫你，你今天肯定就无故旷工扣半个月工资了，现在我挽救了你十四天的工资，你要懂得感恩才行。说真的，她是不是让你离开华康，有可能还让你别来纠缠我。”
　　“康大老总，你还真自恋，哪来的纠缠呀？她和我说的是我哥的事，一个字都没提到你。”
　　“我还以为她会跟你说她在给我安排对象了，让你别打我的主意呢……你不知道我们家，我妈什么事都会跟我舅妈说，不管是她听到还是看到的又或者是猜的。所以不管我舅妈跟你说了任何和我有关的，你都不要往心里去，我会好好罩着你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对得起楠哥和明月嫂子的托付不是。”
　　康少杰猜的果然没错，这世上除了陈旭就没有别的事情能迷住这小妮子的心智了，原本对陈旭就有不平衡的心现在更加酸溜起来了。
　　“谢谢你康总……”坐在后面的家阳听到有人要罩着自己，心里好一阵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