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有心无相（第六节）

　　无伤听她说道“回想起与张玉几番相处，只觉她除却娇纵蛮横了些，若非生在王府，倒是个不错的姑娘”，不觉脸颊微红，心头一颤。此念稍纵即逝，一时思潮起伏：若男对自个情深义重，怎会生起这般非分之想！
　　若男见他一脸迷茫，轻声说道：“无伤哥哥，我不是不信，只是若男揪心得紧。”说到这里，忽然伏在他怀中，久久不愿分开。无伤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说道：“若男，我答应你，做完这两件事，我们便回百花谷，将你爹爹的奇门遁甲阵法都布上，你也不做衡山派掌门，管他朝廷、各大派的什么人也好，通通都找不到我们。”
　　若男听他这番话，心下感动，两道泪水夺眶而出，缓缓流下面颊，凝神看了他半晌，轻声说道：“若男知道哥哥心里，只愿装我一个，只要她不来，别的也不重要了！”
　　无伤柔声说道：“不会的，若男，你可别想太多。”
　　若男看了看远方清波碧水，花草菁菁，嫩绿中粉蝶轻舞，绕着野花青草，好似“玉女素心剑招”的妙诣，不觉轻声吟唱道：“压鬓钗横翠凤头。玉柔春腻粉香流。红酣醉靥花含笑，碧翦颦眉柳弄愁。偏婀娜，太温柔。水情云意两绸缪。佯羞不顾双飞蝶，独背秋千傍画楼。”唱了一会儿，忽地抽出双剑，与其中彩碟共舞。她身姿挪动，裙袂飘撒，手中双剑流光溢彩，与满原的彩蝶共韵影幻，相得益彰；剑光划过，又丝毫不曾伤及身旁蝴蝶。剑舞至尾，一只粉蝶竟轻轻停落在她剑尖。若男呵气一吹，那蝴儿扇翅而起，与一旁随来的粉蝶翩翩徘徊飞去。
　　无伤在一旁看得呆了，只觉从来只听说风景如画，若男如此之美，即使画中真有仙子，一定也是自叹不如了吧！
　　若男竖剑回身，灵儿拍手叫好：“娘亲舞得真好看。”她微微笑道：“好了，好了，等你爹爹教好了内功，娘亲再将这套剑法传授于你。”无伤将混元真经第一层内功心法教与灵儿。在昆仑深谷之时，灵儿周身经脉早已打通，不过一个时辰，第一层功法便已成了。无伤只觉自个呀呀学语起，姑姑便教他练此功法，即便如此，混元功练至一层，也花了七八年光景，而灵儿竟有如此悟性，大感诧异之余甚是欣慰。
　　三人自此一面赶路，一边教灵儿内功招法。这孩子天资聪慧，又甚是晓事，无伤、若男每教一次，她皆自个温习数遍；每每遇着难处，又不厌来问，直到弄懂了方才罢手，不过一月，便将混元功法练至二层臻顶，单手玉女素心剑法也学得全了。无伤又将颜志祥的入门功夫波心拳与海沙掌尽皆传授与她，有剑无剑，即便遇上一般高手，也足以自保了。
　　三人日夜兼程。自西郊狩猎行刺已过了半载，初夏之际，气候回暖，一日行至大都城郊，皆褪去原来着装，换上一身粗布麻衣，扮作一家三口普通百姓的模样。见天边彩霞辉映，风清气爽，寻着一处竹林溪畔，四下里无人，无伤打了两只山鸡，在小河里捉了两尾鲤鱼。三人于溪边歇下，若男将鲤鱼去了鳞，封在竹筒里烤了，又采来溪中的荷叶，做叫花鸡吃。
