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又撞康少杰

　　陈家阳就是抱着要找到亲生父母的信念,在坚强过日子的。她一定要考个好大学，将来有个好工作，挣上很多钱，然后就铺天盖地的打广告寻人。除了这个，她已经找不到第二个理由让自己的心继续跳动下去了。
　　知道了自己是被转手几次抛弃的孩子，虽然心中有无限的悲凉，她还是很坦然的承受了命运的所有，包括认为自己不再拥有爱情的资格，所以她很坦然的从和陈旭的情感中解脱了出来，旋进了生命本源的旋涡里。
　　三天的试用期很快就过了，陈家阳在大年二十八早上被通知正式录取了，酒楼是从来没有跟钟点工签过合同的，但陈家阳是个例外。可是她并不知道阮经理给她看的合同和她跟酒楼签订的合同并不是同一本，在她签订的那一份里有被偷偷的加了一条：离职时必须经过总经理批准签字，如果乙方单方面强行离职必须向酒楼赔付解约金20万。
　　农历十二月二十九，这天陈家阳穿上华康的工作服正式上班了。她早早的来打扫吧台的卫生，积极的投入到她人生的第一份工作里，其实她更需要的是用这份工作来麻痹住内心的彷徨，仿佛只有在不停的体力劳动中她才能觉得自己活得真实。
　　“叫阮经理上办公室来一趟。”收银员接到老板的电话一刻都不敢怠慢的马上转告阮经理。
　　当阮经理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后，对家阳的态度明显就没之前那么友善了。
　　“陈家阳，总经理让你煮杯红糖姜茶送上去。”
　　“叫我，我才刚上班没两天，师傅都还没教我怎么煮呢。”
　　“那你自己上去跟总经理解释吧。”
　　正寄在别人家屋檐下的陈家阳哪有这个胆，她约莫照着哥哥给她煮的样子煮了一杯，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尝也不敢尝就放在托盘中，正要打铃叫服务员送上去，阮经理就走过来催着她自己送上去。
　　敲了两次门，里面都没有反应，陈家阳只好把红糖茶端了下来，前脚刚进吧台，办公室的电话又来催她了：“怎么煮杯红糖水要那么久，叫新来的吧员快点送上来。”
　　端上楼的陈家阳正要敲门，门就开了。
　　“阮经理怎么说你做事还可以，连一杯红糖水都要煮这么久。”拉开门的男子一阵抱怨。
　　“我刚才有上来，敲了两回门都没……”正小心翼翼解释的家阳一抬头,才发现眼前的这位总经理,便是之前的痞气男康少杰，刹时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对不起，这份工我不做了。”
　　陈家阳转头要走的时候却被康少杰叫住了：“很好，这是你签的合同，你看看第十六条，估计你是拿不出那么多钱的，正好我晚上去九天的时候找你哥拿。”
　　“赔解约金20万？我都很认真的看过合同了，根本就没有这一条。”陈家阳当真抢过合同找到第十六条。
　　“因为你签的这份合同并不是你看的那份。哦，你煮的这叫什么呀，这么难喝，怎么叫我女朋友喝呢，看来你要加班加点努力学了。”
　　“卑鄙。”一听到康少杰要去找哥哥要20万，陈家阳就认怂了，她只能乖乖的听从他的吩咐。
　　“我下午会一直呆在餐厅里，你也别下班了，努力煮到我满意为止。”
　　原本是没怎么打算为难陈家阳的，撇开她是陈旭的妹妹，陈楠夫妇对她也都特别亲，就算看在陈楠的面子上也不好怎么为难她。可今天看她穿着华康的吧员工作服，白衬衣配着深灰的小马夹活生生的构造出另一个模样的陈家阳来，分外吸引人。只是她眼里的傲劲照样那么熏人，康少杰从心里改变主意了，他要好好的治治这个不懂世事的小丫头。
　　吧台学员其实就是吧台打杂的，不光要洗水果、摆酒柜，更重头的是洗杯子和做吧台的卫生，其中还包括2个大的水冰柜。
　　下午1点半，餐厅的客人大部分都走完了，楼面也只留了2个直落班的守着那两个还没走的包房。师傅除了吧台的工作还要兼职采购，所以一不忙的时候他就全抛给家阳，自己先走了。吧台上留下一大堆杯子和果盘垃圾，这些是陈家阳的工作内容了。她先把酒柜的物品补充完整，又把水冰柜的水换掉同时也补齐里面的啤酒、饮料，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洗着摆满了一吧台的杯子。原本都愈合的手在不断的重复拿捏中又裂开了，清清的血水一直渗进洗杯子的池水中，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心疼。
