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纸包不住火

　　“你打算这样一直瞒着她吗？”
　　“如果是以前可能她还会替我高兴，可现在不行了……她一旦知道也会痛不欲生的，早知道早痛苦，不如能瞒就瞒，起码她现在还是快乐的。”
　　狂野的海风,从海的那边用力的扫过坐在芒果巷小公园前,海边礁石上的两个健硕的男人，他们俩正在无可奈何的聊着关于陈家阳的未来。
　　“去接她吧，要下晚课了，我也得回去给我们家正硕洗澡了，今天他妈和他奶可都累坏了。”
　　陈旭本来还想一直坐在礁石上看海的，可是接家阳的时间要到了，不能让她感觉出异常来，她快要期末考了，不能让她分心。
　　随着村长大选落下帷幕，陈旭订亲的事也随之要开场了。陈国栋夫妇作为陈旭的长辈出面和刘建权夫妇商量着订亲的各项事宜。
　　“你们俩都身居要职，如果大兴操办的话恐怕会有很多别有用心的人前来给阿旭送贺礼，他这才刚选上村长，村里眼红的人也多、盯的人也多。再说让街坊都知道他和你们这层关系，保准闲言碎语就多了。我们阿旭是什么样的人品，你们也都很清楚，所以这亲我觉得还是先放暗订，他们俩的关系也等过一段时间后,再慢慢的公开才会对我们两家比较好，你们俩看呢？”
　　陈国栋一翻话让刘建权夫妇频频点头认可，坐在对面的刘建权还热情的站起来,握着陈老师的手说感谢他把事情考虑得这么周到。坐在刘敏身旁的陈旭，也特意过来跟陈国栋道谢。因为陈老师这番话不仅对陈旭的政治前途有帮助，对他在处理感情上也争取了更多的时间，最重要的是放暗订，就可以想办法让家阳不在场，从而瞒过她。陈旭自然比别人更加明白陈国栋的用意，毕竟他一直也视自己和家阳如亲生。退一万步讲，如果陈楠还没结婚，刘敏看中了他，陈国栋依然会为了整个芒果巷的利益义无反顾的把陈楠“卖”给刘敏的。所以在这万般无奈的条件下，他依然凭着自己的智慧在为陈旭打着最好的算盘。
　　刘敏看着陈旭这么郑重的对陈国栋表示感谢，以为陈旭是为了能顺利的跟自己订婚而感谢陈老师的，心里无比感动，悄悄的伸手去紧紧的抓住陈旭的手。
　　为了双方子女能够婚姻幸福、白头协老，就连放暗订这种简单的日子也得依俗由男方家长挑个好日子，然后双方至亲一起到男方家吃顿饭，女方也顺便收收男方长辈的红包。
　　刘建权夫妇考虑到陈旭父母毕竟都不在了，程序能简单就尽量简单，至于对方长辈的红包也只不过是个心意而已。当然最主要的是长期在政府机关上班的夫妇俩，对于禾城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和习俗，也大多是一知半解，如果非要按习俗来办恐怕到头来女方家要闹笑话的，而负责男方家的杨丽华，却是这方面的资深人士。王寒玉一边主张放暗订的时候大家一起到酒店吃个饭就好，一边轻轻的踢着刘建权让他也跟着附和。
　　商量的结果远比陈旭想的要简单得多，原本以为要在家里请，那样要把家阳支开就得费一翻周折，如今是他们自己提议要去酒店吃的，倒让陈旭轻松了不少。
　　奋斗在高二上学期期末考复习的陈家阳，完全没意识到她身边正在发生着，将要严重改变她命运轨道的事情。哥哥依旧每天准时来接她下课，唯一有点奇怪的是最近他都不再跟进屋了，而是直接去了九天。这个微小的变化一直让陈家阳认为，是哥哥想尽量不打扰她复习而感激在心。
　　在陈家阳奋战在期末模拟考的火热大潮中，陈旭的暗订仪式在禾城最高级的酒店——禾悦酒店凤凰厅简单而隆重的举行着。陈国栋一家依旧代表着陈旭的家人出席，今天包括陈文星和陈正硕在内全家都到场。他们依照规矩必须要先到达酒店作为主家迎接女方家人的到来。刘敏一家很快在陈文星的眺望中到达了，参加宴礼的双方家人在穿着上都一致的体现了喜庆和高贵，为这个仅仅只有双方至亲参加的宴会增添了不少隆重的气氛。
　　最后下车是刘敏的弟弟，在他从车里出来时，他眉眼的神态让林明月隐隐吃了一惊，为什么他的眼神会让自己感到莫名的熟悉，自己明明从未和他照过面。心中的疑惑久久没能从脸上散开了，在刘敏的介绍下她终于知道陈旭的这个未来小舅子叫刘峰，走的后门进了禾城一中也读高二。他那种高兴的眼神一直糊在林明月的脑海，似曾相似却又朦胧不清。