　　无伤心想，琼姿姐姐被张桢下了“五明失魂散”，贸然闯入王府，她不记得我们，一定不会跟我们走，道：“若男，我们先去万宁寺，寻着桑措活佛，逼他交出‘五明失魂散’的解药，你看如何？”若男点了点头道：“哥哥现在武功，对付那和尚绰绰有余，只是万事小心为上，我们乘深夜无人之时再动手，逼他给了解药便走。”无伤看了看灵儿，想到今晚临阵对敌，桑措武功之强，手下三个徒弟也非泛泛之辈，自个虽已练成大无相功，但高手比拼，危急难测，灵儿武功虽进展神速，可她毕竟是个孩子，全无临敌经验，一旦有甚差池，怎对得住她父母在天之灵？思及于此，一时忧虞满怀。
　　若男见他一脸愁容，早已猜到无伤心中所想。她沉思片刻，笑了笑说道：“有了，无伤哥哥，我这里有一根长绳，是我娘当年取自南岭天蚕丝搓成。别看它细小，却是坚韧无比。”说着将一根亮白的丝绳拿在手里晃了晃，又道，“我将它一头缠在灵儿腰间，另一头缠在我手腕上，这样便不怕灵儿走丢了。若遇险难，只需轻轻一拉。如此你也好专心对付桑措了。”
　　无伤道：“你一向善使双剑，若只剩下一只手，如何使得？”若男微微笑道：“我将廉贞剑给灵儿，我使天同剑。灵儿她剑法初成，正好经此历练一番岂不更好？”无伤沉思了片刻，摇头说道：“我看还是不妥。桑措手下三僧武功高强，你若不使双剑，我放心不下，况且灵儿……”他停顿了片刻，又道，“若男，依我看，还是将天蚕丝缚在我腕上，由我来保护灵儿。”无伤只觉事关重大，灵儿决不容失，即便拿不到解药，也要护她周全要紧。
　　若男笑道：“无伤哥哥，我知道你想什么。习武之道重在临敌应变，灵儿已不小啦，若不教她临阵之法，武功练得再好，又有何用？”
　　无伤迟疑了半晌，虽觉她说得有理，始终顾虑难消，道：“若男……可我……”若男打断他道：“哥哥难道忘了，那时陆家庄武林大会，你便上阵对敌，也不过十岁而已。”无伤道：“可那是张玉，那时也是个小孩……”提及张玉，他面色微微一红，不再往下说。若男道：“好了，好了，你若放心不下，我与灵儿系上绳子，与你比对一场，我们娘俩也来领教一下，你那举世无双的大无相神功如何？”说着神色一转，看向司空灵。
　　灵儿眼睛扑眨一闪。她苦练了多日，还从未与人过招，虽一向讷口寡言，听若男这般一说，不禁跃跃欲试，轻拉着无伤袖口说道：“爹爹，娘亲说得对，灵儿已经不小啦，你答应我们吧。”说话之时，若男已将丝绳缚得紧了，忽听她朗声说道：“灵儿，接剑。”掷过一根竹竿，司空灵步履轻转，起手接过，身姿甚是飘逸娴熟，宛如又一个若男。
　　无伤急道：“说比就比么……”见二人步法盈捷，纵身退开数丈，若男大声说道：“哥哥，我们使的可是天下举世无双的剑术，你可不能轻敌哦。”一言方毕，但见竿影晃动，带着数股风劲，刺向无伤胸口。他左突右闪，竟巧避不及，瞬间十招已过，无伤腋下、手臂被两人刺中一剑。若男莞尔一笑，道：“哥哥你已经输了，刚才的不算，为什么不还手？”无伤大感诧异，眼见二人剑法灵动，他只教了灵儿内功、掌法，却不料她剑术竟已臻及于此，适才两人虽使的竹剑，其中力道蕴势不浅，一时惊喜交集。
　　灵儿也笑道：“爹爹，你可不能小看了灵儿。”说罢提剑又上，若男随即跟来。二人竿势如幻，一上一下，巧为互补。无伤怕伤及灵儿，只运上一层混元功力与二人对敌。眼见灵儿剑指胸际，他手腕一拨，未料对方气劲如虹，竟无力化解，急侧身闪避。若男一竿斜刺已至，他顺势一仰，肩头擦着她竿身而过，只觉好险。
