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剜心舍家阳

　　陈旭辛苦的忍耐终于换来了刘敏母女的全力支持。
　　关于那块南洋地的改建权是有办法操作的。芒果巷那些外出的人一直以来都有组织一个南洋商会，可巧的是现在的会长还是陈楠的二伯公。而这块地只要以南洋商会的名义提起翻建申请，政府是一定会批的，因为这个商会为尾滨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政府机关自会权衡。不过这片南洋厝的宅基用地同时属于尾上村集体所有，所以村长有着绝对的权力，目前要如何过村长这一关才是事情的关键。
　　话说，有权永远比有钱管用，这句话一点不假。当刘敏决心要帮陈旭时，尾上村的地痞村长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尾滨区区长为了讨好刘建权的掌上明珠,竟然主动的向尾上村村长开刀了，他全力的清查了尾上村的经济账本和集体资金的流向，重选村长已经成了摆在眼前的事实。
　　“你以为尾上村重新选一个村长，你的事情就能顺利办妥吗？要知道原来的村长虽是个地痞之流，可他这么多年来养的[利益拥护者]相当多的，他完全会推选一个挡面的上来当村长，而实权依旧握在他手中操作。依我看，我们这边得推一个上来竞选，最好村长是我们自己人，这样南洋旧宅翻建后的利益,才能真正的落在我们芒果巷这边。”这是陈国栋给陈旭的分析。得知陈旭他们仨在谋筹这块地的事情后，陈国栋一直热心的关注着，他为陈旭有这样心胸眼界感到无比骄傲，所以事情进展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像父亲一样推心置腹的为他考虑着。呆在市井中久了的小民对于乡村的“政治局势”显然看得比高高在上的“领导”更加透彻。
　　陈旭他们几个听了陈国栋的分析后，都觉得非常在理，所幸换选村长还有一点时间，当务之急便是从芒果巷这边推选一位能得到大多数街坊拥护的人上来参加竞选。
　　芒果巷素来以邻里和睦出名，这会儿听说南洋旧宅地要是能翻建成写字楼，巷里家家户户都能有分红，大家的心就更加凝聚在一起了。几个长老相约到陈文星家泡茶商量，一致认为最佳的人选是陈旭。一来陈奶奶在世的时候就为他打下了良好的人脉，二来他事业成功办事稳妥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三来他有足够的资金。就算芒果巷全票支持陈旭，也拼不过水天巷那边，他们那边家族庞大，人口众多，现在唯一能取胜的关键就是要拉拢那些散户，如果要把那些散户都拉到这边来，花钱的地方就不少了，情况糟糕的时候可能还得花钱买选票。
　　善良的选民们，当你听到花钱买选票时请不要大惊小怪，钱是参选的人出，但去买选票的人绝对会和参选的人毫无关系的，所以就算上头知道个中的阴暗勾当，也抓不到证据和把柄。近些年由于国家建设的大力发展，土地征用已成为各个村长狂贪暴敛的重要项目，所以只要哪个村听到风声说要开发，那个村的村长竞选就会很激烈，选票的行情也从两百一票一直飙升到六百了。更有甚的是一些拿着国家薪水的公务员公然成为这些人的保护伞、护身盾。这还是大众行情，对于那种预算只差几票的，最后那几票都可以卖到成千上万的价格了。
　　难道陈旭参选村长也要走这样的路？
　　要不放弃吧，打消建写字楼的计划？索性把自己和家阳的关系公开了，这样一来可以切断刘敏的纠缠，二来可以无拘无束的和家阳谈着恋爱，三来不会置自己于那种龌龊的交易当中。陈旭的人生中头一次为自己的决定打起了退堂鼓。
　　事态的发展远比陈旭想象的要来得快，来得复杂。当陈旭准备跟陈国栋和陈阳和坦白自己要退出竞选的事时，芒果巷街坊的众志成城已经发展到他无法控制的局面了。尾上村的两个巷一直以来都存在经济竞争，为了这次竞选，芒果巷和水天巷此刻闹得更加水火不容了，两边的人甚至都到了撕破脸皮的在各为其主。好多亲戚关系也在这次竞选中断了。
　　为了这次竞选，不光陈阳和和陈楠一直奔走在拉票的艰辛路上，就连陈文星、陈国栋和陈水平也都没日没夜的活动在那些散户家里，客客气气、唯唯诺诺。
　　就算这次芒果巷这么齐心协力，所能得的票数满打满算也都要比水天巷那边的少个22票左右。水天巷以康姓和王姓为主，那两个大家族还有着深远的姻亲关系，所以他们的胜算要远比陈旭大得多，也因此芒果巷从未有人当选过村长。
