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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尘灰弄

作品名称:灰叶林      作者:黛梳      发布时间:2020-04-20 08:50:19      字数:3191

  (苑庭莞)
  “你好,请问是苑小姐吗?”当我正在ktv里陪客人喝酒的时候,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你是谁啊?”
  我正纳闷是谁打我的电话,转念一想又发觉到我也没有什么熟人,于是很果断地认为:十有八九是某某诈骗集团的骚扰电话。
  我想挂电话,这时对方的声音又从手机音箱里传出:“苑小姐,不好意思打扰您下,我叫楚若。是这样的,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找您谈谈。”
  “你到底谁啊,我认识你吗?我工作可忙着呢,哪有时间陪你聊天。”我有些烦躁地朝对方吼道。
  “苑小姐,你别生气,我是夏空的朋友,他曾托付我告诉你一些事情。”
  听到是夏空的事情,我将语气放平缓:“好的,我知道了,晚上给你回复,约地方见。”
  “哎,等一下!”正准备挂机时,我又疑惑地问了句,“为什么他不亲自来找我聊?”
  “我是他杂志社的同事,他平时写稿比较忙,就连双休日也是极少出去的。”
  杂志社同事?我回想起几天前宾馆里,夏空确实提到他工作场所里有一个和她交情甚好的编辑,好像也是叫楚若来着。
  不过我当时有些心不在焉,没怎么注意听。
  挂掉电话之后,我谄笑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大哥,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主动罚三杯酒给你赔个不是……”
  休憩间,我思量几番,最终还是决定应约把那个打电话过来的女人邀请到“工作点”附近的奶茶铺里——一一掘探。
  我观量着眼前这位叫名唤做楚若的夹生女子,她双手捧着白瓷杯取暖,神情很不自然,似乎有些心事让她纠结不已。
  “楚小姐,有什么事就说吧,不要感觉有压力。”我先开口道,“我可不是你眼中的坏人哦。”
  “哪有,苑小姐长得如此清丽脱俗,怎么可能是坏人呢?”她的嘴角撑开一个看起来很牵强的笑容。
  “嘿嘿,你过奖了,不知道夏空拜托了楚小姐何事?”我赶紧直入正题。
  “苑小姐,是这样的……”她犹豫地回答道,“我之前有听他提起过你,初中时代最好的朋友。”
  “没错,当时我可是为了他不知道受多少人记恨呢。”我自豪地回应道。
  “是啊,你在她眼里是神一样的存在呢。但是——”她突然停住了话匣。
  “但是什么?”我的身子半挺起来倾向她,心急地问道。
  “他跟我说,一生中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苑小姐你。”她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
  “这个啊,早就是陈芝麻烂谷的事了,你叫他千万不要放在心底。姐姐我现在有手有脚、饿不死,不用牢烦他自责了。”我大气地抬手用力一挥。
  “苑小姐还真是正气凛然呢,夏空能认识你实属三生有幸。我要是夏空,能从茫茫人海中见到七年未见的人,怎么说我也不会这么不负责任地撇下别人不管。”
  “你什么意思?”这话听得云里雾里,让我摸不清头脑。
  “可惜啊,可惜啊。”她摇头一连叹了几口气,“才这么年轻就死了——”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夏空……他死了?”
  “你在开玩笑吧?几天前我们还坐在一张床上,有说有笑的。你确定你是他的同事?你在造谣吧?”
  “是真的,苑小姐。”她扭过头从身上的背包里翻出一沓厚厚的纸,“这是他写给你的信,就当作个念想吧。”
  “还有这个。”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项链的东西,“他说你以前和他一块上学途中曾在一家饰品店看中了这款项链,当时你们身上钱不够,只好暂时放弃,等你们凑到了钱来买它的时候,却发现早就被别人买走了。”
  “那款项链在枫城是限量版,后来也没出现过,夏空找遍了曙城几乎所有的饰品店,才找到了这个款式。”
  我的眼睛即刻反射性般被那只悬在她手里的项链散发出的光芒给刺痛。
  那是一只纯银色吊坠、搭配纯银色镶边里内含一颗祖母绿宝石的菱形项链,它的周围还镂刻着几只类似三叶草模样的银色花纹。如果单单只去注意这颗绿色宝石,你会发现它时不时流溢出的剔透感是多么的幽冷清凉,戴上它就仿若身临在一方静静的深谭之畔。尤其是生活在一个让人烦躁的季节里,有了它岂不是有抚心之效?