　　清理好吧台的台面卫生，最后还得把那些果皮提到洗碗部的潲水间去，那些是餐厅卖给别人拿去喂猪的。临近除夕，华康的客源暴满，今天中午的果盘也做得特别多，所剩的果皮也特别的重。陈家阳单手根本拖不动，把那只受伤的手也搭上，一用力，那血水就沿着果皮桶淌了下去。
　　“你还是别干了，直接找你哥拿20万来赔我就可以了，20万对他来说真的只能算是零钱了。”正从楼上办公室下来的康少杰看到这一幕。
　　陈家阳没有回答，白了康少杰一眼便继续把桶拖进洗碗部去了。她何尝不想此刻就去找哥哥，但骨气和自负支配着自己一定要坚强的撑下去，哪怕前路比现在更艰难。
　　等陈家阳从洗碗部出来时，手中提着两个安全帽的康少杰正等在门口，他把其中一个丢给了家阳，然后带上她就上卫生所缝针去了。
　　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己的员工份上，要不是怕做为老板的自己将来要承担麻烦的责任，我康少杰才不会管这个丫头死活呢，谁让她还欠着自己一个道歉死活不说。康少杰一边骑着机车，一边不停的为自己的举动解释着。要找陈旭要到那20万，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陈家阳好好的在自己手上，陈旭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康少杰还这样在心里补充安慰着自己。
　　缝了5针，陈家阳至始至终没吭一声。也许是手上的皮肤一直泡在水中，已经开始溃烂，也可能是连神经都受损失去知觉了，所幸还不太晚，总算还能走线。连医生都很难理解，一个花苞似的女孩怎么能隐忍这么大的伤口，连缝针的时候都能这么镇定的看着，不禁为她的勇气所钦佩。
　　“不让我找你哥拿20万就好好干活，不要找借口偷懒，这次的医药费要从你工资里扣除的。”康少杰把家阳载回华康后撂下这句警告就上办公室去了。
　　陈家阳来不及顾影自怜又得投入到吧台繁忙的晚市工作中了。
　　公司一放假林明月就带上陈正硕回娘家送年礼去了，一直到腊月二十九下午陈楠才开车去接她们母子俩回来，等他们回到禾城时已经是夜里九点了。
　　一直惦记着家阳的林明月安顿好儿子后，提上了她专门给家阳带的滨城鱼丸来到芒果巷27号院门外。里面黑灯瞎火，大门紧闭，院门也是从外面锁着的，看来家里没人，这么晚了家阳能去哪里呢？最近陈旭一直躲着她连家都不敢回，她也知道陈旭在躲她，会不会是去九天找她哥哥闹去了，林明月心里这样琢磨着。天已经晚了，坐了大半天车头晕眼花，她也需要回去休息养精神了。林明月打算第二天早上再来找家阳。
　　除夕的上午，林明月一手提着娘家带来的鱼丸和杨丽华蒸的芋粿和甜粿，一手牵着她儿子就往芒果巷27号走来了。院门还像昨天那样从外面锁着，里面的大门和所有的窗户也都紧闭，这给了林明月很不好的预感，她带着儿子赶紧跑回家，招呼了陈楠和他一块跑到九天找陈旭去了。
　　自从强迫自己躲着家阳后，陈旭每晚都故意买醉，时而住到陈楠家，时而在包厢里过夜。看他摇摇晃晃从楼上下来时，早班的保安热情的迎上去招呼着并把前几天家阳交待的钥匙交还给了陈旭。“旭总，这是几天前你妹妹让我交给你的钥匙，那天忘了，这几天我又刚好年休回老家了，没影响你回家开门吧？”
　　“哪天给你的？多少天了？你现在才说。”
　　陈旭听着，连口都没漱就往家跑了。陈楠和明月也跟着他一路小跑到了芒果巷27号。打开家门，发现家里整整齐齐的，就是到处都落上了一层灰。陈旭大步的跑到家阳的房间才发现她的铺盖不见了，衣柜敞开着，里面没有一件衣服了，原本码满书的书桌上现在也已经空空如也了。
　　家阳走了，家阳应着要求悄无声息的离开芒果巷27号了。
　　家阳有哪里可去呢？上埔村吗？上回带她回去，她都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回她真的被扫地出门了，她妈妈会怎么对她呢？她能在上埔村呆下去吗？陈旭的心痛得酸软无力。为了要逼着她离开芒果巷，自己一直躲着不敢见她，现在她真的离开了，心里反而有无限的担心和惆怅。