　　“家阳为什么没来呢？”刘敏细看了在座的所有人，发现陈旭的妹妹、自己的小姑子并没有到场，作为未来的嫂子她是介意的，难不成家阳现在就想跟自己摆起谱，还是说有什么风俗是自己没有照顾到她，让她生气了？刘敏带着心虚质问着陈旭。
　　“她晚上有模拟考，不能来。”
　　“她小不懂事，你应该懂啊，哥哥一生就订这么一次婚，她应该来认识一下嫂子的，怎么能缺席呢，再说请一个晚课的假也影响不了她什么，不是说读得很好吗？”王寒玉表面上是责怪陈旭，实际上是在怪陈国栋夫妇这么重要的事情却偏偏想得不周到了。
　　“看来书读得好也是拼命拼出来的，高二上学期都这般如临大敌，看来清华、北大都不是她的菜了。”刘峰感觉家阳没来是因为不想尊重姐姐，所以故意说了几句挖苦她的话。
　　陈旭和陈国栋夫妇都陪着尴尬微微的笑了下，不作任何解释。
　　禾悦酒店离尾滨高中实在太远了，不然的话刘敏当真会逼着陈旭去接家阳过来的，好在陈楠机智，懂得把酒店订得这么体面，离家阳这么远。
　　席面上融洽的气氛完美的掩盖了陈旭内心的痛苦，他借着高度白酒一轮又一轮的向双方家人致敬，他想用酒精完全麻痹住大脑，让大脑暂时无法管顾他那根灌满疼痛的神经，让心轻快的拨动血液，哪怕就只有那么一刻。
　　当陈旭端起酒杯向林明月敬酒时，林明月迟疑着，眼中明显带着不悦和鄙视。片刻后她才缓缓端起酒杯一引而尽，想想家阳、再想了陈旭，这一切的无奈或许如老人们所说的“命运早已在落土时就定好了的，非人力所能为也”，尽怪陈旭也不公平。
　　晚饭时间，正在食堂吃饭的家阳听同学说大门外有人找她，便抱起饭盒走了出来。
　　门外站着一个提着保温桶的漂亮姐姐，她五官精致、气质高雅，穿着打扮也很时尚有品。“会是她来找自己的吗？可是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亲戚啊。”陈家阳内心十分的疑惑，可是这时候的大门口就只有这位姐姐而已。
　　“是你要找我的吗？”
　　“你就是家阳？陈旭的妹妹陈家阳是吗？”
　　“嗯。”
　　陈家阳的心里犯起了嘀咕，冲着哥哥的名号来找自己，莫非哥哥出了什么事吗？她惊恐的望着刘敏，等着她说出有可能不是好消息的消息。
　　“你好，我是刘敏。”
　　“刘敏？”陈家阳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你哥没跟你提起过我？”
　　“我哥现在可是忙得很，就连来接我的这一小会儿都满脑子想着事情，经常我说什么他都没听进去，哪还有功夫跟我说起别的事情。”
　　“那我现在郑重的告诉你，我是你哥哥的未婚妻，也就是你将来的嫂子。前两天我们订婚，你没来参加，我以为你是对我有意见所以故意不去的，现在看来是一场误会，是你哥哥工作失误啦。……这是我从家里专门给你带来的人参土鸡汤，高中的学习压力大，要多喝点大补的汤，以后我会经常给你送汤过来的。”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平地里炸出一个惊雷来，这些都无法形容陈家阳此时的心情，刘敏把保温桶塞到她手里时，还一直说着什么，家阳一句也听不见了，眼睁睁看着刘敏走远，想上前去问她说些什么，腿却像长进了地里似的，一寸也迈不开。直到身后晚课预备铃突然响起，才惊醒了家阳，随之而来的四肢无力使她手中的饭盒、保温桶全部滑脱，掉在地上。
　　要不是来上晚课的化学老师把她拉进了教室，陈家阳恐怕都会找不到自己的班级。同学们对于这位年级段的学霸人物，突然变成这样都感到惊恐万分，一时间各种各样的鬼神学说在课间盛传开来。有的说这幢教学楼有女学生跳过楼，有的说是大门口出过人命车祸。总之陈家阳会突然变成这样，是因为学校的周围飘着众多孤魂野鬼，撞上邪了才会这样的。
　　晚课的第二节是化学模拟考，全班都人心惶惶的写着卷子，只有陈家阳气定神闲、全神贯注，这次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同样让全班同学内心哗然。虽然同窗一年半，可大家毕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他们自然不明白家阳突然又转回正常是因为什么。