　　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转机在大家快要绝望的时候，芒果巷选村长的事情也是这样戏剧性的发生了。
　　在投票的前两天，刘敏把自己的母亲王寒玉领进了陈楠家。
　　自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就能拿下陈旭的刘敏，没想到这次遇上了茅坑里的石头，每次和陈旭“约会”，他都会非常大方的请客、送礼，在金钱上他比她那些闺密的男朋友都大方，但是真实意义上男朋友会对女朋友做的举动他一样不会，比如牵手、比如拥抱，更加不敢想要亲吻。王寒玉多次劝女儿放弃，可是刘敏的心早就挂在陈旭的身上，回不到自己的肚子里了。
　　陈文星一家应该算是陈旭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家人，王寒玉觉得女儿的终身幸福也许只能寄希望于陈文星一家人身上了。陈旭这孩子别的都太出色，唯独在男女之事上一窍不开，或许他在这方面有害羞症，那么只要长辈们做主让他们订下亲就解决了。
　　王寒玉此次是带着诚意来的拜托陈文星的，他知道陈文星把家族的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何况这次还是整个芒果巷的利益。水天巷大部份王姓的社员都和王寒玉有亲戚关系，她四个亲娘舅就在他们之中，其余的也都有带点面线亲。如果陈文星帮忙促成这桩美事，她也将说服她的舅舅及他们的家人都投票给陈旭，因为到时陈旭已经成为他们的亲戚了，投票支持是理所当然的。
　　给陈旭做婚姻的主，这点不光陈文星想过，就连陈国栋夫妇也跟陈文星商量过要给他安排相亲，看着年近三十而不找女朋友的陈旭，他们都觉得有莫大的责任。如今来了个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好的门户，还能帮芒果巷化解这次的危机，陈文星哪有不答应帮忙的道理。
　　送走了王寒玉母女，陈文星立马让陈国栋打电话把陈旭、陈楠、陈阳和都召集过来。
　　“我一直喜欢着家阳。”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陈旭嘴里说出来的。
　　“我之所以一直没找女朋友，是因为在家阳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她了，我一直在等她长大。”
　　泡茶间还是一片寂静，陈国栋从冲下开水就一直把茶盅盖高高的拿着。陈文星端在手中的茶也不放下，也不送入口中，经历了多少人生风浪的他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陈文星原本也和王寒玉的看法是一样的，陈旭这孩子应该是有羞涩症，只要长辈们让他名正言顺的谈恋爱，他就马上会是个正常男人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啊。在外人看来陈旭是很宠溺家阳，他们家就他们俩相依为命,所以大家都把陈旭的举动仅仅当作哥哥的疼爱，谁会想到他是那层心思而且坚定了十年之久。
　　在场的都认为这是一个灾难性的消息，无一例外，包括陈国栋和杨丽华。陈楠也没想到刘敏母女会上他们家来拜托爷爷这件事，还拿出这样的条件来诱逼，虽然自己多方衡量也觉得阿旭跟刘敏结合好，可他从来不置这位挚友兄弟陷在两难之中。如今看他进退无路，而自己又不能从中帮忙一二，内心的沮丧也几近绝望。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从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了事情的轻重缓急来。
　　“阿旭，你现在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了，无论何种选择对你来说都会有伤害，但我希望你是作为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来考虑这个决定的，不要叫自己将来后悔。”陈国栋语重心长的说。