　　是的，家阳应该是回上埔村了，她除了那里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但无论如何自己很想确认一下，否则无法心安。可是，自己去到上埔村见到家阳要说什么，见到她父母又能说什么……还是让陈楠替自己去？他同样也会面临尴尬的境地。
　　看到家阳的书搬得一本不剩，林明月的直觉告诉她家阳不可能回上埔村的。她的妈妈是那样的厌弃她，再说以她们家的经济条件，她怎么可能答应让她继续读书，既然不能让她读书就不会让她把书搬回去的，那样才能彻底的死了家阳读书的心。所以家阳一定还在尾滨，她一定住到哪个角落独自坚强的伤心去了。
　　“阿旭，你去看看你家的那些房子有没有少了钥匙的。”林明月以她特有的思路提醒着陈旭寻找家阳的方向。
　　“真的，南二区的房间钥匙少了一套，这么说家阳没回上埔村。明月，你替我去看看吧，你们俩好说话。”
　　“我等一下去找她，你有什么话要转达吗？”
　　“是有很多话，但是不能说，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就行，有什么需要让她尽管说。”
　　“那你把那边的钥匙给我一下，万一她不在家，我也好进去看一看。”
　　大年三十的中午，林明月用钥匙打开了南二区那套陈奶奶要留给家阳的房子。果然里面整洁的摆着家阳平日里的东西，她的书、她的衣服、她的铺盖。桌上烧水壶里的水还烫着手，这说明家阳是住在这里的，而且应该刚出去不久。
　　林明月想着到小区外去四处转转，说不定就能碰上家阳，正锁上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婆婆杨丽华打来的。今天是大年三十，家里要准备很多菜先祭拜祖先，接着就要准备晚上的围炉，往年的三十都是她们婆媳俩一起操持的。
　　“都下午两点了，再过一会儿就得去祭祖了，你还不回来帮忙我怎么煮得出来，快回来帮忙，别让咱们的祖宗等太久了。”电话那头的杨丽华着急的催着。
　　“好，我这就回去。”林明月也明白婆婆一个人忙不过来，再看家阳的房间都布置得井井有条的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挂了电话就朝芒果巷回去了。
　　刚走几步，林明月才想起要给陈旭打个电话，起码要告诉他家阳这会儿应该还是好好的。“阿旭，家阳的东西都搬到这边来了，但是我没见到她人，她桌上烧水壶里的水都还很烫，应该没什么大事。我现在要回去厨房帮忙了，明天中午再来看看。”
　　听到这样的消息，陈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只要家阳没有做什么傻事就是好消息。他很想立刻、马上就赶到南二区去看看，看看还要给家阳添置些什么，回头想想还是不去了，现在要学会放手的应该是自己。
　　在大年三十万家围炉的傍晚，满街巷的厨房都飘出了诱人的香味，只有芒果巷2号和27号不仅毫出半点油烟，连大门都紧锁。
　　高惠珍自从和陈阳和离婚后就到禾城市中心的美食街开了一家饺子馆，不论年节还是平时她都不回来。而今年的芒果巷27号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故，陈家阳搬走了，所有的街坊都不知道，包括陈文星、陈国栋和杨丽华。自从要求家阳搬离芒果巷后，他们一家人都觉得愧对家阳，想想整个芒果巷的利益落到最后却要她一个被收养的女孩来买单，何况本根大厦还是她提出来的。虽然心里惦记她又怕见到她，心中可怜她却依然要她走，所以他们其实和陈旭一样都是尽可能的躲着她。陈文星很想知道家阳搬走了没有，也都一直也没能拉下老脸再来27号看看。街坊们一直以来都习惯了陈旭对家阳的宠，所以这几天家阳没在家里打扫卫生、没去帮杨丽华蒸粿甚至连家门没开，都认为兄妹俩应该是要在九天或者陈旭新交的大别墅过年的，再说和他们最亲近的陈国栋一家也没什么反应，谁还会怀疑大年三十芒果巷27号的厨房没开火是出了状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