　　“从小到大，哥哥从来不隐瞒自己什么，更加没骗过自己，没理由连哥哥的面都没见就去相信一个从不认识的漂亮女人的话。”看着试卷，转着笔的家阳对自己刚才那失心疯似的表现表示可笑，所以她又正常回来了，不光把题目全做对了，还是第一个做完上交的。
　　交了试卷的家阳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就走了，老师还是很担心的问她要不要叫个男同学陪她下去，或许老师也认为此时没有一个女同学敢呆在家阳身边吧，所以她加重声音的强调要叫男同学。
　　“不用了，下课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哥肯定已经在外面等着接我了，谢谢老师，下周一再见。”
　　“周末好好休息。”
　　同学们再一次十分诧异，“好好休息”这个词从来没从老师的口中说出来过，今天简直是破天荒。
　　陈旭果然早早的等在门口了，看见家阳出来便把单车掉了个头。
　　“哥，我跟你说个事，今天有个叫刘敏的过来给我送鸡汤了，她说她是你的未婚妻，我将来的嫂子，还说以后要经常给我送汤。”
　　“咣”拉在陈旭手里的单车突然就倒地了，他千辛万苦在芒果巷这边死死的封锁着消息，生怕有谁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可他万万没想到刘敏会直接来学校给家阳送鸡汤。他慌乱扶起单车的双手隐隐在发着抖，脸也不敢再转过来看着家阳了。
　　“哥，你转过来看着我，这个嫂子是真的定下来了的？”
　　“上车，天很冷了，哥载你回家。”
　　……家阳把陈旭的脸掰了过来，直直的盯着。陈旭的内心思绪万千，可终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哥，你怎么能这样呢？多少年来我一直以妹妹爱着哥哥的方式爱着你，是你千方百计的改变我，让我以女人爱男人的方式爱上哥哥，现在我按着你的心意改变了我自己的心意，你不负责了？”
　　……
　　“家阳，你要去哪里？”
　　哥哥故意避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陈家阳明白这一切都是事实了，她再一次失心疯的大步向前走着，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她那双乌黑的双眼再也看不见街灯下彩色的天地了，踩到地上的双脚也变得飘浮而虚幻。她哪里还知道家的方向在东南西北，只要脚能迈出去的地方就是她要走的方向。她心中的痛苦似乎就只能靠不停的向前暴走来一步一步的排解，否则她多驻足一刻都活不下去。
　　“家阳，哥求你了，回家哥好好跟你解释好吗，我不是眼下没别的选择吗，你停下来，哥载你回家好吗？”陈旭一直牵着单车追在家阳的左右，他知道他的哀求没用，可是现在的他除了哀求已经不能再做别的事情了。
　　陈家阳不管方向，不计脚下危险一直向前暴走，直到她被盘在路面上的榕树根绊倒才晕死过去、人事不知。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就是自己已经万分痛苦了，却还得去安抚和照顾另一个同样万分痛苦的人。看着躺在床上的家阳，陈旭即心痛又羡慕，要是自己也能像她那样直接昏死过去就好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面对是必然的，自己内心的创伤已经无所谓了，可是家阳的人生才刚刚要开始，一定不能让她倒在这个坎上。陈旭很清楚这个时候能劝说家阳的只有林明月了。
　　陈旭出来打了个简短的电话就又回到家阳的房里，他把窗户紧紧锁住，然后搬来她写作业的皮靠背椅挨在她床边坐着，一只手紧紧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他这是做着以防家阳想不开的准备。极端疲备的陈旭硬撑到最后还是渐渐合上了双眼，他就像一个在逃犯一样，终于在落入法网的那一刻轻松啦，能睡得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