  难怪曾经的我对它是那么留恋呢。只在不经意的一次橱窗侧外就被它吸引。如果没有那身银色的装束勾住了我的目光,也许我就不会看到它(它的美隐藏得如此之深,需要通过一些吸睛的手段才能引人伫足),更不会在错过拥有它的时间里叹着气对夏空抱怨道:“唉,好不容易有个钟情的东西,却被别人抢了。”
  事后一直耿耿于怀的我,好像也在北方的雾霾里渐渐掩盖掉那份不甘的心境。
  如今遇到天掉馅饼般的“物归原主”却不能让我感到一丁点的喜悦。
  因为在包裹着这份喜悦的“糖纸”背后,是场荒诞渗人的离别。
  “苑小姐?”
  “对不起,失礼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小心接过项链,将它攥在手心,拿起那叠厚厚的书信,连走带跑地冲出了奶茶铺。
  我漫无目的如醉酒后的人重心不稳地走在大街上,任由别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扫视着我。
  我实在想不通,夏空竟会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去,一点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感都没有。
  几天前我们靠着身子坐在宾馆的床上,他还绘声绘色地告诉我,未来会有怎样怎样的计划与打算。他说,他想尝试用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手法来写爱情小说;他说,他要学好几个国家的语言,去旅游的时候不用请翻译;他说他喜欢一个人的自由自在。他还劝解我,叫我赶紧脱离现在这个职业,免得将来会落得一身病——活不长,也很难嫁出去。
  最主要的,他还说迟早要把夏风这个“直男癌”给掰弯才甘心,不然怎么都死不暝目。当时听他这么一说,我自然是十分确信了。毕竟他在我的印象里,对他那个哥哥可谓是视若瑰宝、求而不得。
  但现在的结局,想起来真是格外伤感。不管是谁,留下一生的遗憾终究是十分悲哀的。
  然而夏空这个傻瓜却上演了一次这样的悲哀。
  唉,姐姐该如何说你是好,就算说什么,你也听不见了吧?
  我们久别重逢,才仅仅见了一次面。怎么就这么狠心地阴阳两隔了呢?为什么不在那天晚上,对我倾诉内心里的“真音”呢?
  姐姐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真心待你啊。
  你这个固执又倔强的小孩子。
  不!我的脑子里猛地打了个激灵。
  我慌张如掉落了东西般急忙忙从口袋里扯出手机,颤抖地拨向夏空的号码,接听到的竟是一句“老女人”说的死气沉沉的“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连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浇灭。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就像七年前我告诉自己“我犯罪了,我把人推下楼了”一样。
  不同的是:七年前的我至少不是故意犯罪,出来后也不会对自己的名声造成太大影响,还能有脸面与自己的亲朋好友互相寒暄。
  即使二年前我出狱后就没再回自己的老家。
  但当我递给小店一元钱打了家里的座机电话时,接到的只是隔着千里之外父母的哽咽声。
  原来他们还是爱着我的,没有因为我的过错对我弃之敝履。
  而七年后的我呢,面对的却是一个鲜活生命的消逝,这是种永远都没有回头路的结局。
  夏空,你不是说,不许我对自己失望吗?你也不会对我表示失望吗?甚至我只是感叹句“老了”,你都打趣我——说我不是诗人,别那么矫情。
  但是我现在,想对你大吼道:“我对你感到失望,特别失望!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什么都不敢争取的懦夫!”
  你除了选择死来逃避一切不顺,什么大事都不敢去做。像你这样弱不禁风的人,是不会进入天堂的——恐怕你现在就在地狱受着鞭刑吧。
  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为何要伸手替你教训别人呢?我的五年牢饭可算是白吃了。不仅没有使你的心理成长过哪怕一点点,反而深一步恶化了你这种幼稚到令人作呕的习性。
  我带着满腔恨意将手里这堆称为“信”的东西一股脑甩进人行道旁的垃圾箱里,欲准备跑到马路边拦上一辆车子离开这里。随即又像发神经病般撤回头,踮起脚将头伸进方才丢了东西的垃圾箱里。也不去管卫生问题,直接张开手把信一件件拣上来,然后任意地揉成一团塞进手提包里。
  接着,我又站在城市里用来绿化环境的水泥池上,抬首望向前方——发现此时的道路上已是车山车海,堵得水泄不通。
  我略微扫视了下左右停着的车辆,很快便走向一辆银白色外观的车辆:明明是一架名副其实的“私家车”,然而却挂着出租车的头衔,“另类”地在其前车窗内用了两个大红字体的纸牌醒目地标注着“空车”两个字。
  我抱着一时兴起的好奇心敲了敲这个特立独行的车子主人的车窗,迎面而来一张看起来不是特别熟悉但又无法归类到陌生人名单里的脸,让我感到惊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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