　　倘若她临急变招，再也无处遁身，可若男意在使灵儿出招，只作陪衬。无伤虽勉强避过两剑，霎那间，只闻得“啪啪啪”三声脆响，不料自个左手肩头，已中了灵儿三掌，使的正是海沙掌法最后一式“入海算沙”。他略一运功，虽将掌力化去，只觉她出掌力道雄劲，不由得心下一怔，未料灵儿短短一月，非但剑法使得精妙，掌法亦练至妙处，非虚至实，竟还能融会贯通，大为惊诧。二人双剑合璧，真当不可小觑，无伤此时心结已解，喜道：“哈哈……灵儿、若男，你们再来。”
　　若男笑道：“灵儿他内力本就不弱，哥哥可得小心了。”语音未歇，出招即至。三人你来我往，身姿影动，一时激荡得草木四起，碧叶纷飞。无伤起先增至两层功力出招来对，灵儿兀自不落下风；他又催功运气，直到使上三层功力，见她剑趋缓，转攻作守，可每每想要临急变招，截断她手中竹竿，这厢若男剑招又至。他掌力增加一分，若男剑气也随之增长一分，与灵儿剑招互成犄角相护，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无伤亦看出若男未尽使出全力。即便如此，只用三层功力，要破两人双剑合璧之势尤感万难。灵儿初时还有些迟怯，百招过后，剑法越使越顺，竟又转守为攻。若男见她气势渐旺，出剑亦越来越快，二人合力，竟将无伤逼得连连身退。无伤只觉两人剑法精妙，除非使出降龙十八掌，短时内要想出一门功夫来破此剑招似乎全无可能。
　　斗到分际，见灵儿剑指偏锋，反腕直刺，径向手腕而来。这招乃是玉女剑术中的“皓腕玉镯”。无伤跃身一避，手腕疾转，顺势将内气聚于指尖，隔空激射出数招剑气，正是在幽谷红猿处学的一阳指剑气，直指灵儿竿身。突闻“砰砰……”数声震响，若男手中竹竿使得如似藤条一般，无形中剑气疾出，荡开他数股指力。
　　无伤一怔，后身跃出丈许，急道：“且住……”若男笑了笑，道：“怎样，哥哥你服了么？”他只觉灵儿混元功力小有成就，单凭一人之力竟能抵挡自个三层功力；且二人双剑合璧，巧为互补，丝毫不逊于若男的双手剑术，若不提升功力，实难抵挡，再斗下去，各人内力激发，只怕难以为控。点了点头，道：“论招式，我的确无力破解，若男，不过万事还得小心才是。”说这话时，心想灵儿武功至此，当真是自己多虑了。
　　若男道：“那你总该心安了吧，灵儿……”双目向她使了个眼神，灵儿翘首看向无伤，道：“爹爹，你看灵儿与娘亲这套剑法使得如何？”无伤笑了笑道：“好好好，灵儿，你若和娘亲一道，可一定要听话。”一言方毕，天边透过一道闪电，众人抬头一看，一片乌云席卷而来，眼见雷雨将至，无伤道：“若男，要下雨了，我们往前寻个农家避一避。”三人刚走出不远，果听得雷声轰隆响彻，不过片刻，雨点星淋而下，那雨越下越大，可四下里原野空旷，哪儿来的人家？
　　三人衣服鞋袜皆被淋湿了一片，虽窘促不堪，相互间手挽着手，在雨中发足狂奔，一路欢声笑语，倒也十分畅快。忽听若男笑道：“快看，前边有片树林……”三人提疾步伐，往那林子奔去。刚走出数里，乌云渐散，天边探出一片红晕，光彩照人。若男只觉天候晴雨不定，忽听灵儿高声说道：“娘亲，你快看……”但见天边现出一道七色彩虹，灵儿高声叫道：“爹爹、娘亲，那是什么……”
　　若男笑道：“那是彩虹。雨后天晴之际，都会有这道虹桥出现。”自忖灵儿自小与司空鉴足不出谷，未见过这般自然奇景也不怪，一时心有所触，说道，“往后灵儿时常都能见着。”见她凝目看向那道彩虹，喃喃自语而道：“哇，真美……”若男心道：但愿诸事一过，便似这雨后彩虹一般，再无虞虑。