　　“这次整个芒果巷都空前的团结，一为你奶奶积下的阴德，二是大家都想跟着你往更好的日子奔。为了这次选举，多少户人家都和亲戚反目成仇了。要在之前没有任何办法的情况下，大家可能不会怪你，可现在人家把办法送到家里来了，如果你因此拒绝，以后想再让街坊支持你做点什么事恐怕就不可能了。”陈阳和随即说到。
　　“只要你放下家阳，她那边我让你伯母和明月去说，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说她一个被父母丢弃的女孩能到咱们这种家庭,过了十几年这样的生活应该知足，懂事的还应该感恩戴德。”陈文星着急得不顾陈旭的感受就为他做了主。
　　“你只要先答应跟她订亲，眼下的困难就很容易挺过去了，再说订亲又不是结婚，以后有变动的事情谁说得准。”养过二奶的陈阳和在看待婚姻感情的态度上果然自成一派。
　　陈旭一言不发的低着头往外走去，在众人斗志昂扬的目光下垂头丧气的回家了。他感觉要是即刻能把他的心硬生生的撕成了两半，一半给家阳，一半给街坊那该有多好，可是生活连这种自残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他。
　　时间一分一秒飞速的逝去，留给陈旭考虑的时间也越来越急促了。他走进了家阳的房间并反锁，静静的蹲靠在门板上，看着她的床、看着她的衣柜、看着她的书桌，还有她吊在窗户边上的那串紫风铃。轻风吹来，风铃发出悦耳的响声在整个房间里回荡。“家阳，你要理解哥哥，一定要理解哥哥。”他自言自语的絮叨着下了楼。
　　陈旭的脚步又朝着奶奶的房间走去，他想在最后时候得到一点奶奶的指示，心痛得六神无主的他曾经有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为自己的命运做主，而眼前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无端的去掀起这次翻建南洋旧宅的浪潮，才使自己的命运犹如处在十七级的台风眼中。
　　“你错了，想欺负你的人并不会因为你没犯错误就不欺负你，而是因为你背后有一股比他强的力量，他才不敢欺负你。这么多年我们住在芒果巷，邻里关系和睦这是我们祖孙的福气，出了芒果巷没人敢欺负我们是因为我们的邻里给了我们底气。”不知道为什么，进了奶奶的房间里，她当年教育自己的那段话却无端在心里响起，萦绕耳边。
　　处在十七级台风眼中心的还有家阳，只是她还不知道命运的旋涡已经开始转动起来。
　　晚上陈旭依然准时等在学校门口，只是他没骑自行车改开车来的。家阳很意外，但从陈旭疲惫的表情中隐约觉得哥哥可能遇上麻烦事了，或者他是在担心后天的竞选。背靠在车门上的陈旭一心想着他的心事，根本没发觉家阳已经站在他身边有一会了。
　　慢慢的站到哥哥面前，轻轻的伸手搂住他的腰，悄悄的把自己窝进哥哥的怀抱中，家阳以她仅能给的方式安慰着五内俱焚、愁眉不展的陈旭。“哥，别发愁了，尽人事听天意吧，就算落选也不会对不起街坊邻居，说不定命运会有更好的安排呢。”
　　“我的家阳，你要是能理解我这份不得已就好了，我一直在担心你承担不起这份打击而受伤，如果你真的能理解，起码你受的伤不会那么重，而我也不会这般的痛苦。”这句话在陈旭心中循环重复，可是这话不能说出嘴啊。他紧紧把家阳拥在怀里，把头深深的埋进她的香肩只为不让她看见自己湿润的双眼。
　　选举如期举行，事情如大家预料的那样，陈旭获选了，因为王寒玉的舅舅及他们的家人全都反水投了陈旭的票，所以陈旭以16票微弱的优势获选当上尾上村的村长。
　　芒果巷举巷欢庆，在陈楠的安排下设席在陈家大祠堂宴请所有友善的街坊邻居，这场面足以赶上陈楠结婚的盛况了。掌勺当然是陈水平夫妇，招待依然是陈国栋一家，陈家阳也是自上了高中后头一次向老师请了半天假，她做为陈旭唯一的家人，一定不能缺席哥哥的“庆功宴”，再说这种大节日通常都要倒腾出家里很多平时不常用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有她最知道收在哪里。
　　与宴者全都兴奋不已，尤其是陈家阳，她的哥哥终于要像个大英雄一样大显身手了。只有当事人陈旭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直到宴会结束也没人看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